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廢棄茶樓與倒影密碼
排水溝里的惡臭幾乎讓陳三醒窒息。他拖著滲血的戲箱在黑暗中爬行,指腹被粗糙的溝壁磨得血肉模糊。翠娘的斷手在他衣袋里發(fā)燙,每隔一段時間就輕微震顫,像是在為他指引方向。
"左轉(zhuǎn)。"斷手突然發(fā)出沙啞的女聲。陳三醒驚得手一滑,戲箱磕在溝壁上,箱縫里又滲出幾滴黑血。這些血珠落進污水里,竟浮在水面不散,聚成箭頭形狀指向左側(cè)岔道。
轉(zhuǎn)過彎后,陳三醒看到溝壁上有個被腐蝕出的圓洞。洞緣整齊得像用尺子量過,黑血蝕刻出的"儺"字還在冒著淡淡白煙。他剛把戲箱推進去,就聽見身后傳來銀線破空的銳響——那些無面卒追來了。
茶樓的地板在陳三醒爬出洞口時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月光從破碎的窗欞漏進來,照出滿地積水中漂浮的茶葉渣。他喘著粗氣靠坐在雕花屏風旁,這才發(fā)現(xiàn)戲箱的銅鎖已經(jīng)被腐蝕得只剩薄薄一層。
"翠娘?"陳三醒輕輕叩擊箱蓋。回應他的是某種液體晃動的聲響,像是箱子里裝著半桶水。當他顫抖著掀開一條縫時,濃烈的梧桐木香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
月光恰好移到了箱子上。陳三醒看見翠娘殘破的身體浸泡在黑血里,斷裂的關(guān)節(jié)處長出細小的紅色菌絲,正試圖自我修復。人偶突然抬起只剩半邊的臉,用空洞的左眼"望"向他身后。
積水中的倒影讓陳三醒渾身發(fā)冷。他原本的倒影旁邊,赫然多了一個撐傘女子的輪廓。傘面傾斜的角度剛好遮住女子的面容,只露出下巴上一顆朱砂痣。更可怕的是,水面漂浮的茶葉渣組成了幾行數(shù)字:
"丑時三刻/西墻第三磚/寅時正/北窗欞第七格"
翠娘的斷手突然從他口袋里跳出來,五指如蜘蛛般爬向茶樓西墻。陳三醒跟過去時,發(fā)現(xiàn)墻磚縫隙里滲出暗紅色的樹液。當他按斷手指示撬開第三塊磚時,一塊青銅碎片掉了出來——只有指甲蓋大小,邊緣卻打磨得異常鋒利。
"儺面......"戲箱里的翠娘本體發(fā)出氣音。陳三醒捏起青銅碎片的瞬間,視網(wǎng)膜上的血色文字突然暴漲:"共鳴度58%"。劇痛從指尖竄上太陽穴,他看見無數(shù)銀線在空氣中顯形,像蛛網(wǎng)般布滿整個茶樓。
水中的撐傘倒影突然動了。女子抬起蒼白的手,指向北面窗戶。陳三醒踉蹌著走過去,發(fā)現(xiàn)第七根窗欞上刻著細小的符咒——和祖父煙袋上的一模一樣。當他用青銅碎片刮下木屑時,窗欞突然自動旋轉(zhuǎn),露出暗格里的素白衣角。
"嘶啦——"戲箱里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音。陳三醒回頭看見翠娘正用牙齒撕扯自己的嫁衣,把布料塞進斷裂的關(guān)節(jié)處。黑血順著箱底流到積水里,這次竟組成了一幅微型地圖,中心標著銹城大戲院的輪廓。
第2節(jié):無面卒與青銅儺面
黎明前的寒風穿過破窗,吹散了積水中的茶葉密碼。陳三醒用牙齒咬著青銅碎片,雙手正試圖把素白衣料從暗格里完全抽出來。衣料入手冰涼絲滑,卻重得出奇——里面似乎裹著什么東西。
"當心影子!"翠娘的斷手突然尖叫。陳三醒本能地往右翻滾,一道銀光擦著他耳畔釘入地板。那是個穿著監(jiān)察司制式靴子的無面卒,指間銀線在月光下泛著尸油般的色澤。
青銅碎片在陳三醒掌心割出血痕。當血珠滴在碎片上時,那些空氣中的銀線突然全部顯形。無面卒的動作在他眼中變得極慢,仿佛每個關(guān)節(jié)都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最粗的那根銀線從傀儡后頸延伸出去,消失在茶樓外的夜色中。
"脊椎第三節(jié)......"陳三醒喃喃自語。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能看懂這些,但身體已經(jīng)先于思維行動起來。素白衣料在他手中展開,露出里面包裹的細長人偶——這是個穿著素白戲服的武生,腰間別著根已經(jīng)干枯的煙桿。
無面卒的銀線再次襲來時,陳三醒用青銅碎片劃向自己看到的關(guān)鍵節(jié)點。碎片接觸銀線的瞬間爆出火星,空氣中彌漫起燒焦頭發(fā)的氣味??芡蝗唤┲钡沟?,像被剪斷提線的木偶。
"咔嗒。"戲箱的鎖徹底崩壞了。翠娘殘破的身體自己爬了出來,關(guān)節(jié)處的紅色菌絲瘋狂生長。人偶用僅剩的右手抓住陳三醒的褲腳,空洞的眼窩"望"向武生人偶。
"祖父的......煙絲......"翠娘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陳三醒顫抖著取下武生腰間的煙桿,在咬開煙鍋的瞬間,熟悉的辛辣味沖進鼻腔——是祖父特制的混著艾草的紅花煙。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五歲那年,他躲在幕布后看見祖父用這根煙桿敲擊戲箱,箱子里傳出非人的慘叫。當時祖父說了什么?陳三醒太陽穴突突跳動,視網(wǎng)膜上的血色文字已經(jīng)變成"共鳴度63%"。
茶樓外突然響起銀鈴的聲音。陳三醒透過破窗看見巷子里站著七個無面卒,為首的舉著紅傘。傘面上用銀線繡著百鬼夜行圖,其中有個撐傘女子的輪廓正在蠕動,仿佛要破傘而出。
翠娘突然劇烈抽搐起來,紅色菌絲像血管般爬滿全身。她掙脫陳三醒的手,用殘缺的身體撲向武生人偶。兩具人偶的關(guān)節(jié)處伸出菌絲相互纏繞,竟在融合重組。戲箱里的黑血沸騰般冒著泡,水面浮現(xiàn)出新的畫面——一個穿素白衣裙的女子正用銀線縫合自己腹部的傷口。
"白十三娘......"陳三醒念出這個名字的瞬間,青銅碎片突然灼燒般發(fā)燙。他痛呼一聲松開手,碎片墜向積水,卻在接觸水面的剎那,倒影里出現(xiàn)一張完整的青銅儺面。
第3節(jié):紅傘人偶與儺面反噬
水中的青銅儺面倒影突然睜開雙眼時,陳三醒的太陽穴像被鐵錐刺穿般劇痛。那些浮現(xiàn)在空氣中的銀線瘋狂扭動,勾勒出一個撐著紅傘的人形輪廓。傘面上的百鬼夜行圖活了過來,繡著的餓鬼正用銀線舌頭舔舐傘骨。
"別看傘面!"翠娘殘缺的身體發(fā)出警告,但已經(jīng)晚了。陳三醒的視線與傘面上那個撐傘女鬼對上,視網(wǎng)膜上的血色文字瞬間變成"共鳴度67%"。他膝蓋一軟跪在積水里,青銅碎片從指間滑落,在水面劃出七道漣漪。
茶樓外的紅傘人偶抬起沒有五官的臉。傘沿垂下的銀鈴無風自動,鈴聲讓積水里的茶葉渣重新排列,組成新的數(shù)字:"午時/骨倉/七根"。陳三醒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脫離了身體,像一張被揭起的黑紙般立在身旁,用指尖在墻上畫出行走路線。
"啪!"翠娘用斷手扇在他臉上。陳三醒這才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正不自覺地模仿紅傘人偶的動作。更可怕的是,掌心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木質(zhì)紋理,皮膚下隱約可見銀線游走。
"儺面......戴上......"武生人偶突然開口,聲音竟和祖父一模一樣。陳三醒顫抖著從積水里撈起青銅碎片,那小小的金屬片此刻重若千鈞。當邊緣觸及他的眉心時,無數(shù)陌生記憶涌入腦海:
——祖父在雨夜將七根骨針釘入戲箱,箱中傳來女子的哀求;
——穿素白衣裙的女人用銀線縫合自己流血的眼眶;
——監(jiān)察司地牢里,戴著完整儺面的囚徒正在啃食自己的手指。
"??!"陳三醒慘叫一聲扯開碎片,左眼頓時血流如注。劇痛中他念出一個陌生的咒文:"破!"青銅碎片應聲炸裂,飛濺的金屬粉末在空中組成微型儺面,將所有銀線齊根斬斷。
茶樓外的紅傘人偶突然僵住。傘面百鬼發(fā)出無聲的尖叫,那些繡上去的鬼怪開始互相撕咬。陳三醒的左眼暫時失明了,但右眼卻看到驚人的景象——紅傘人偶的制服下擺,繡著和監(jiān)察司一模一樣的符咒紋樣。
翠娘的身體正在迅速崩解。梧桐木關(guān)節(jié)一塊塊脫落,露出里面蜂窩狀的結(jié)構(gòu)。她用最后的力量爬到陳三醒腳邊,斷指插入積水,在黑血地圖上標出一個新位置——銹城大戲院的地下室,旁邊畫著七根骨針的圖案。
"傘夫人......監(jiān)察司......同源......"翠娘的聲音越來越弱。陳三醒抱起人偶殘軀時,發(fā)現(xiàn)她后背的梧桐木紋組成了一個模糊的圖案:傘下站著兩個人,一個穿素白衣裙,一個著監(jiān)察司官服。
第4節(jié):血月鐘聲與素衣人偶
第十三聲鐘響從銹城鐘樓傳來時,翠娘的身體徹底化作了梧桐木屑。陳三醒徒勞地用手去攏那些木屑,卻看見它們被風吹向排水溝方向,像是被什么召喚著。戲箱里的黑血已經(jīng)干涸,箱底現(xiàn)出七道凹槽,形狀正是祖父那七根骨針。
素衣武生人偶突然動了起來。它機械地走到窗前,用煙桿敲擊第七根窗欞。月光在這一刻變得血紅,陳三醒透過殘破的窗紙看見天幕上掛著兩輪月亮——一輪皎白,一輪暗紅。
"血月當空,線橋相連。"武生人偶的聲線詭異極了,時而像祖父的煙嗓,時而像翠娘的清音,中間還夾雜著陌生的女聲,"陳三醒,你逃不掉的。"
陳三醒的脊椎竄上一股寒意。人偶轉(zhuǎn)過身,素白衣襟下擺滲出黑血,在地上畫出與翠娘背上相同的圖案——只是這次傘下的兩個人影更加清晰:一個是穿素白衣裙的白十三娘,另一個赫然是年輕時的祖父。
"你祖父用七根骨針封印了初代戲神。"人偶的關(guān)節(jié)發(fā)出木材摩擦的聲響,從腰間取出一把迷你鑰匙,"這是骨倉的鑰匙,藏在煙桿里三十年。"
陳三醒接過鑰匙時,指尖傳來刺痛。鑰匙柄上刻著細小的"儺"字,齒痕形狀竟和他掌心的木質(zhì)紋理吻合。視網(wǎng)膜上的血色文字瘋狂閃爍:"共鳴度72%",劇痛讓他差點咬斷舌頭。
茶樓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透過窗縫,陳三醒看見十二個無面卒列隊而來,為首的捧著個青銅匣子。當匣子打開時,他左眼的失明突然加劇,劇痛中看到無數(shù)銀線從匣中射出,連接著每個無面卒的后頸。
"別看匣子!"素衣人偶猛地捂住他的眼睛。陳三醒感到人偶的手掌冰涼濕潤,像是在流血。當人偶松開手時,茶樓的地板縫隙里滲出銀線,這些活物般的絲線正試圖纏繞他的腳踝。
"跟我念。"素衣人偶貼著他耳邊說,呼出的氣息帶著紅花煙的辛辣,"'月移影動,線斷人離'。"
陳三醒剛念完,素衣人偶就劇烈顫抖起來。它的白衣下滲出更多黑血,這些血珠落地后變成活物般的小蜘蛛,瘋狂啃食地上的銀線。人偶趁機拽著陳三醒跳進排水溝,在入水前的剎那,陳三醒看見茶樓屋頂上站著個穿監(jiān)察司制服的男子,手里捧著不斷滲血的儺面。
排水溝的水流突然變得湍急。素衣人偶的黑血蜘蛛在前方開路,腐蝕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水道。陳三醒憋著氣被水流沖走時,隱約聽見岸上傳來監(jiān)察司執(zhí)事的聲音:"記錄,共鳴度突破50%,進入第二階段......"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覺素衣人偶冰涼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視網(wǎng)膜上的血色文字最后一次跳動:"共鳴度53%",然后徹底固定下來。黑暗中有個聲音在耳邊輕語,不知是祖父還是翠娘:"找齊七根骨針,在下次血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