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醫(yī)院的白色走廊似乎沒有盡頭。消毒水的氣味刺激著我的鼻腔，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雨晴走在我身邊，表情凝重，手里緊握著那張三人合影。
"腫瘤科在五樓。"她低聲說，眼睛不斷掃視四周，"張叔叔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
"你經(jīng)常來嗎？"我問，注意到她對這里的熟悉程度。
雨晴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大學實習時在這里待過三個月。不過不是腫瘤科。"
電梯門打開，我們步入五樓走廊。與樓下不同，這里異常安靜，只有護士站的燈光亮著。一位中年護士抬頭看了我們一眼。
"請問張主任在嗎？"雨晴上前問道，聲音刻意放輕。
護士打量著我們："張醫(yī)生請假了，下周才回來。你們是？"
"我是他侄女，"雨晴流暢地撒謊，"這位是我朋友。家里有點急事..."
"哦！"護士的表情立刻柔和下來，"張醫(yī)生說過你。不過他真的不在，去參加國際會議了。"她壓低聲音，"其實已經(jīng)請假兩周了，院里對外說是會議。"
雨晴和我交換了一個眼神。張醫(yī)生請假的時間，正好是父親去世后。
"您知道他可能去哪了嗎？"我插嘴問道。
護士搖頭："張醫(yī)生私事從不跟我們說。"她猶豫了一下，"不過他最近心情很不好。上次回來取東西時，把辦公室的門摔得整層樓都聽得見。"
"什么時候的事？"雨晴追問。
"前天下午。"護士看了看四周，聲音更低了，"他拿走了保險柜里的一些文件，還讓IT部的人刪了他電腦里的某些資料。挺奇怪的，對吧？"
非常奇怪。我心跳加速，這聽起來像是銷毀證據(jù)的行為。
"謝謝您。"雨晴微笑道，"能讓我們看看他的辦公室嗎？就一會兒。他可能落了東西..."
護士猶豫了："這不合規(guī)定..."
雨晴從錢包里抽出兩張百元鈔票，巧妙地塞到護士手中："就五分鐘。我們真的需要找到他的一個聯(lián)系方式。"
護士飛快地把錢塞進口袋，遞給我們一把鑰匙："308室。五分鐘，別碰任何醫(yī)療檔案。"
張醫(yī)生的辦公室比想象中簡樸。一張大辦公桌，兩個文件柜，一個小型醫(yī)學書架。墻上掛著幾幅證書和一張合影——正是我們手中那張三人合照的放大版。
"他在找這個。"雨晴指著墻上的照片，"但沒找到，所以刪了電子版。"
我走到辦公桌前。桌面整潔得幾乎沒有人氣，所有抽屜都上了鎖。電腦主機上的指示燈暗著，顯然已經(jīng)斷電。
"看這個。"雨晴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醫(yī)學期刊，2003年的合訂本。她快速翻到某一頁，指著一篇文章："《基因靶向藥物在癌癥治療中的應用前景》，作者張志明、程莉。"
我湊近看那篇文章，內(nèi)容專業(yè)術語太多，但摘要部分明確提到"項目X"——一種能夠精準作用于特定基因序列的實驗性藥物，理論上可以"關閉"導致癌癥的基因。
"這聽起來是好事啊。"我疑惑道。
雨晴搖頭，翻到文章最后："看這里。副作用部分提到，如果靶向序列選擇錯誤，藥物可能誘發(fā)健康細胞的癌變，或者..."她的手指停在一行小字上，"導致心肌細胞異常凋亡，引發(fā)突發(fā)性心梗。"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父親死于突發(fā)心梗，母親死于癌癥。而張醫(yī)生和程莉研究的藥物，正好能導致這兩種結果。
"這不是巧合。"我聲音嘶啞，"他們用這種藥殺了父母。"
雨晴臉色蒼白："不一定。項目X只是實驗階段，從未獲批使用..."
"那母親的治療記錄上為什么有非常規(guī)藥物？"我質問道，"為什么父親見完張醫(yī)生就突發(fā)心梗？"
雨晴無法回答。她繼續(xù)翻看書架，突然停在一本看似普通的筆記本前。翻開后，里面全是手寫的實驗記錄，最新一頁寫著："X-7改良版測試完成，效果穩(wěn)定。等待S樣本送達。"
日期是父親去世前兩天。
"S樣本..."我喃喃道，"桑？"
雨晴的手開始發(fā)抖："我們需要找到他的實驗室。這些筆記提到一個'私人研究點'，不在醫(yī)院。"
"在哪里？"
"不知道，但..."雨晴快速翻到筆記本最后，有一張折疊的便簽紙，上面寫著一個地址：臨江路47號B座地下室。
"這是工業(yè)區(qū)，"我說，"他去那里做什么實驗？"
雨晴沒有回答，她正盯著筆記本中間的某一頁，表情越來越難看。我湊過去看，那是一份名單，列了七八個名字，每個后面都標有日期和"完成"字樣。倒數(shù)第二個名字是"林薇"，最后一個赫然是"桑明遠"。
名單上方用紅筆寫著"項目X-清除計劃"。
我的雙腿突然失去力氣，不得不扶住桌子才沒有跌倒。這不是實驗，這是謀殺名單。母親和父親都在上面，而且都被標記為"完成"。
"我們得去這個地址。"我努力控制聲音不發(fā)抖，"現(xiàn)在就去。"
雨晴合上筆記本，猶豫了一下，然后塞進了自己的包里："證據(jù)。護士不會發(fā)現(xiàn)的，這種私人筆記不上報。"
我們離開辦公室時，護士正忙著接電話，只對我們點了點頭。電梯門關上的瞬間，我長出一口氣。
"張叔叔怎么會..."雨晴搖著頭，眼中含淚，"他和媽媽是同學，是多年的朋友。為什么要殺桑叔叔？"
"也許你母親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我猜測道，"她的車禍..."
雨晴猛地抬頭："你是說她的車禍也不是意外？"
"我不知道。"我誠實地說，"但這份名單太可疑了。我們需要更多證據(jù)。"
走出醫(yī)院大門，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上午還充滿疑慮的世界，現(xiàn)在變得清晰而可怕——父母都是被謀殺的，兇手很可能是他們信任的醫(yī)生和朋友。
臨江路在城郊，出租車開了四十分鐘才到。47號是一棟老舊的工業(yè)樓，大部分單位都空置著。B座入口處連個門衛(wèi)都沒有，我們輕易地進入了昏暗的走廊。
"地下室。"雨晴指著向下的樓梯。
樓梯間的燈壞了，我們只能用手機照明。地下室的鐵門上掛著"倉庫重地，閑人免進"的牌子，但門鎖已經(jīng)被撬開過，虛掩著。
推開門，一股刺鼻的化學藥劑味撲面而來。我捂住口鼻，雨晴卻似乎習慣了這種氣味，徑直走了進去。
這個所謂的"實驗室"其實是由一個大型儲藏室改造的。一邊擺著幾臺精密的醫(yī)療設備，另一邊是幾個大籠子，里面關著十幾只小白鼠。中間的實驗臺上散落著各種試管和儀器。
雨晴走向電腦桌，按下開機鍵，但屏幕一片漆黑："電源被切斷了。"
我檢查實驗臺，發(fā)現(xiàn)大部分文件都被清空了，只留下一些無關緊要的實驗記錄。抽屜里空空如也，連一支筆都沒剩下。
"他清理過這里。"我說，"就像辦公室一樣。"
雨晴沒回答，她正蹲在角落的一個小冰箱前。打開后，里面放著幾排小玻璃瓶，標簽上寫著"X-7"。
"這就是X-7。"雨晴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瓶，對著光線觀察，"液體形態(tài)，應該是注射用。"
"能看出是什么嗎？"
"不能，需要化驗。"雨晴把瓶子放回去，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但看這個儲存條件，肯定是生物制劑。"
我繼續(xù)搜索房間，在垃圾桶底部發(fā)現(xiàn)了幾張撕碎的紙。拼湊起來后，是一份購買清單，上面列著幾種化學原料，最下方寫著"新藥集團專用發(fā)票，項目X-7，數(shù)量20，單價8000"。
"新藥集團..."我想起雨晴在咖啡館的警告，"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公司？"
雨晴點頭，臉色更加難看："張叔叔是他們的高級顧問。但項目X應該早就終止了..."
"顯然沒有。"我指著清單，"他們在秘密生產(chǎn)，而且價格不菲。"
我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老陳的短信："桑小姐，情況緊急。新藥集團的人在找你。別回家，別聯(lián)系任何人。U盤里的視頻很重要，快看。"
我這才想起老陳給我的U盤還放在口袋里。環(huán)顧四周，實驗室角落里有一臺舊筆記本電腦，我試著開機，居然還能用。
插入U盤后，里面只有一個視頻文件，命名為"給寧寧的最后留言"。
點擊播放后，父親的臉出現(xiàn)在屏幕上。他看起來比去世前更加憔悴，眼睛布滿血絲，像是在極度疲憊狀態(tài)下錄制的。
"寧寧，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我最擔心的事發(fā)生了。"視頻里的父親聲音沙啞，"關于你母親的死，我隱瞞了太多?，F(xiàn)在輪到我了，我必須留下真相。"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程莉和張志明參與的項目X，表面上是抗癌研究，實際上新藥集團把它改造成了殺人工具。通過調整基因靶點，它可以誘發(fā)特定疾病——癌癥、心梗、腦溢血...只要事先收集目標的基因樣本。"
我的手開始發(fā)抖。父親知道母親是被謀殺的？
"林薇...你母親發(fā)現(xiàn)了真相。"父親眼中含淚，"她質問過程莉，威脅要舉報。一周后，她就...出了車禍。我當時相信是意外，直到三個月前，我偶然發(fā)現(xiàn)了這個。"
視頻中的父親舉起一份文件，上面有新藥集團的標志。
"項目X的客戶名單。林薇的名字在上面，標注'處理完成'?，F(xiàn)在我的名字也出現(xiàn)在了最新名單上，因為我查到了太多。"
他湊近鏡頭，聲音變得更加低沉："新藥集團用這種藥為客戶'清除'障礙——商業(yè)對手、麻煩的配偶、知情者...程莉一開始不知道被利用，發(fā)現(xiàn)后想退出，結果..."
父親的聲音哽咽了："她的車禍也不是意外。雨晴一直以為母親是意外死亡，我不能告訴她真相?，F(xiàn)在我也成了目標，因為我拿到了證據(jù)。證據(jù)藏在..."
視頻突然中斷了，最后幾秒父親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臉色大變。屏幕變黑后，又閃了一下，出現(xiàn)了幾行字：
"寧寧，記住——雨晴是無辜的。保護她，她不只是程莉的女兒。真相在老地方。愛你的爸爸。"
視頻到此結束。我和雨晴呆坐在電腦前，震驚得說不出話。父親留下的信息太震撼——項目X是殺人工具，母親和程莉都是受害者，而現(xiàn)在...
"不只是程莉的女兒？"雨晴最先打破沉默，聲音顫抖，"什么意思？"
我搖頭，同樣困惑。視頻中父親的話暗示雨晴的生父可能另有其人？
實驗室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我們同時僵住了。腳步聲很輕，但在寂靜的地下室格外清晰，而且不止一個人。
雨晴迅速拔出U盤，關閉電腦。我環(huán)顧四周尋找出口，但實驗室只有一個門，而腳步聲正從那個方向逼近。
"躲起來！"雨晴低聲說，推著我向大型設備后面移動。
我們剛躲好，門就被推開了。透過縫隙，我看到兩個穿黑西裝的男人走進來，手里拿著手電筒。
"檢查仔細點，"其中一人說，"老板說可能有人來過。"
"張醫(yī)生太不小心了，"另一人抱怨，"把名單就這么放著。"
"別廢話，快找。特別是電腦和冰箱。"
我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胸口。這些人是誰？新藥集團的？他們怎么知道我們會來？
其中一人走向電腦，按了開機鍵："沒電了。"
"帶走。"另一人說，"還有冰箱里的樣品，全部清空。"
他們開始有條不紊地清理實驗室，把電腦、文件和冰箱里的樣品裝進一個大手提箱。就在他們背對我們時，雨晴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臂，指向設備后方的一個通風口。
"夠大，"她耳語道，"通向后巷。"
我點點頭，但我們剛移動一步，一個金屬儀器就被碰倒了，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
"誰在那里？"黑衣人厲聲喝道，手電光立刻照向我們藏身的方向。
雨晴當機立斷："跑！"
我們沖向通風口，雨晴熟練地拆下格柵。我鉆進去時，聽到身后一聲怒吼和急促的腳步聲。通風管道狹窄黑暗，我們只能匍匐前進，身后追兵的手電光不時掃過管道入口。
"左轉！"雨晴在前面指揮，"前面有個分叉，我們向右！"
我跟著她艱難地爬行，手掌和膝蓋被粗糙的金屬表面磨得生疼。管道越來越窄，最后幾乎要側身才能通過。
"到了！"雨晴推開盡頭的格柵，我們跌進一條昏暗的小巷。
沒有停留，我們爬起來就跑。轉過幾個彎后，雨晴拉著我躲進一家便利店，透過櫥窗觀察外面。
"他們沒追來。"她喘著氣說。
"你怎么對通風系統(tǒng)這么熟悉？"我狐疑地問。
雨晴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大學時做過這個建筑的測繪實習。"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但我總覺得她隱瞞了什么。就像父親視頻中說的"她不只是程莉的女兒"，似乎雨晴身上還有更多秘密。
"現(xiàn)在怎么辦？"我問道，"父親說證據(jù)在'老地方'，哪里是老地方？"
雨晴沉思片刻："可能是你家，或者...城西公寓？"
我搖頭："如果是這些明顯的地方，他會在視頻里直接說。'老地方'一定是只有我和他知道的地方。"
雨晴的手機突然響了，她看了一眼，臉色大變："是張叔叔！"
"接！"我催促道，"開免提！"
雨晴接通電話，按下免提。張醫(yī)生低沉的聲音傳來："雨晴，我知道你和桑寧在一起。你們今天去了我的實驗室。"
雨晴的手微微發(fā)抖："張叔叔，項目X是什么？為什么我媽媽和桑叔叔都在名單上？"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需要見面談，就我們兩個。"
"不，"雨晴堅定地說，"桑寧也必須在場。"
"你不明白，"張醫(yī)生的聲音變得急促，"她和她父親一樣危險。項目X的事很復雜，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你媽媽...她的死不是意外，桑明遠也有責任！"
我忍不住插嘴："你殺了我父母！視頻證據(jù)我們都有了！"
"視頻？"張醫(yī)生的聲音突然變得警惕，"什么視頻？老陳給你們的？聽著，不管你們看到了什么，那都不是全部真相。老陳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他的話被一陣雜音打斷，接著是急促的呼吸聲和一聲悶響，電話突然掛斷了。
雨晴和我面面相覷。"他在害怕什么？"我問道，"老陳怎么了？"
雨晴搖頭，重新?lián)芴枺珜Ψ揭呀?jīng)關機。她快速翻動手機通訊錄，停在一個名字上："我們需要幫助。我有個朋友在警局，可以信任。"
"等等，"我按住她的手，"父親說'別相信任何人'，特別是老員工?，F(xiàn)在張醫(yī)生又說老陳'不是我們想的那樣'。在搞清楚誰可信之前，我們得靠自己。"
雨晴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頭同意："那現(xiàn)在去哪？"
我思考著父親的話——"老地方"。突然，一個記憶浮現(xiàn)在腦海：小時候，父親常帶我去一個湖邊小屋釣魚，那是只有我們倆知道的秘密基地。母親不喜歡戶外活動，從未去過那里。
"我想我知道'老地方'是哪里了。"我說，"湖濱小屋，記得嗎？父親有次喝醉時提到過。"
雨晴的表情變得復雜："他從未帶我去過那里。"
這個無意中的坦白讓我心頭一緊。父親終究還是有一些只屬于我的記憶，不是所有東西都被雨晴分享了。
"我們得去那里，"我說，"但得小心。如果新藥集團的人在找我們..."
"分開走。"雨晴提議，"你直接去小屋，我繞道甩掉可能的跟蹤者，然后與你會合。"
這個計劃聽起來很危險，但眼下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我們約定三小時后在湖濱小屋見面，然后分頭行動。
走出便利店，陽光依舊明媚，行人依舊匆匆，但我知道，從此刻起，一切都不同了。父親的視頻證實了最可怕的猜測——母親是被謀殺的，而他也是?，F(xiàn)在，兇手在追查我們，而唯一的證據(jù)藏在那個童年的秘密基地。
我攔下一輛出租車，說出那個十年未去的地址。車子啟動時，我回頭看了一眼雨晴，她站在路邊，表情堅定卻又帶著某種我讀不懂的復雜情緒。
父親說"她不只是程莉的女兒"，這句話像謎團一樣縈繞在我心頭。雨晴到底是誰？她隱瞞了什么？而湖濱小屋又藏著怎樣的真相？
出租車駛向城外，我的思緒卻回到了十五年前，那個與父親獨處的夏日午后，湖水蕩漾，陽光溫暖，世界簡單而美好。那時的我，還不知道"秘密"這個詞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