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像破麻袋一樣被拖行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斷裂的左臂每一次與地面的摩擦都引發(fā)海嘯般的劇痛,膿血混著組織液在身后拖出一道黏膩、散發(fā)著腐敗腥臭的痕跡。意識在劇痛和瀕死的窒息感中沉浮,如同風中殘燭。刀疤臉強哥叼著煙頭的模糊身影在昏暗走廊盡頭晃動,那一點明滅的紅光,是通往地獄的引路燈。
“處理間”……那個連名字都透著冰冷終結(jié)意味的屠宰場。爺爺省下的每一枚硬幣,網(wǎng)吧里揮出的拳頭,所有關(guān)于“張杰輝”的存在痕跡,都將和這具腐爛的肉體一起,被碾碎、被溶解,變成下水道里無人知曉的污穢。
絕望像冰冷的鉛塊,灌滿了胸腔。就在意識即將被徹底淹沒的剎那,眼角余光死死鎖定的那個方向——狗籠旁、下水道格柵縫隙里——那點微弱的金屬反光,如同垂死者視網(wǎng)膜上最后一點火星,極其微弱,卻又頑強地閃爍了一下!
不是幻覺!
爺爺渾濁眼底最后那點卑微的期望,從未熄滅!
一股無法言喻的蠻力,混合著滾燙的悲憤和不甘,如同被點燃的炸藥,猛地從殘破的身體深處轟然炸開!不是求生的本能,是比求生更熾烈、更瘋狂的東西——是絕境中最后一絲不甘湮滅的尊嚴之火!
“呃啊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帶著喉管撕裂的血腥味,猛地從我胸腔里爆發(fā)出來!被架住的身體爆發(fā)出垂死野獸般的瘋狂掙扎!完好的右臂不顧一切地回掄,手肘狠狠撞向左側(cè)看守的肋下!同時,唯一還能攻擊的頭顱,像一顆出膛的炮彈,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狠狠撞向右側(cè)看守的下頜!
“操!”
“媽的!”
兩個看守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完全超出預(yù)期的瘋狂反抗打了個措手!左側(cè)那個被撞得岔了氣,悶哼著松開了手。右側(cè)那個下頜被狠狠撞中,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鉗制的手也瞬間松動!
就是現(xiàn)在!
身體在慣性下重重摔倒在地,斷裂的左臂再次遭受重創(chuàng),眼前瞬間被劇痛染成一片血紅!但我根本顧不上!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我像一條在滾油里掙扎的魚,用還能活動的右臂和雙腿,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朝著大廳的方向,朝著那個狗籠、那個下水道格柵、那點微弱星光的所在,連滾帶爬地撲去!
“攔住他!媽的!廢柴要反!”刀疤臉強哥的咆哮如同驚雷,在走廊里炸響!他扔掉煙頭,如同一頭發(fā)狂的蠻牛,帶著令人窒息的殺意猛沖過來!橡膠棍高高揚起!
快!再快一點!
骯臟濕滑的地面摩擦著身體,斷臂拖在身后,每一次移動都像是在刀尖上翻滾。膿血和污泥糊滿了臉,視線一片模糊。但我死死盯著那個角落!那點光!那是爺爺最后留給我的東西!是我作為“人”而非“廢柴”的最后一點證明!
近了!更近了!
狗籠冰冷的鋼筋近在咫尺!下水道格柵散發(fā)著濃重的腐臭味!那點微弱的金屬反光,就在格柵邊緣的污泥里!
身后,強哥沉重的皮靴聲和粗重的喘息如同死神的喪鐘,急速迫近!橡膠棍撕裂空氣的尖嘯聲就在腦后!
千鈞一發(fā)!
我猛地伸出唯一完好的右手,五指張開,不顧一切地插向那污濁的縫隙!指尖瞬間被冰冷的污泥和尖銳的金屬邊緣割破,但一股冰涼的、堅硬的觸感,終于被我死死攥在了掌心!
幾乎是同時!
砰!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
帶著千鈞之力的橡膠棍,裹挾著強哥全部的暴怒和殺意,狠狠砸在了我剛剛撲倒位置旁邊的水磨石地面上!堅硬的地面似乎都震顫了一下,碎石和污泥飛濺!
差之毫厘!
我蜷縮在狗籠冰冷的陰影里,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和后怕而劇烈痙攣,斷臂處傳來陣陣瀕臨極限的抽搐劇痛。右手死死攥著,掌心傳來那枚硬幣殘骸冰冷、堅硬、帶著污泥和鐵銹的觸感,鋒利的邊緣深深嵌入我剛剛被割破的皮肉里,帶來尖銳的刺痛,卻奇異地讓我混亂的意識有了一瞬間的清明。
“操!操!操!”強哥一擊落空,狂暴的怒火幾乎讓他失去理智。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雙眼血紅,死死盯著蜷縮在狗籠角落、如同爛泥般的我。“反了!真他媽反了天了!老子今天不把你拆零碎了喂狗,老子就不姓王!”他咆哮著,再次高高揚起了沾滿污穢的橡膠棍,這一次,目標直指我的頭顱!那架勢,是要當場把我腦袋砸開花!
巨大的死亡陰影瞬間籠罩!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炸裂!剛剛攥住硬幣殘骸帶來的那點清明瞬間被碾碎,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對毀滅的恐懼!
就在橡膠棍帶著毀滅性的風聲即將落下之際——
“強哥!等等!”
一個嘶啞、急促、帶著明顯顫抖的聲音,猛地從旁邊響起!
這聲音不大,甚至有些氣弱,但在強哥狂暴的咆哮和我的瀕死喘息中,卻顯得異常突兀和清晰!
刀疤臉強哥那致命的一棍,硬生生懸在了半空!他猛地扭頭,布滿血絲的眼珠如同毒蛇般掃向聲音來源。
是旁邊工位上那個蠟黃臉、眼窩深陷的年輕男人!就是之前我哀求他幫忙找藥,他卻恐懼地避開的那個“狗推”!此刻,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了起來,蠟黃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哆嗦著,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恐懼,身體也在微微發(fā)抖。但他就那樣站在那里,面對著強哥擇人而噬的目光。
強哥的怒火瞬間找到了新的宣泄口?!袄县??!你他媽也想找死?!”他怒吼著,橡膠棍的指向瞬間轉(zhuǎn)向了那個叫老貓的年輕人。
老貓嚇得一個哆嗦,差點癱軟下去,但他死死咬著下唇,用盡全身力氣指著蜷縮在狗籠邊的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強……強哥!他……他剛才……騙到的那單!那……那個‘豬仔’!剛……剛才又追加了!追……追了三十萬!剛……剛轉(zhuǎn)的!我……我看見了!”
如同按下了一個無形的暫停鍵。
強哥揚起的橡膠棍僵在了半空。他布滿血絲的眼珠死死盯著老貓,似乎在判斷這話的真?zhèn)巍U麄€喧鬧的大廳似乎也安靜了一瞬,無數(shù)道麻木或驚恐的目光聚焦過來。
老貓被強哥看得幾乎要崩潰,他慌亂地指向自己桌上的電腦屏幕,聲音帶著哭腔:“真……真的!強哥!您看!盤……盤口后臺有記錄!就……就在剛才!就……就在您拖他走的時候!三……三十萬!到……到賬了!”
強哥的眉頭死死擰成一個疙瘩,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暴怒的殺意和一種對“業(yè)績”本能的貪婪,在他那雙兇殘的眼睛里瘋狂地交戰(zhàn)。他死死盯著老貓屏幕上那個代表大額轉(zhuǎn)賬的、刺眼的紅色數(shù)字提示,又緩緩轉(zhuǎn)過頭,看向狗籠邊如同爛泥、散發(fā)著腐臭、但剛剛“創(chuàng)造”了三十萬價值的我。
那根致命的橡膠棍,終究沒有再次落下。
他緩緩放下手臂,橡膠棍的頂端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他俯下身,那張帶著濃重檳榔臭氣和暴戾氣息的臉湊近,距離近得我能看清他臉上每一道橫肉的抖動和眼中翻騰的冰冷算計。
“三十萬?”強哥的聲音低沉沙啞,像砂紙在刮擦生銹的鐵皮,每一個字都帶著砭骨的寒意,“斷手張,你這堆爛肉……還有點榨油的本事?”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手術(shù)刀,在我腫脹流膿、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左臂上反復(fù)切割,最終落在我死死攥緊、藏在身下的右手上。
“手里……攥著什么?”強哥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濃重的威脅,“給老子……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