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銹城貧民窟的冥婚表演
雨絲像銀線般穿透銹城貧民窟的夜空,陳三醒的油紙傘在巷口"啪"地?fù)伍_時,檐角懸掛的銅鈴正巧撞出第十七聲脆響。他右手指關(guān)節(jié)處的繭子摩擦著傘骨,左手提著的樟木戲箱發(fā)出細(xì)微的咔嗒聲,仿佛里面有什么東西正用指甲輕叩箱板。
"翠娘,安分些。"陳三醒低聲道,拇指撫過箱鎖上那個褪色的"儺"字。戲箱立刻安靜下來,只有雨水順著箱角滴落時,在青石板上洇出幾道蜿蜒如淚痕的水跡。
貧民窟的戲臺是用破船板臨時搭的,四角掛著銹跡斑斑的汽燈。燈光在雨幕中暈染開昏黃的光圈,照亮臺下攢動的人頭。陳三醒數(shù)了數(shù),三十二個——比他預(yù)想的多了八個。最前排那個裹著頭巾的婦人懷里抱著嬰孩,嬰兒青白的小手從襁褓里伸出來,指尖已經(jīng)泛起木質(zhì)紋理。
"《冥婚》第三十七場。"陳三醒默念著,將戲箱放在臺側(cè)。開箱時他特意用身子擋住眾人視線,食指在箱蓋內(nèi)側(cè)的符咒上抹了一下。符咒是用朱砂混著公雞血畫的,此刻摸起來竟有些發(fā)燙。
三十二根絲線從箱中魚貫而出時,觀眾里傳來壓抑的驚呼。陳三醒的雙手在絲線間翻飛,小指上那道舊傷疤在汽燈下泛著淡紅。這是他最拿手的把戲——讓絲線在雨幕中保持筆直。蠶絲浸過特制的魚膠,在潮濕的空氣中反而更加柔韌。
"吉時到——"陳三醒拖長的尾音還懸在半空,戲箱里的青衣人偶已經(jīng)自己站了起來。翠娘的木雕面孔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柔光,本該是畫上去的嘴角竟微微翹起。陳三醒后背沁出冷汗,這比往常早了整整七步。
絲線突然繃緊,陳三醒的指繭傳來灼痛。人偶自己跳到了臺中央,嫁衣下擺掃過潮濕的臺板,發(fā)出沙沙的聲響。臺下那個抱孩子的婦人突然咳嗽起來,她掩嘴的指縫間漏出幾縷木屑。
"新娘子過門嘍——"陳三醒強自鎮(zhèn)定地念著臺詞,右手無名指猛地一勾。按照排練,翠娘此刻該轉(zhuǎn)身三圈,可人偶卻直挺挺地朝觀眾席走去。絲線在陳三醒指間勒出深深的血痕,他聞到了淡淡的梧桐木香——這是翠娘失控的前兆。
第三排有個穿蓑衣的男人動了動。陳三醒眼角余光瞥見他袖口閃過的銅牌——監(jiān)察司的密探。汽燈恰在此時爆了個燈花,強光中,陳三醒看見那婦人正在掰自己木質(zhì)化的手指,而翠娘的蓋頭下滲出幾滴暗紅的液體,正悄悄伸出一根絲線,去夠婦人掉在臺沿的半截木指。
"天地拜——"陳三醒突然提高音量,同時左手小指急速抖動三下。這是祖父教他的緊急暗號。戲箱里飛出另外兩具人偶,一左一右架住了翠娘。絲線割破了他的虎口,血珠順著絲線滑向翠娘的后頸。人偶終于停下腳步,蓋頭無風(fēng)自動,露出下面沒有五官的空白面孔。
臺下傳來嬰兒的啼哭,聲音像用鋸子劃過硬木。陳三醒的影子在汽燈下詭異地扭曲著,竟變成撐傘女子的輪廓。密探的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那里鼓出一塊左輪手槍的形狀。
第2節(jié):無面新娘與左輪厭勝錢
翠娘的蓋頭突然竄起幽綠色火苗時,陳三醒聞到了檀香混著腐肉的味道?;鹧骓樦z線向他手指蔓延,那些浸過魚膠的蠶絲本該防火,此刻卻燒得噼啪作響。臺下爆發(fā)出尖叫,前排婦人懷中的嬰兒徹底變成了木雕,兩顆琉璃眼珠從眼眶里滾落,在臺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退后!都退后!"陳三醒吼道。他右手猛地一抖,三十二根絲線齊齊斷裂。燃燒的蓋頭飄向雨幕,卻在半空突然轉(zhuǎn)向,像活物般撲向監(jiān)察司密探。那人終于亮出銅牌,暗紅色的"察"字在雨中閃著血光。
密探的槍響了。不是尋常的鉛彈,而是一枚邊緣磨得鋒利的厭勝錢。銅錢洞眼里穿著紅繩,繩結(jié)上纏著幾根花白頭發(fā)。陳三醒認(rèn)得這種手法——是江南厭勝術(shù)里的"棺釘錢",??丝苄拔?。
厭勝錢穿透翠娘嫁衣的瞬間,布料下突然鼓起無數(shù)蠕動的小包。陳三醒看到密探的官服下擺滲出黑血,那些繡著符咒的紋樣竟像活蛇般扭動起來。翠娘的無臉面孔轉(zhuǎn)向密探,戲箱里突然傳出指甲抓撓的刺耳聲響。
陳三醒的影子此刻完全脫離了本體。撐傘女子的輪廓清晰得可怕,傘骨尖端滴落的不是雨水,而是銀亮的絲線。這些絲線一接觸臺板就腐蝕出蜂窩狀的小孔,冒出帶著梧桐木香的白煙。
"林?jǐn)嗉t!是監(jiān)察司的林?jǐn)嗉t!"臺下有人驚呼。陳三醒這才注意到密探的左輪槍柄上刻著細(xì)小的"儺"字——和戲箱上的一模一樣。名叫林?jǐn)嗉t的密探突然單膝跪地,他的官服袖口鉆出幾條銀線,正順著血管往肘部爬。
翠娘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嫁衣上的破洞處飛出無數(shù)木屑。這些木屑在空中組成模糊的文字,陳三醒視網(wǎng)膜上突然浮現(xiàn)血色殘影——"共鳴度41%"。
第3節(jié):十七張人皮與血色文字
第一個撕下臉皮的是抱孩子的婦人。她青灰色的指甲插入額頭發(fā)際線時,陳三醒注意到她小指已經(jīng)完全木質(zhì)化,關(guān)節(jié)處凸起如樹瘤。人皮剝落的聲響像撕開浸濕的宣紙,皮下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密密麻麻的提線。
"別看他們的眼睛!"林?jǐn)嗉t嘶吼著,他的左臂已經(jīng)不能動彈,銀線在皮膚下凸起蚯蚓狀的痕跡。厭勝錢在翠娘嫁衣上燒出的破洞里,隱約可見跳動著的木質(zhì)心臟。
十七名觀眾同時撕臉皮的場景,讓陳三醒想起小時候見過的剝蛇皮。人皮一張張飄落在潮濕的臺板上,露出下面由銀線操控的木偶面孔。這些面孔與翠娘一樣沒有五官,卻在眉心處都刻著細(xì)小的"儺"字。
翠娘突然撲向陳三醒。人偶的梧桐木身體在雨中散發(fā)清香,關(guān)節(jié)處滲出暗紅色液體。林?jǐn)嗉t的第二槍瞄準(zhǔn)了陳三醒的眉心,厭勝錢撕裂空氣的尖嘯聲中,翠娘用身體擋在了前面。
"咔嚓"——陳三醒清楚地聽到翠娘脊椎斷裂的聲音。人偶的左手掉在地上,指關(guān)節(jié)滾到臺沿。林?jǐn)嗉t的情況更糟,那些銀線已經(jīng)刺穿了他的肘部,傷口處沒有流血,反而長出細(xì)小的木須。
陳三醒的視網(wǎng)膜上,血色文字變成了"共鳴度47%"。他彎腰撿起翠娘的斷手時,發(fā)現(xiàn)木質(zhì)掌心刻著一幅微型地圖——是貧民窟的排水系統(tǒng)圖,某個位置標(biāo)著血紅色的叉。
"戲箱!"林?jǐn)嗉t突然大喊。陳三醒轉(zhuǎn)身時,看到自己的樟木戲箱正在劇烈震動,箱縫里滲出粘稠的黑血。這些黑血腐蝕著臺板,冒出帶著鐵銹味的白煙。一個無面木偶從觀眾席撲來,陳三醒下意識用翠娘的斷手一擋——
斷手的五指突然活動起來,像蜘蛛般爬上木偶的臉。指甲在空白面孔上刻出眼睛的輪廓,木偶立刻慘叫后退。叫聲像是用鋸子摩擦瓦罐,震得汽燈一個接一個炸裂。
第4節(jié):白十三娘的名號與黑血戲箱
陳三醒拖著戲箱跳下戲臺時,黑血已經(jīng)腐蝕透了三層船板。林?jǐn)嗉t在身后開了第三槍,這次打中了撲向陳三醒的無面木偶。銅錢嵌在木偶眉心,那些銀線突然瘋狂生長,將木偶纏成蠶繭般的銀球。
"白十三娘......"某個正在剝臉皮的觀眾突然念叨這個名字,他的聲帶似乎也木質(zhì)化了,聲音像老舊的木門軸轉(zhuǎn)動,"找白十三娘......"
翠娘的斷手在陳三醒口袋里發(fā)燙。他鉆進(jìn)巷子時,戲箱突然自動打開一條縫,幾滴黑血甩在墻上,磚石立刻被蝕出指頭粗的洞。陳三醒這才發(fā)現(xiàn),黑血腐蝕出的孔洞連起來,正是翠娘斷手上地圖的路線。
巷子深處傳來銀線破空的銳響。陳三醒回頭看見林?jǐn)嗉t被三個無面卒圍攻,那些穿著破爛官服的傀儡動作僵硬,但指間銀線卻靈活如活蛇。林?jǐn)嗉t的左臂已經(jīng)變成詭異的銀白色,他用牙齒給左輪重新裝彈時,陳三醒注意到他嘴角也出現(xiàn)了木質(zhì)紋理。
"往排水口......"翠娘的斷手突然在他口袋里振動,發(fā)出微弱的人聲。陳三醒差點把它扔出去——這不是他熟悉的聲音,而是混合著陌生女聲的詭異雙重音。
戲箱的黑血在巷子拐角蝕出"儺"字標(biāo)記。陳三醒跟著標(biāo)記來到廢棄的排水口,鐵柵欄早已被腐蝕殆盡。他剛要鉆進(jìn)去,突然聽到頭頂傳來沙啞的哼唱:"七月半,嫁新娘,新娘沒有頭......"
抬頭看見屋檐上蹲著個穿紅嫁衣的身影,蓋頭下空空如也。那身影舉起右手,腕間銀鈴的聲響讓陳三醒視網(wǎng)膜上的血色文字暴漲到"共鳴度53%"。他抱著戲箱滾進(jìn)排水溝的瞬間,一枚厭勝錢釘在了他剛才站立的位置。
黑暗的排水溝里,戲箱突然自動打開。翠娘殘破的身體躺在箱中,胸口木質(zhì)心臟處插著林?jǐn)嗉t的第二枚厭勝錢。箱底積著淺淺一層黑血,血面上浮現(xiàn)出模糊的畫面——一個穿素白衣裙的女子正在傘下微笑。
"白十三娘......"戲箱里的翠娘本體突然開口,聲音卻像隔著厚厚的棺材板,"別信...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