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體育課,林晚沒再磨蹭。
集合哨一響,解散的口令剛落,她就抱著書包,目標明確地朝著東邊那片梧桐樹蔭走去,腳步比平時快了許多。
遠遠地,就看到許朝陽已經(jīng)在了。
她盤腿坐在石凳上,面前萬年不變地攤著物理競賽習題集,眉頭擰得死緊,手指煩躁地揪著額前掉下來的一縷碎發(fā)。
書包就扔在腳邊,拉鏈上那顆淡黃色的小虎牙掛墜,在樹影里安靜地晃著。
林晚走到石凳邊,輕輕說了句:“我來了。”
許朝陽聞聲抬起頭。她臉上還帶著被物理題折磨的暴躁,看到林晚,眉頭下意識地松開了些,嘴角也向上扯了扯。
“嗯。”她應了一聲,隨手拍了拍旁邊的空位,目光又落回習題集上,像是抱怨又像是有點委屈,“這題有毒,繞了八百圈了?!?/p>
林晚在她旁邊坐下,中間依舊隔著半個拳頭的距離,但感覺自然了許多。
她拿出自己的英語筆記,沒立刻看,目光落在許朝陽揪頭發(fā)的手指上。
那只手上傻乎乎的小熊創(chuàng)可貼還在。
“哪題?”林晚小聲問。
許朝陽像是找到了發(fā)泄口,立刻把習題集往她這邊推了推,手指點著上面一道畫滿了圈圈叉叉的題:
“就這個,公式列出來一堆,解出來全是錯的!煩死了?!彼f著,又想去揪頭發(fā)。
林晚湊過去看題,她物理是弱項,競賽題更是天書。
但看著許朝陽那副被折磨得抓狂的樣子,心里有點想笑,又有點心疼。
她想了想,從自己書包里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個小東西,遞到許朝陽眼皮底下。
是一顆草莓味的糖。
許朝陽揪頭發(fā)的動作頓住了,有點懵地看著那顆糖:“干嘛?”
“給你。”林晚聲音小小的,臉有點熱,“甜的吃了心情可能會好點吧?”
許朝陽看看糖,又看看林晚帶著點期待和不好意思的臉。
沒客氣,一把抓過那顆糖,利索地剝開糖紙,把粉色的糖球丟進嘴里,腮幫子立刻鼓起一小塊。
“唔……”她含著糖,含糊地評價,“還行吧,就是太甜了,有點齁得慌?!?/p>
話是這么說,嘴角卻向上彎起一個更明顯的弧度。
林晚看她表情放松了,也松了口氣,嘴角彎了彎,低頭開始看自己的筆記。
過了一會兒,許朝陽像是緩過勁兒來了,拿筆戳了戳林晚的胳膊:“喂,幫我個忙?!?/p>
林晚抬起頭。
許朝陽從自己寬大的校服口袋里,摸出那個她一直在刻的小貓木塊,塞到林晚手里:
“幫我拿會兒,硌得慌?!彼f完,又埋頭去看題。
林晚捧著那塊還帶著許朝陽體溫的木頭小貓。
它比上次看到時又精細了一些,蜷縮的姿態(tài)更生動,耳朵也立起來了,只是表面依然很粗糙。
她小心地用指尖摩挲著那些凹凸不平的線條,感受著木頭溫潤的質(zhì)地和許朝陽指尖留下的溫度。
“哈,成了!”
許朝陽突然低呼一聲,興奮地把筆往習題集上一拍,整個人都精神煥發(fā)起來。
她得意地指著自己草稿紙上終于解出來的答案,側(cè)過頭看向林晚:“看,我就說它得這么繞,這幫出題的老狐貍!”
林晚手里的小貓差點被她嚇掉,她趕緊握緊。
轉(zhuǎn)頭看見許朝陽亮晶晶的眼睛和因為興奮而微微泛紅的臉頰,也忍不住跟著彎起了嘴角:“嗯,厲害?!?/p>
“那是?!痹S朝陽毫不謙虛,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骨骼發(fā)出舒服的脆響。
她目光掃過林晚托在掌心的小貓木塊,像是才想起來,伸手拿了過來。
“怎么樣?是不是比上次像樣點了?”她捏著小貓,獻寶似的湊到林晚眼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木塊上那只刻出來的小爪子。
語氣帶著點小小的期待和炫耀,“你看這爪子,蜷得多自然!”
林晚湊近了仔細看,點點頭:“嗯,像真的在睡覺?!?/p>
她看著許朝陽認真介紹的樣子,心里那點暖意更大了。
許朝陽得到肯定,也高興了。
她用手指點了點小貓還光禿禿沒刻上五官的臉:
“就差這張臉了,你說,刻個啥表情好?笑的、困的、可愛的還是兇巴巴的?”
林晚想象了一下,小聲說:“睡著的,應該......安安靜靜的?”
“安靜?”許朝陽歪著頭想了想,隨即咧嘴一笑,露出那兩顆虎牙:
“那不行,太沒意思了。給它刻個偷著樂的表情怎么樣?像這樣......”她故意擠眉弄眼,做了個夸張的笑臉。
林晚被她逗樂了,噗嗤一聲笑出來。
許朝陽看著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自己也跟著嘿嘿笑起來。
“喂,”許朝陽笑夠了,用手肘碰了碰林晚的胳膊,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帶著點神秘兮兮的興奮,“熱不熱?想不想吃冰的?”
林晚被她突然湊近的氣息弄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問:“又吃冰棍兒?”
“冰棍兒多沒意思?!痹S朝陽撇撇嘴,眼睛亮得像發(fā)現(xiàn)了寶藏,“我知道個好地方,跟我來?!?/p>
“去哪兒???”林晚有點懵,但還是趕緊收拾自己的東西。
“別管,跟著我就行?!痹S朝陽已經(jīng)邁開步子,朝著操場邊緣,靠近學校圍墻的一片小樹林走去,回頭朝她招手,頭發(fā)在腦后一甩一甩的。
林晚不明所以,只能小跑著跟上。
許朝陽熟門熟路地鉆進小樹林,七拐八繞,避開幾棵低矮的灌木,最后在一棵枝葉特別茂盛的老槐樹后面停下。
那邊緊挨著學校的圍墻下,放著一個半舊不新的泡沫箱子,上面還用幾塊磚頭壓著。
“看?!痹S朝陽像展示秘密基地一樣,得意地掀開泡沫箱蓋。
一股帶著涼意的白氣冒了出來。
林晚探頭一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幾排裹著花花綠綠包裝紙的雪糕,甚至還有幾瓶冰鎮(zhèn)汽水。
“呃……這不會是你放的吧?”林晚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學校小賣部都沒這么齊全。
“噓——!”許朝陽趕緊豎起手指,做賊似的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帶著點狡黠的笑意:
“門衛(wèi)大爺藏的,他怕被領導看見。我之前偶然發(fā)現(xiàn)的,拿完把錢塞他窗臺底下就行!”
她說著,已經(jīng)眼疾手快地撈起兩支包裝最花哨的雪糕,塞了一支到林晚手里。
冰涼的觸感瞬間傳到手心。
“快吃快吃,趁著這會兒沒人?!痹S朝陽催促著,自己已經(jīng)利索地撕開包裝紙,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滿足地瞇起眼,“唔!這個好吃,香草巧克力脆皮的?!?/p>
林晚看著手里這支裹著彩色糖粒和巧克力的雪糕,再看看許朝陽吃得一臉幸福的樣子,心里那點小小的顧慮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她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冰涼絲滑的奶油在舌尖化開,酥脆的巧克力外皮碎裂,發(fā)出細小的聲響,甜到了心里。
“好吃吧?”許朝陽湊過來,眼睛亮亮地看著她,嘴角還沾著一點巧克力醬。
“嗯!”林晚用力點頭,眼睛也彎成了月牙。甜甜的冰涼順著喉嚨滑下,驅(qū)散了初夏午后的燥熱。
許朝陽一邊小口小口地啃著雪糕,一邊晃著腿,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看著林晚吃雪糕的樣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嘿嘿一笑。
“哎,”她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林晚,“你說,剛才那題解出來,我是不是特厲害?”
林晚含著雪糕,點點頭:“嗯,厲害?!?/p>
“那……”許朝陽拖長了調(diào)子,帶著點小小的得意和期待,像只等著被順毛的小貓,“有沒有獎勵?”
林晚眨眨眼:“糖不是給你了嗎?”
“那是安慰獎?!痹S朝陽不滿地撇撇嘴,湊得更近了些,幾乎要貼著林晚的耳朵,溫熱的氣息帶著香草巧克力的甜香拂過林晚的耳廓。
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點撒嬌似的耍賴,“那么難的題我解出來了,不得有大獎嘛。”
林晚感覺自己的臉頰燙得厲害,一種莫名的沖動涌了上來。
她看著許朝陽嘴角那點礙眼的巧克力漬,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用指尖在那點深棕色的痕跡上,輕輕地抹了一下。
指尖觸碰到溫熱柔軟的皮膚,帶著一點濕潤的甜膩。
許朝陽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愣在原地,甚至忘了咀嚼嘴里的雪糕,就那么含著半塊脆皮,傻愣愣地看著林晚。
林晚自己也懵了。
看著自己指尖上那點巧克力,再看看許朝陽震驚的表情,后知后覺的羞恥感瞬間席卷了她。
她猛地縮回手,臉一下子就紅得像煮熟的蝦。
“我......我......”
“你......你嘴角......有東西......”
她結(jié)結(jié)巴巴,語無倫次。
許朝陽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然后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角,舌尖果然嘗到一點殘留的巧克力味。
被林晚指尖碰過的地方,仿佛還殘留著一點微涼的,帶著電流似的觸感。
她看著林晚那張紅得快要滴血的臉,看著她羞窘得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眼里的震驚慢慢消失,變成了帶著點促狹的笑意。
“哦——”她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嘴角越揚越高,那兩顆小虎牙完全露了出來,在樹蔭下閃著狡黠的光,“原來是想幫我擦嘴???”
她湊得更近了些,幾乎能看清林晚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睫毛,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那……擦干凈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