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的院子在金陵城南,是個(gè)不大的兩進(jìn)小院。薛蟠帶著兩個(gè)管事,捧著香燭祭品和一箱銀錠上門時(shí),院門口還圍著幾個(gè)看熱鬧的鄰居,見他來了,都忍不住交頭接耳。
“這就是薛家那呆霸王?居然真敢來?”
“聽說他把馮公子打死了,如今來裝樣子給誰看?”
薛蟠當(dāng)作沒聽見,讓管事把祭品擺在院門口,自己整了整衣襟,對著院門深鞠一躬:“晚生薛蟠,特來向馮公子賠罪。”
院里很快傳來腳步聲,一個(gè)穿著孝服的老者走出來,是馮家的老管家馮忠。他看見薛蟠,眼睛立刻紅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還有臉來!我家公子好心買個(gè)丫頭,招你惹你了?你就把他打死了!”
薛蟠沒躲,任由他罵,等他罵得氣弱了,才緩緩開口:“馮管家,前日之事,是我混賬,喝多了失了分寸,害了馮公子性命。今日來,一是賠罪,二是請罪。” 他側(cè)身讓開,露出身后的銀箱,“這里是五百兩銀子,先給馮公子辦喪事。剩下的,按官府?dāng)嗟乃?,該我賠多少,薛家一分不少?!?/p>
馮忠看著那箱銀子,又看看薛蟠臉上的神色 —— 沒有往日的囂張,倒有幾分真切的愧疚,一時(shí)竟說不出話來。
這時(shí),馮家那幾位遠(yuǎn)房叔伯也從里屋走出來,為首的馮三老爺咳了一聲:“薛大公子倒是有膽色。只是一句‘失了分寸’,就能抵我馮家一條人命?”
“自然不能?!?薛蟠轉(zhuǎn)向他,目光坦蕩,“所以我已請了官府,三日后開堂驗(yàn)尸。若是官府?dāng)辔夜室鈿⑷耍凑J(rèn)打認(rèn)罰,絕無二話。若是斷我過失致人死亡,除了律法規(guī)定的刑罰,我薛蟠在此立誓:此生必照拂馮府老仆,逢年過節(jié)親自來給馮公子上墳,直到我閉眼那日。”
這話一出,不僅馮家人愣住了,連院外的鄰居都炸開了鍋。誰不知道薛蟠是個(gè)混不吝的紈绔?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馮三老爺原本是想借著這事敲薛家一筆,見薛蟠如此,倒有些騎虎難下。他看向馮忠,馮忠低聲道:“三老爺,公子生前最是寬厚,要是知道能保下老奴們,怕是也不愿揪著不放……”
薛蟠看在眼里,又道:“馮公子的棺槨,我已請了城里最好的木匠重新打制;后事所需的香燭紙錢,我讓人送來;馮管家和府里的老仆,若是愿意留下守著馮公子的墳,我每月給每人二兩月錢;若是想回鄉(xiāng),我給每人二十兩安家銀,再置兩畝良田。”
他把話說得明明白白,好處給得實(shí)實(shí)在在,連鄰居都忍不住幫腔:“薛家公子都這樣了,馮家就別揪著了?!薄笆前。T公子在天有靈,也不愿看著家里人日子難過?!?/p>
馮三老爺臉色變了幾變,最終嘆了口氣:“罷了??丛谀阌袔追謸?dān)當(dāng)?shù)姆萆?,這事…… 就按你說的辦。只是你要記著今日的話,若是日后敢反悔,我們馮家就是拼了命,也要去官府告你!”
“絕無反悔之理。” 薛蟠拱手,“請?jiān)试S我給馮公子磕個(gè)頭。”
馮家人沒再攔他。薛蟠走進(jìn)靈堂,看著那口臨時(shí)停靈的薄棺,心里確實(shí)有些不是滋味。他對著棺木恭恭敬敬磕了三個(gè)頭,額頭實(shí)實(shí)在在磕在地上,磕出了紅印。
“馮公子,是我對不住你。日后你的家人,我會照拂;你的名聲,我會維護(hù)。若有來生,再還你這條命?!?/p>
磕完頭,他起身對著馮家人道:“三日后續(xù)命,我會親自去官府聽審。有什么需要,隨時(shí)讓人去薛家說一聲?!?/p>
說完,他帶著管事轉(zhuǎn)身離開。走到院門口時(shí),聽見身后有鄰居說:“這薛大公子,好像真變了個(gè)人?!?/p>
薛蟠腳步?jīng)]停,心里卻松了口氣。第一步,總算站穩(wěn)了。
回到薛家,他把事情一說,薛姨媽抱著他就哭了:“我的兒,你能這樣想,娘就放心了?!?寶釵也贊道:“哥哥今日做得極好。既沒失了薛家的體面,又全了情理,比那些只知用銀子壓人的做法強(qiáng)多了?!?/p>
“這只是開始?!?薛蟠喝了口茶,“馮家的事了了,咱們得想想家里的生意了?!?/p>
薛家是皇商,專做宮廷采買,按理說該是財(cái)源滾滾,可薛蟠翻看賬冊才發(fā)現(xiàn),這幾年的進(jìn)項(xiàng)竟一年比一年少。管事們報(bào)上來的賬目糊里糊涂,采買的價(jià)錢也比市價(jià)高了不少,顯然是有人中飽私囊。
“這些管事,怕是得換幾個(gè)了?!?薛蟠敲著賬冊,眉頭緊鎖。原主不管事,薛姨媽又是個(gè)心軟的,難怪底下人敢這么放肆。
寶釵湊過來看了看賬冊,輕聲道:“哥哥剛把馮家的事理順,若是立刻換管事,怕是會引起動(dòng)蕩。不如先從采買的賬目查起,找出幾個(gè)最過分的,拿他們開刀,剩下的自然會收斂。”
薛蟠眼睛一亮。還是姐姐有辦法。他點(diǎn)頭道:“就這么辦。姐姐,你幫我看看,咱們薛家現(xiàn)在主要做哪些采買?有沒有能開拓的新路子?”
寶釵想了想:“如今宮里采買的綢緞、胭脂、茶葉,咱們都做。只是綢緞?dòng)薪峡椩於⒅?,茶葉有龍井、碧螺春的老字號,咱們占不到太多好處。倒是胭脂水粉,咱們家的‘薛濤箋’胭脂原本有些名氣,只是這幾年用料越來越次,漸漸沒人買了?!?/p>
“胭脂水粉?” 薛蟠來了興趣。他前世陪前女友買過不少化妝品,知道這東西利潤高,而且女性市場永遠(yuǎn)有需求?!敖憬?,咱們能不能改良一下胭脂?用料實(shí)在些,再做些新花樣,比如帶香味的,或者顏色更持久的?”
寶釵愣了愣:“帶香味的胭脂?還能更持久?”
“當(dāng)然能。” 薛蟠笑道,“姐姐信我,這事要是做成了,不僅能賺大錢,說不定還能重新打入宮廷,讓娘娘們都用咱們薛家的胭脂?!?/p>
他眼里的光真切又熱烈,寶釵看著他,忽然覺得,或許她這位哥哥,真能讓薛家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