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孫二娘自己也笑了，走過去拍拍黛玉的背：「笑就對了！為那種捧高踩低的老虔婆生氣？不值當(dāng)！她們不把你當(dāng)回事，你就更得把自個兒當(dāng)回事！氣死她們！」她頓了頓，看著黛玉笑靨如花的臉，認(rèn)真道，「林妹妹，你記住，這府里，有些人就喜歡看你憋屈。你越生氣，她們越得意。你偏要活得比她們好，笑得比她們響！讓她們干瞪眼，氣死她們！」
這番話，粗糲，市儈，甚至帶著點(diǎn)江湖匪氣。但其中蘊(yùn)含的簡單道理和那股子不服輸?shù)暮輨?，卻像一道光，猛然刺破了黛玉心中積郁已久的陰霾。她抬起淚光盈盈卻亮得出奇的眼眸，看著眼前這個行事潑辣、不按常理出牌的二姐姐，第一次覺得，這深宅大院里，似乎也不全是冰冷和算計。
「嗯！」黛玉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綻放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帶著點(diǎn)釋然和輕松的笑容，像雨后初晴的梨花，「我聽二姐姐的！氣死她們！」
插在狗尾巴草堆里的宮花，成了瀟湘館一道奇特的風(fēng)景，也成了大觀園里一樁不大不小的笑談。周瑞家的臊得好幾天沒敢在園子里露面。
孫二娘的名聲，在姐妹們心中，悄然轉(zhuǎn)變。從最初的驚詫、不解，到如今，探春欣賞她那份打破沉悶的潑辣和膽氣，史湘云覺得她有趣極了，連惜春看她時，眼底都多了幾分探究。至于黛玉，雖然嘴上還嫌棄她粗魯，心里卻實實在在地多了幾分依賴和親近。這個「莽張飛」般的二姐姐，成了她在這孤寂園子里，一道意想不到的、溫暖的屏障。
日子在孫二娘攪起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中滑過。她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一圈圈蕩開，攪動著大觀園表面平靜下的暗流。史太君愈發(fā)覺得她「爽利」、「真性情」，偶爾聽她講些市井粗話反而開懷；探春與她越發(fā)投契，私下里常嘆她若是個男兒身，定能闖出一番天地；黛玉雖嘴上依舊不饒人，說她「俗不可耐」，但瀟湘館里卻時常能聽到她與孫二娘斗嘴的輕快笑聲。
秋桐成了孫二娘最忠實的耳目，雖蠢笨，但勝在消息直接。王熙鳳那邊的小動作，賈璉的抱怨，甚至賈赦、邢夫人那邊的零星碎語，都源源不斷地傳到孫二娘耳中。王熙鳳明面上收斂了不少，但暗地里的小絆子從未停過，克扣份例、安插眼線、散布流言，手段陰柔狠辣。孫二娘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憑著江湖歷練出的警覺和秋桐的情報，倒也一一化解。兩人之間，已是不死不休的暗戰(zhàn)。
轉(zhuǎn)眼入了冬。一場大雪過后，園子里銀裝素裹。年關(guān)將近，府里卻籠罩著一層驅(qū)不散的陰云。外面風(fēng)聲越來越緊，隱約有「抄家」、「虧空」、「壞了事」的流言，像冰冷的雪粒子，鉆進(jìn)每個人的衣領(lǐng)。賈母強(qiáng)撐著精神，府里的排場卻明顯透著股虛張聲勢的衰敗。王熙鳳臉上的脂粉越來越厚，眼神里的焦躁卻再也掩飾不住。
這日午后，雪停了，天色陰沉。孫二娘裹著厚厚的銀鼠褂子，在院子里踩著積雪活動筋骨。秋桐像個雪球似的滾了進(jìn)來，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慌，嘴唇都白了。
「二奶奶！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她撲到孫二娘跟前，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宮里…宮里來人了！兇神惡煞的！帶著兵！把…把大門都封了！說是…說是奉旨查抄！」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