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終于碰到了那塊冰冷的黃銅。
不同于之前的寒意，這次是一種能鉆進骨頭縫里的陰冷，順著指尖的接觸點，瞬間爬滿了林默的每一寸皮膚。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僵住，細(xì)微地顫抖著，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咚！咚！咚！每一聲都沉重得讓他耳膜嗡嗡作響，幾乎蓋過了自己急促得有些失控的呼吸聲。他能清晰聽見氣流嘶嘶地進出喉嚨，在這片死寂里顯得刺耳無比。
必須冷靜。他對自己下令，牙關(guān)卻本能地咬得死緊。
又湊近了些，那股濃重的氣味更加霸道地鉆進鼻腔。鐵銹味，還有新鮮血液特有的腥甜，更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腐敗和類似消毒水的怪味，組合成一種讓人胃里翻江倒海的惡臭。
他的目光被牢牢釘在門把手上。黃銅表面那些深色的污漬，現(xiàn)在看來，分明就是干涸凝固的血塊，層層疊疊。他幾乎能想象出老王那粗糙的手最后一次握住它，然后……
停！不能再想了。現(xiàn)在不是腦補恐怖片的時候。
機會，也許就這一下。
門真的沒鎖？鑰匙真的就在里面，靠近門口的地方？
他需要這個機會，他需要那串該死的鑰匙。
林默猛地閉上眼，又迅速睜開，眼底深處的恐懼還在翻騰，但求生的本能和對鑰匙的渴望像燒紅的烙鐵，暫時壓制了一切。
不能再猶豫了。
他手指用力，指關(guān)節(jié)有些發(fā)白，終于完全握住了冰冷、沉重的門把手。金屬的冰涼和粗糙的觸感無比清晰。
他開始發(fā)力，調(diào)動起全身的控制力，用一種近乎凝滯的速度，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下轉(zhuǎn)動門把手。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金屬機括摩擦聲，在這寂靜無聲的環(huán)境里，仿佛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響。
林默渾身肌肉瞬間繃緊，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動作徹底停滯。
他死死屏住呼吸，耳朵豎到極限，捕捉著門后的任何一絲動靜。
沒有。
什么聲音都沒有。
只有那片暗紅色的液體，依舊頑固地、無聲無息地從門縫下緩緩滲出，在地面上蜿蜒出詭異的圖案。
把手……轉(zhuǎn)動了！
門，真的沒有從里面鎖上！
這個認(rèn)知讓林默的心跳仿佛停頓了一瞬，隨即以更加狂暴的節(jié)奏擂動起來，血液轟地沖上頭頂，帶來一陣短暫的眩暈和耳鳴。
真的沒鎖！
老王那老家伙，進去之后竟然真的只是隨手把門帶上了？圖省事？還是說，里面那個干掉他的“東西”，在搏斗中無意間破壞了門鎖？
不管是哪種情況，都指向一個事實——這扇門，他能打開！
進去？
念頭像毒蛇一樣再次鉆了出來，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鑰匙……老王的鑰匙……
他幾乎能看見那串黃銅鑰匙，就掛在老王腰間，隨著他倒下而落在門邊的血泊里。
唾手可得？聽起來真美。
不，不對。
林默強行掐滅了這個誘人的想法。
門后面是什么？是能悄無聲息干掉老王的未知恐怖！直接推門進去？那和主動把脖子伸過去讓對方砍有什么區(qū)別？找死也不是這么個找法。
但他已經(jīng)握住了門把手，感受到了鎖舌退回的觸感。
僅僅確認(rèn)門沒鎖，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他需要更多信息。至少，得知道老王到底倒在哪里，鑰匙的具體位置，以及……那個“東西”在哪里。
他需要一條縫。
一條能夠讓他窺視內(nèi)部情況的縫隙。
林默的手依舊緊緊攥著門把手，汗水已經(jīng)徹底浸透了他的后背，衣服黏糊糊地貼在皮膚上，很不舒服。
他調(diào)整了幾次呼吸，試圖讓狂跳的心臟平復(fù)一些，但效果甚微。
他決定，只推開一點點。
真的，就一點點。
一個剛好能讓他眼睛湊上去看清門后狀況的小縫隙。
這個決定依然瘋狂，但相比直接闖進去，至少還保留了一絲……嗯，也許是心理上的安全感。
他再次發(fā)力，這次是控制著手臂，極其緩慢地向前推送。
【吱呀——】
老舊的門軸發(fā)出微弱而滯澀的呻吟，像是瀕死之人的嘆息。
這聲音不大，卻讓林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后頸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他立刻停下所有動作，再次凝神傾聽。
死寂。依舊是令人心慌的死寂。
那個“東西”沒被驚動？還是說，它根本就不在門邊？
林默稍稍松了口氣，但神經(jīng)依然緊繃。
他繼續(xù)推門，用上了控制肌肉的全部技巧，讓門以一種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一寸一寸地向內(nèi)打開。
一厘米……
兩厘米……
門縫終于出現(xiàn)了。
一道狹窄的縫隙，如同地獄的入口，從中透出更加濃郁刺鼻的血腥味，以及那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腐爛和化學(xué)藥劑的怪異氣味。
林默強忍著喉嚨里翻涌的嘔吐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一只眼睛湊近門縫。
里面很暗。
丙區(qū)內(nèi)部似乎并沒有開燈，只有走廊昏暗的光線能勉強透進去一點，勾勒出模糊的輪廓。
視野極其有限。
他只能看到門后緊挨著的一小片區(qū)域。
地面是同樣的灰白色水磨石，但此刻幾乎完全被暗紅色的、粘稠的血泊所覆蓋。液體還在微微蕩漾，似乎源頭就在附近。
他的視線艱難地順著血泊向上移動。
一截灰色的褲腿，濕漉漉地浸泡在血里，上面沾滿了深色的污跡。
那是……老王的褲子！沒錯！
林默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果然，老王真的就倒在了門后面。
他的身體似乎還抵住了門的一部分，讓門無法推得更開。
林默嘗試著稍微調(diào)整了一下角度，想看得更真切些。
他看到了老王的一只手，蠟黃色，無力地垂落在血泊邊緣，手指保持著一種不自然的蜷曲。
腰間……老王的腰間……
林默的呼吸瞬間停止了！眼睛猛地瞪大。
他看到了！
就在老王腰部那個位置，被血污和皺巴巴的衣物半遮半掩的地方，有一串黃銅色的東西，反射著走廊透進來的微弱光線！
【鑰匙串】！
就是那串他心心念念的鑰匙！
它真的就在老王身上，而且，離門邊非常、非常近！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如同電流般瞬間擊中了他，沖散了剛才積累的所有恐懼，林默差點控制不住臉上的肌肉，想要咧嘴笑出來。幸好他及時死死咬住了下唇。
危險！
極度的危險！這念頭緊隨而至。
鑰匙近在咫尺，沒錯，但這簡直是世界上最燙手的山芋！干掉老王的那個兇手呢？它此刻在哪里？
林默強迫自己冷靜，目光貪婪地在那串黃銅鑰匙上又停留了兩秒，像是要把它的形狀刻進腦子里，然后才艱難地移開視線，開始小心翼翼地掃視門縫里能看到的所有區(qū)域。
除了老王那具正在快速失去溫度的身體和滿地的血，暫時……他沒有看到其他任何活動的物體。
但這絕不意味著安全。
也許那個“東西”就藏在視線無法觸及的陰影里。
也許它就在黑暗中，正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饒有興致地觀察著自己這個不速之客。
林默感覺后頸一陣陣發(fā)涼，仿佛有冰冷的視線正黏在他的皮膚上。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門后的那個空間里，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冰冷的、充滿惡意的存在感。
必須立刻做出決定。
是冒險把手伸進去，快速撈起鑰匙就跑？
還是暫時退回去，等待更穩(wěn)妥的時機？雖然他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更穩(wěn)妥”的時機。
伸手……
這個動作意味著他的手臂，甚至小半個身體，都要暴露在門后的未知危險中。
如果那個“東西”反應(yīng)夠快，或者就守在旁邊……他甚至可能連慘叫都發(fā)不出來。
他瞥了一眼老王那只垂落的手。
那只手離鑰匙串的位置并不遠(yuǎn)。
如果……如果能找到根棍子之類的東西，從門縫里伸進去，把鑰匙勾出來呢？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空的。除了這身不知道從哪里扒拉來的、明顯不合身的衣服，他現(xiàn)在窮得叮當(dāng)響，連根毛都沒有。
媽的！
林默在心里狠狠罵了一句。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門縫，落在老王那已經(jīng)不再動彈的身體上。
老王就躺在那里，離他不過一步之遙。
鑰匙也在那里。
只要……只要把門再推開一點點……他就能側(cè)著身子擠進去，用最快的速度抓起鑰匙，然后立刻退出來。
整個過程，順利的話，也許只需要幾秒鐘。
幾秒鐘的豪賭。
賭那個未知的“東西”不會立刻發(fā)現(xiàn)他，或者反應(yīng)沒那么快。
林默的牙齒咬得更緊了，甚至發(fā)出了輕微的“咯咯”聲。
他的手還搭在門把手上，門縫依舊保持在幾厘米寬。
濃烈的血腥味和那股怪異的化學(xué)氣味，像無數(shù)根細(xì)針，不斷刺激著他的嗅覺神經(jīng)和大腦。
就在這時，他看到血泊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非常輕微地動了一下。
是光線造成的錯覺嗎？還是……
林默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
不是錯覺！
就在靠近老王尸體邊緣的那片最粘稠的血泊里，有什么東西……像是一小團糾纏在一起的、濕漉漉的黑色頭發(fā)，或者某種浸透了血液的纖維……正在極其緩慢地、富有某種規(guī)律地……起伏著。
那團東西……動了！真的動了！
林默感覺一股冰冷的電流從頭頂瞬間竄到腳底，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完全凝固了。
他幾乎是憑借本能，猛地松開了門把手，身體像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推了一把，向后彈開，腳步踉蹌，差點摔倒，一連退了好幾步才穩(wěn)住身形。
【砰！】
失去了他手臂支撐的黑色鐵門，在門軸滯澀的、令人牙酸的呻吟聲中，緩緩地、帶著某種必然的趨勢，自動地合攏了回去。
【咔】
門鎖準(zhǔn)確無誤地落回了原位。
門縫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那扇冰冷、沉重、布滿污漬的黑色鐵門，以及門下還在持續(xù)不斷滲出的、如同活物般擴散的暗紅色血跡。
剛才門縫里瞥見的那一幕，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林默的視網(wǎng)膜上，揮之不去。
那團……在血泊里蠕動的東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