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行軍的路，與北境截然不同。沒有了呼嘯的風沙，取而代之的是連綿的陰雨和泥濘的土路。剛過霜降，南方卻依舊濕熱，林硯手下的北方士兵大多水土不服，不少人身上起了紅疹，咳嗽聲此起彼伏。
“隊正，再這么走下去，不等遇到流寇，弟兄們就得病倒一半?！?一個親兵捂著額頭，臉色發(fā)白。
林硯勒住馬，看著灰蒙蒙的天。他們已經(jīng)在雨里走了三天，糧草的防潮袋被雨水泡透，不少糙米都發(fā)了霉?！皞髁钕氯?，找附近的村落扎營，燒些艾草驅(qū)寒，讓弟兄們把濕衣服烤干?！?/p>
隊伍在一個叫 “柳溪村” 的地方停了下來。村子不大，幾十戶人家見了官兵，卻像見了豺狼，紛紛關門閉戶。林硯讓人敲響村口的老槐樹，高聲喊道：“我們是朝廷派來的剿寇兵，借貴地暫歇，絕不擾民，有糧草的可前來交易，雙倍付銀！”
喊了半天，才有個白發(fā)老丈顫巍巍地打開門，嘆道：“官爺，不是我們不信你，只是前陣子剛被‘白狼軍’搶過，實在沒什么糧了。”
“白狼軍？” 林硯皺眉，“是盤踞在這一帶的流寇？”
老丈點點頭，眼里滿是恐懼：“那伙人兇得很，領頭的叫‘白面狼’，據(jù)說原是個秀才，卻心狠手辣，搶糧殺人，無惡不作。前幾日剛從東邊掠了三個姑娘去，說是要做壓寨夫人?！?/p>
林硯心中一動。他一路南下，聽說過不少流寇名號，這白狼軍卻是頭一次聽聞。能讓百姓如此畏懼，想來不是普通匪類。
當晚，林硯正和幾個隊長商議明日的行程，突然聽到村外傳來馬蹄聲。“有情況！” 林硯立刻吹滅油燈，“各隊戒備，不許妄動！”
只見三十多個黑影騎著馬，悄無聲息地摸進村子，手里都握著刀，為首的是個白面無須的漢子，眼神陰鷙，正是老丈說的白面狼。
“弟兄們，那伙官兵的糧草就在村西頭，悄咪咪搬了就走，別驚動了他們?！?白面狼壓低聲音道。
他話音剛落，突然聽到一聲斷喝：“放下東西！束手就擒！”
火把驟然亮起，林硯帶著五百士兵從暗處沖出，將白狼軍團團圍住。白狼軍猝不及防，卻并未慌亂，白面狼冷笑一聲：“就這點人，也敢攔你家爺爺？給我殺！”
流寇們悍不畏死，揮舞著刀沖了上來。林硯的士兵們早已列好陣型，長矛如林，將馬隊擋在外面。白狼軍的馬都是搶來的劣馬，沖不破陣型，反而被長矛挑死不少。
白面狼見狀，從懷里摸出個瓷瓶，狠狠砸在地上?！班汀?的一聲，冒出刺鼻的黃煙。
“是迷藥！” 林硯大喊，“用濕布捂嘴！”
士兵們紛紛撕下衣角，蘸了水捂住口鼻。白狼軍趁著煙幕，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想突圍。林硯哪里肯放，追上去一刀劈向白面狼。
白面狼身手竟十分敏捷，側身躲過，反手甩出一把匕首。林硯用刀格擋，匕首 “當啷” 落地。兩人纏斗在一起，林硯的刀法剛猛，白面狼的招式卻陰柔詭異，竟一時難分勝負。
“點子扎手！撤！” 白面狼虛晃一招，拍馬沖出包圍圈。剩下的流寇見頭領跑了，也無心戀戰(zhàn)，四散逃竄。
這場遭遇戰(zhàn)，白狼軍折損了十余人，林硯的士兵也傷了五個?？粗厣狭骺艿氖w，林硯眉頭緊鎖：“這些人穿著百姓的衣服，卻有戰(zhàn)馬和兵器，不像是普通流民?！?/p>
親兵從一個死寇身上搜出塊令牌，上面刻著 “白狼” 二字，背面還有個模糊的 “楚” 字。“隊正，這令牌……”
林硯接過令牌，指尖摩挲著那個 “楚” 字。南方流寇雖多，卻從未聽說有哪個大股勢力敢用國號做標記?！翱磥磉@白狼軍，背后不簡單?！?/p>
次日，林硯讓人安撫好村民，繼續(xù)南下。行至一處峽谷時，探馬來報，前方發(fā)現(xiàn)白狼軍的蹤跡，大約有五百人，正押著一批糧草往南走。
“追！” 林硯眼神一凜，“這次不能讓他們跑了！”
隊伍追了三十里，終于在一片蘆葦蕩邊追上了白狼軍。白面狼見甩不掉，索性列陣迎戰(zhàn)。他的隊伍里，竟有不少手持弓箭的，顯然是有備而來。
“放箭！” 白面狼一聲令下，箭矢如雨點般射來。林硯的士兵舉盾格擋，卻還是有人中箭倒地。
“盾牌手在前，火銃手在后，推進！” 林硯下令?；疸|的轟鳴聲在蘆葦蕩里回蕩，白狼軍的箭陣頓時被打亂。
就在這時，蘆葦蕩兩側突然沖出數(shù)百流寇，手持鐮刀和鋤頭，嗷嗷叫著撲了上來?！安缓?！是埋伏！” 林硯心頭一沉，這白面狼竟懂得誘敵深入的戰(zhàn)術。
前后夾擊之下，林硯的隊伍陷入被動。他果斷下令：“變圓陣！護住兩翼！” 五百士兵迅速圍成一個圓，長矛朝外，抵擋著流寇的沖擊。
白面狼在陣外冷笑：“林百戶，你以為憑這點人就能剿寇？今日就讓你嘗嘗，什么叫民心所向！”
林硯看著那些拿著農(nóng)具的流寇，大多面黃肌瘦，眼神卻帶著瘋狂。他心中一痛，這些人本是良民，卻被逼上了賊路?！白∈?！” 他揚聲喊道，“你們可知，助紂為虐，只會罪加一等！朝廷有令，凡棄暗投明者，概不追究！”
流寇們動作一滯，顯然有些動搖。白面狼臉色一變，拔刀砍死一個猶豫的流寇：“誰敢動搖，這就是下場！沖！破了陣，糧食分你們一半！”
重賞之下，流寇們再次瘋狂起來。林硯的圓陣漸漸被壓縮，不少士兵體力不支，開始出現(xiàn)傷亡。
“隊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親兵急道。
林硯看著天色，雨又開始下了起來。他突然想起蘆葦蕩里的地形，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火銃手準備！目標蘆葦叢！”
“隊正，那里面……”
“執(zhí)行命令！” 林硯厲聲喝道。
火銃手們雖然不解，還是對準蘆葦叢扣動了扳機。鉛彈打在濕蘆葦上，發(fā)出噗噗的聲響。白面狼哈哈大笑：“林百戶，你是慌不擇路了嗎？”
林硯卻不理他，又下令：“弓箭手，火箭！”
火箭射進蘆葦叢，起初沒什么動靜，可沒過片刻，就有濃煙冒了出來。原來這蘆葦看似潮濕，根部卻早已被連日的風吹得干燥，火借風勢，迅速蔓延開來。
“不好！是火攻！” 白面狼臉色大變。兩側的流寇們見狀，紛紛四散逃竄，哪里還顧得上沖鋒。
“就是現(xiàn)在！沖！” 林硯大喊，圓陣瞬間變成長槍陣，朝著白狼軍主力殺去。腹背受敵的白狼軍抵擋不住，很快潰不成軍。
白面狼見勢不妙，再次想逃。林硯早有準備，一箭射穿了他的馬腿。白面狼摔在地上，被趕來的士兵死死按住。
“林百戶，你贏了……” 白面狼躺在地上，看著蔓延的火光，突然笑了起來，“可你以為，殺了我就完了嗎？南方的天，要變了……”
林硯看著他詭異的笑容，心中隱隱覺得不安。他讓人撲滅蘆葦叢的火，清點戰(zhàn)果，此戰(zhàn)雖勝，卻也傷亡慘重，更讓他在意的是白面狼最后的話。
南方的天，真的要變了嗎？他抬頭望向陰沉的天空，雨絲打在臉上，冰涼刺骨。他知道，這場南下剿寇的仗，恐怕比北境的廝殺，還要艱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