第13章
孫二娘嚼橘子的動作停了一下，眼神冷了下來。周瑞家的？王夫人的陪房，王熙鳳的得力爪牙。送個花還搞這種捧高踩低、惡心人的把戲？欺負林黛玉孤女無依？
她咽下橘子，拍了拍手上的汁水，站起身：「走，去瀟湘館?！?/p>
秋桐一愣：「??？您去干嘛？」
「看花！」孫二娘丟下兩個字，抬腳就走。秋桐不明所以，趕緊跟上。
瀟湘館里，氣氛果然有些沉悶。黛玉獨自坐在窗下的書案前，手里拿著一卷書，卻半天沒翻一頁，臉色淡淡的，眼神望著窗外的幾竿翠竹，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冷意和自嘲。
紫鵑在一旁小心地打著扇，欲言又止。
孫二娘徑直走了進去，目光一掃，就看到旁邊小幾上隨意丟著的兩支宮花，樣式倒也精巧，只是比起其他姐妹得的，明顯是挑剩下的。
「林妹妹！」孫二娘嗓門敞亮地喚了一聲。
黛玉回過神，見是她，臉上的冷意稍緩，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二姐姐來了。」她以為孫二娘是來安慰她的，心里雖有些暖意，但更添煩悶，實在不想再提那惡心事。
孫二娘卻像是沒看見她的勉強，幾步走到小幾前，拿起那兩支宮花，左看右看，還湊到鼻子下聞了聞。
「嗯，香倒是挺香?！顾酚薪槭碌攸c評道，隨即話鋒一轉(zhuǎn)，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十二分的不屑和嘲諷，「不過嘛，這顏色......嘖，粉不粉、紫不紫的，像掉色了似的！這花瓣兒蔫頭耷腦的，一看就是別人挑剩的！還有這做工，線頭都露出來了！周瑞家的拿這種東西來糊弄我們林妹妹？當(dāng)打發(fā)叫花子呢？真真是瞎了她的狗眼！」
她聲音又響又亮，毫不避諱，清晰地傳遍了瀟湘館內(nèi)外。外面灑掃的小丫頭都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黛玉愣住了，紫鵑也驚呆了。她們都沒想到，孫二娘會如此直白、如此粗魯?shù)?.....罵出來？這可比黛玉那無聲的冷落更具沖擊力！
孫二娘罵完還不解氣，拿著那兩支花，幾步走到門口，對著外面廊下探頭探腦看熱鬧的小丫頭們（包括秋桐）大聲道：「你們幾個！過來！」
小丫頭們嚇得一哆嗦，趕緊跑過來。
孫二娘把那兩支花塞到領(lǐng)頭的小丫頭手里，指著院墻根下剛冒出頭的一小片綠油油的野菜（也不知是什么草），命令道：「去！把這勞什子玩意兒，給我插到那堆狗尾巴草中間去！讓它們好好作伴！省得放屋里，熏壞了我們林妹妹的清雅！」
小丫頭們面面相覷，想笑又不敢笑，看看手里的花，又看看墻根下的野草，憋得臉通紅。
「還不快去！」孫二娘一瞪眼。
「是！二奶奶！」小丫頭們?nèi)缑纱笊?，忍著笑，趕緊拿著那兩支「挑剩下的」宮花，跑到墻根下，真的小心翼翼地......插在了那片野草中間。
黛玉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再看看孫二娘那一臉「為民除害」的痛快表情，先是愕然，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夾雜著巨大的荒謬感沖上心頭，連日來的憋悶和委屈，竟被這通毫不講理的「泄憤」給沖得煙消云散！她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伏在書案上，笑得肩膀直抖，眼淚都笑了出來。
「二姐姐！你…你真是個......」黛玉笑得喘不過氣來，指著孫二娘，半天說不出話。
紫鵑也捂著嘴，笑得直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