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的畢業(yè)典禮上,陽光正好。我站在隊列中,學士帽的流蘇隨著微風輕晃。臺上校長正在致辭,但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目光不自覺地飄向經(jīng)管學院的方陣——程昱站在那里,后腦勺的那撮不聽話的頭發(fā)依然倔強地翹著,陽光下泛著淡淡的棕色。
"下面請優(yōu)秀畢業(yè)生代表林小雨上臺。"
張悅用手肘捅了我一下,我才回過神。在全場的掌聲中,我走上臺,從校長手中接過證書。轉(zhuǎn)身時,我看到姐姐坐在家長席,旁邊是程夫人——現(xiàn)在該叫蘇阿姨了。姐姐穿著淡藍色連衣裙,不再是去年那個滿身戾氣的歸來者,而是一個正在學習如何正常生活的普通人。
"...林小雨同學在計算機安全領域的創(chuàng)新研究已獲得國家專利..."校長繼續(xù)念著我的成就,但我只注意到程昱在臺下沖我眨眼,嘴角掛著那抹熟悉的、略帶痞氣的笑容。
畢業(yè)典禮結(jié)束后,同學們在校園各處拍照。我正和計算機系的同學合影,突然人群騷動起來。轉(zhuǎn)頭看去,程昱站在櫻花樹下——去年他告白的地方,手里捧著一大束向日葵。
"又來?"我小聲嘀咕,臉頰卻不由自主地發(fā)燙。
同學們起哄著把我往前推。六月的櫻花樹綠葉成蔭,程昱的白襯衫在陽光下幾乎透明。他單膝跪地——不是求婚的那種,而是騎士向公主致敬的姿態(tài),將花束遞給我。
"林小雨,"他的聲音清晰而堅定,"一年前的今天,我站在這里犯了個錯誤。"
圍觀的同學發(fā)出善意的笑聲。我的手指緊握花束,指節(jié)泛白。
"我說你右肩有蝴蝶胎記——其實那是你姐姐的;我說你怕黑——其實你怕的是蜘蛛;我說你喜歡薰衣草香——其實你最愛的是薄荷。"他站起身,直視我的眼睛,"但有一點我說對了: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特別的。"
人群中傳來"哇"的感嘆聲。我的視線模糊了,不得不使勁眨眼。
"這一年,我記住了關(guān)于你的每一個真實細節(jié):你編程時會咬下唇,你緊張時右手小指會不自覺地抖,你喝咖啡要加三塊糖卻死活不承認自己嗜甜..."他向前一步,近到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氣息,"最重要的是,我愛上的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就是林小雨這個人——倔強、勇敢、有時候過于固執(zhí)的林小雨。"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我的心跳瞬間飆到每分鐘一百二十下——直到他打開盒子,里面不是戒指,而是一把鑰匙。
"這是我公寓的鑰匙。"他輕聲說,只有我們能聽見,"搬來和我一起住吧。當然,如果你愿意的話。"
我接過鑰匙,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吻了他。他的嘴唇溫暖而柔軟,帶著薄荷糖的味道——他記得我最愛的口味。
"所以是同意了?"分開時他小聲問。
"暫時吧。"我故意板起臉,"如果你保證不再搞這種公開表白。"
"呃..."他露出為難的表情,"可能有點難..."
就在這時,一個小絨布盒子從他褲子口袋掉出來,"啪"地落在地上彈開——一枚鉆戒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全場瞬間寂靜,然后爆發(fā)出更大的起哄聲。程昱的耳朵紅得像番茄,手忙腳亂地撿起戒指:"這個...這個是準備...不是現(xiàn)在..."
姐姐的笑聲從人群中傳來:"看來有人計劃被打亂了!"
最終我們以"還在商量"搪塞了過去,但那張程昱單膝跪地、手拿戒指、一臉慌亂的照片已經(jīng)傳遍了校園網(wǎng)。
畢業(yè)派對在程昱的公寓舉行——現(xiàn)在是我們共同的公寓了。姐姐和蘇阿姨在廚房準備食物,我和程昱負責裝飾。
"所以,"我一邊給氣球打氣,一邊用下巴指了指他口袋,"那個戒指..."
"是我奶奶留下的。"程昱停下掛彩帶的手,"母親說應該給真正愛的人。"
"你什么時候計劃的?"
"從你輸血救我那晚開始。"他走過來,幫我將一束氣球系在椅背上,"看著你蒼白的臉,我突然意識到...這輩子不能沒有你。"
我假裝嫌棄地撇嘴:"太肉麻了。"
"還有更肉麻的。"他湊到我耳邊,"我連我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我被口水嗆到,劇烈咳嗽起來,引得姐姐從廚房探頭:"怎么了?"
"沒事!"我和程昱異口同聲。
派對上來的人比預期多——除了同學,還有蘇婉、劉蕓,甚至化學系的幾位教授。最讓人意外的是王駿也來了,帶著一瓶昂貴的紅酒。
"對不起。"他直接對我和程昱說,"為之前的事。"
程昱接過紅酒,拍了拍他肩膀:"你只是執(zhí)行我父親的命令。過去了。"
后來我才知道,王駿的父親——程遠山的助理——已經(jīng)在配合警方調(diào)查后取保候?qū)?,而王駿本人則完全不知情那些犯罪行為。
派對高潮時,姐姐敲敲酒杯讓大家安靜:"我和蘇阿姨有個 announcement。"
蘇阿姨微笑著拿出一份文件:"今天,'晨曦青少年法律援助中心'正式注冊成立。這是一家為弱勢青少年提供免費法律和心理援助的機構(gòu)。"
"為什么叫'晨曦'?"張悅問。
"因為程楓和林雪的諧音。"姐姐解釋道,聲音平穩(wěn),"也是為了紀念所有在黑暗中依然相信黎明會到來的人。"
我看著姐姐的側(cè)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一年前剛從巴黎回來的她,眼中只有仇恨和懷疑;而現(xiàn)在,她找到了將痛苦轉(zhuǎn)化為力量的方式。
"我和小晴將負責心理輔導部分。"蘇阿姨繼續(xù)說,"程昱負責法律咨詢,小雨則主管信息安全——幫助那些被網(wǎng)絡欺凌的孩子。"
"哇哦!"張悅舉杯,"敬晨曦!"
"敬晨曦!"眾人響應。
派對持續(xù)到深夜。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我們四人癱在沙發(fā)上,精疲力盡卻滿足。
"第一個案子下周就來了。"蘇阿姨翻看日程,"十四歲女孩,校園暴力受害者。"
"我聯(lián)系了以前的同學,"姐姐說,"他們愿意提供義務心理咨詢。"
"法學院教授答應派實習生。"程昱補充。
"我可以編寫一個匿名舉報系統(tǒng)。"我提議,"保護受害者隱私。"
蘇阿姨突然眼眶濕潤:"程楓和小雪...會為我們驕傲的。"
姐姐握住她的手,我握住姐姐的,程昱握住我的。我們就這樣坐成一圈,在沉默中感受著某種超越血緣的聯(lián)系。
后來,當我和程昱躺在床上時——分開的兩張床,蘇阿姨堅持要"尊重傳統(tǒng)"直到我們"正式?jīng)Q定"——他突然問:"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櫻花樹下,你把我錯認成姐姐。"
"不,更早。"他轉(zhuǎn)向我,"大一下學期,圖書館。你幫我修好了死機的電腦。"
我皺眉:"有嗎?"
"對你來說可能只是小事。"他微笑,"但那天起,我就注意到你了。后來發(fā)現(xiàn)你有個雙胞胎姐姐,才想到通過她調(diào)查哥哥的死...但第三次見到你時,我就確定..."
"確定什么?"
"確定我想了解的不是林小晴,而是這個修電腦時會哼歌、對陌生人也很耐心、眼睛比姐姐亮一度的女孩。"
我轉(zhuǎn)過身,在月光下凝視他的眼睛:"所以櫻花樹下的告白..."
"半真半假。"他承認,"但心跳加速是真的,現(xiàn)在也是。"
他拉起我的手放在他胸口。確實,那里的跳動又快又有力。
"程昱。"
"嗯?"
"那個戒指...等我準備好,會告訴你的。"
他吻了吻我的指尖:"我可以等。反正有一輩子時間。"
窗外,一輪滿月高懸。我想起一年前的那個雨夜,在老圖書館發(fā)現(xiàn)程昱調(diào)查哥哥死亡的秘密;想起化學樓地下室的追逐;想起醫(yī)院里生死一線的對峙...那些黑暗已經(jīng)過去,而黎明,正如"晨曦"的名字一樣,剛剛開始。
三個月后,我們正式搬進了新辦公室。姐姐和蘇阿姨負責的咨詢室溫馨舒適;程昱的法律咨詢區(qū)莊重專業(yè);而我的"網(wǎng)絡安全角"則充滿科技感,墻上掛著各種編程語言的裝飾畫。
開業(yè)當天,我們接待了第一位訪客——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因為舉報老師性騷擾而被同學孤立。
"沒有人相信我。"她低著頭說。
"我們相信。"姐姐溫柔地遞給她一杯熱可可,"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
看著女孩漸漸放松的肩膀,我忽然明白,這就是我們將痛苦轉(zhuǎn)化為力量的方式——不是忘記過去,而是用它來照亮他人的黑暗。
程昱悄悄握住我的手。我回握,知道無論前方有什么,我們都不會再獨自面對。
辦公桌抽屜里,那個絨布盒子靜靜躺著,等待屬于它的時刻。而在它被打開之前,我們還有整個未來要去創(chuàng)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