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林晚,說好的冰棍兒呢,賴賬啊?”
許朝陽的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從前面兩排座位飄過來,不大,但剛好夠林晚聽見。
她正趴在課桌上,腦袋埋在胳膊里補(bǔ)覺,只稍微側(cè)下臉和林晚說話。
林晚還在看書,突然聽見聲音抬頭看她,還有點懵:“?。俊?/p>
許朝陽慢悠悠地直起身,伸了個懶腰。
她扭過頭,睡眼惺忪地看向林晚,下巴擱在自己椅背上,嘴角帶著點剛睡醒的笑意:
“啊什么???上次體育課,抄你作文,說好請你吃冰棍兒的,忘了?”
林晚這才想起來,當(dāng)時許朝陽抄完她作文里的句子,隨口說過一句“回頭請你吃冰棍兒”。
她壓根沒當(dāng)真,沒想到許朝陽還記得。
“沒忘啊。”林晚小聲說,心里有點意外。
“沒忘就行,”許朝陽滿意了,“下午體育課,老地方,給你補(bǔ)上。”
她說完,又沒骨頭似的趴了回去,繼續(xù)補(bǔ)她的覺,仿佛剛才那兩句話只是夢游。
林晚看著那個毛茸茸的后腦勺,心里有一陣暖流劃過。
許朝陽記得跟她說過的話,即使只是一根冰棍兒。
下午體育課,林晚慢吞吞地往東邊樹蔭走,心里揣著點事,手指無意識地隔著校服口袋,摩挲著里面一個小小的絨布盒子。
等她走到石凳邊許朝陽已經(jīng)在了。
她沒像往常那樣靠著樹干看書或者做題,而是坐在石凳上,手里拿著個小東西,正對著陽光瞇著眼看,一臉專注。
林晚走近了才看清,許朝陽手里捏著的,是一把很小巧的折疊刻刀。
腳邊的地上,散落著幾片薄薄的木頭片,還有一些細(xì)小的木屑。
“你干嘛呢?”林晚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在她旁邊坐下,中間隔著半個拳頭的距離。
許朝陽像是被嚇到了,飛快地把手里的小刻刀和那個看不出形狀的小木塊塞進(jìn)褲兜里,動作有點慌。
臉上還閃過一絲被抓包似的窘迫,但很快被掩飾過去,又恢復(fù)了平時那副大大咧咧的樣子:“沒啥,瞎玩呢!”
林晚看她不想說,也沒追問。
然后想起口袋里的小盒子,心又開始怦怦跳起來。
送,還是不送?
現(xiàn)在送,還是等會兒?
“給!”許朝陽變戲法似的從另一邊口袋掏出一根裹著白霜的老冰棍兒,遞到林晚面前。
“喏,答應(yīng)你的,趕緊吃,一會兒化了。”
冰涼的觸感碰到林晚的手背,她下意識地接了過來。
冰棍兒的冷氣讓她稍微冷靜了一點。
“謝謝?!绷滞硇÷曊f,撕開包裝紙,小口小口地啃著冰。
冰涼清甜的味道在嘴里化開。
許朝陽自己也拿出一根,咬了一大口,滿足地瞇起眼。
她靠在樹干上,一邊啃冰棍,一邊晃蕩著腿,目光掃過操場,像是隨口問:
“哎,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我好像聽誰提過一嘴?!?/p>
林晚愣了一下,點點頭:“嗯,下周三。”
她有點意外許朝陽會知道這個。
“哦,”許朝陽應(yīng)了一聲,也沒看她,繼續(xù)晃著腿,“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禮物???”
“?。俊绷滞肀贿@直球問題砸懵了,連忙搖頭,“不,不用,我不用禮物!”
從小到大,除了爸媽,很少有人記得她的生日,更別提送禮物了。
她覺得太麻煩別人了,還要想著回禮也麻煩自己。
“嘖,什么叫不用?”許朝陽終于轉(zhuǎn)過頭看她,眉頭皺著,一臉“你這人真沒勁”的表情。
“過生日哪有不收禮物的?快說,吃的?玩的?還是……”她目光在林晚身上掃了一圈,“新衣服?”
林晚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臉有點熱:“真的不用……”
“算了吧?!痹S朝陽不耐煩地打斷她,把手里的冰棍棍子咬在嘴里,含糊不清但斬釘截鐵的說,“你不說,那我就隨便買了啊,到時候別嫌難看?!?/p>
林晚看著她那副我說了算的樣子,心里又是無奈,又有點說不清的開心。
許朝陽要送她禮物。
這個消息讓她心跳有點快。
她低下頭,看著手里融化滴水的冰棍,腦子里飛快地轉(zhuǎn)著。
阻止不了,那不如正好也送她個禮物?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校服口袋里的絨布盒子。
“那你想要什么?”林晚鼓起勇氣,抬起頭,聲音雖然小,但很清晰地問了回去。
問完她就后悔了,臉?biāo)查g紅透,趕緊低下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許朝陽顯然沒料到她會反問,愣了一下。隨即,噗嗤一下笑出聲,眼睛彎彎的:
“喲呵!林晚同學(xué)出息了啊,學(xué)會反將一軍了?”
林晚被她笑得更加無地自容,耳朵根都燒起來了。
許朝陽笑夠了,用手背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花,歪著頭,認(rèn)真想了想,“嗯……我想想啊,”
她手指無意識地敲著膝蓋,目光掃過操場,又落回林晚通紅的臉頰上。
“吃的喝的,不需要?!彼种笖?shù),“玩的?沒意思。衣服鞋子?我媽買得夠多了……”
林晚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手指在口袋里緊緊攥住了那個小盒子。
“啊,有了!”許朝陽突然一拍大腿,眼睛亮亮地看著林晚,帶著點狡黠的笑意,“你送我個特別的唄?”
“什么特別的?”林晚有點茫然。
“哎呀,就那種……”許朝陽努力比劃著,試圖描述,“不用花錢買的,自己做的,獨一無二的,這樣才有意思嘛。”
她說完,自己都覺得這要求有點過分,嘿嘿笑了兩聲,帶著點不好意思。
“是不是太難了?算了算了,當(dāng)我沒說……”
“不難!”林晚幾乎是脫口而出。
她感覺口袋里那個硬硬的小盒子,好像突然變得滾燙起來。
許朝陽被她這突然提高的音量和堅定的語氣弄得有點懵:“啊?”
林晚的臉紅得能滴血,但話已經(jīng)出口了。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飛快地從校服口袋里掏出那個深藍(lán)色的小絨布盒子,看都沒敢看許朝陽,直接塞到了對方懷里。
許朝陽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搞懵了,下意識地接住了盒子。
她低頭看看手里這個深藍(lán)色,質(zhì)感還不錯的小盒子,又抬頭看看林晚那張紅得像煮熟的蝦一樣的臉。
“這……是什么?”她有點結(jié)巴地問。
“生日禮物?!?/p>
“提前的?!?/p>
許朝陽徹底愣住了。
她看著林晚那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樣子,再看看手里這個明顯不是臨時買來的小盒子,心里那點玩笑的心思瞬間沒了。
她小心翼翼地,帶著點難以置信的好奇,打開了盒子。
紅色的絨布襯底上,安靜地躺著一個小小的掛墜。
那是一顆用某種淡黃色木頭雕成的小虎牙?
形狀打磨得圓潤流暢,線條簡潔又帶著點笨拙的可愛。
整個掛墜被打磨得光滑溫潤,透著木頭特有的柔和光澤。
一根細(xì)細(xì)的黑色皮繩穿過頂部的小孔,系成了一個簡潔的結(jié)。
許朝陽呆呆的看著掛墜,又猛地抬頭看向林晚,嘴巴微微張著,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她震驚的臉上,也落在那顆小小的,憨態(tài)可掬的木雕虎牙上。
過了好一會兒,許朝陽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和難以置信的沙?。骸斑@……是你親手做的?”
林晚依舊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尖,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幾不可察地點了點下巴。
“給……給我的?”許朝陽又問,聲音有點抖。
“嗯?!绷滞淼穆曇糨p得像嘆息。
許朝陽沒再說話,她小心翼翼地把那顆小小的木雕虎牙從盒子里拿了出來,托在手心里。
溫潤的木質(zhì)觸感貼著皮膚,她用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光滑的牙尖,那流暢的線條,那刻得恰到好處的凹痕。
陽光落在上面,折射出溫暖的光澤。
她看得仔細(xì)又專注,仿佛手里捧著的是什么珍貴的寶石。
林晚緊張得快要窒息了。她偷偷抬起一點眼皮,飛快地瞥了一眼許朝陽。
看見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著,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嘴角卻緊緊抿著,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么。
完了,她不喜歡。
是太丑了還是太幼稚了?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失落和難堪瞬間將她淹沒。
她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得立刻搶回那個盒子逃跑。
就在她幾乎要崩潰的時候,許朝陽突然抬起頭看向她。
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像落滿了星星。
嘴角是壓也壓不住的弧度,那兩顆真實的標(biāo)志性的小虎牙,在如此燦爛的笑容里完全露了出來,和手心里那顆小小的木雕交相輝映。
“林晚!”她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純粹的驚喜和興奮,“你太厲害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掛墜托到林晚面前,指著那顆小虎牙,眼睛閃閃發(fā)亮,“這牙尖兒!這弧度!跟我這顆像不像?”
她指了指自己露出來的虎牙,笑得見牙不見眼,“還有這底下這道印兒,你怎么想出來的?太像了!”
林晚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毫無保留的喜悅和夸贊弄得措手不及。
她看著許朝陽亮晶晶的眼睛和燦爛的笑容,看著那顆被小心托在掌心的小木雕,心里那塊大石頭,咚地一聲落了地。
隨即又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填滿,漲得她眼眶都有些發(fā)酸。
“就……隨便刻的……”她小聲說,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
“隨便刻都這么厲害?!痹S朝陽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
她愛不釋手地看著那顆小虎牙掛墜。
然后像是下了什么決心,動作極其利落地解開了自己書包拉鏈上有點舊的金屬小掛件。
許朝陽三兩下把舊掛件拆下來,隨手塞進(jìn)書包側(cè)袋。
然后拿起那根穿著木雕虎牙的黑色皮繩,小心翼翼甚至有點笨拙地,把它穿進(jìn)了書包拉鏈的金屬環(huán)里,再仔細(xì)地系緊繩結(jié)。
小小的木雕虎牙,就這樣取代了那個舊籃球,掛在了許朝陽的書包上。
許朝陽把書包提了起來,放在膝蓋上,左看看,右看看。
那顆圓潤的虎牙掛墜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悠,在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
“怎么樣?帥不帥?”她獻(xiàn)寶似的把書包往林晚面前一推,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和歡喜,眼睛彎成了月牙。
林晚看著那顆在自己眼前晃悠的小虎牙,再看看許朝陽笑得像個小太陽的臉,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彎起,露出了一個很真實的笑容,接著用力地點了點頭:
“嗯,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