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站在"藍調(diào)"酒吧門口,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懸停。天氣預(yù)報顯示今晚有雨,他猶豫要不要回去拿傘。最終,他決定冒這個險——距離秦陽的演出開始只剩二十分鐘,他不想錯過任何一個音符。
這已經(jīng)是他連續(xù)第三天來聽秦陽演奏了。
酒吧里的燈光比前天更暗,周沉熟練地走到靠鋼琴最近的角落位置——這是他這幾天來固定的座位。服務(wù)員甚至沒等他開口就端來了一杯波本,周沉點頭致謝。
秦陽準時出現(xiàn)在舞臺上,依舊是一身簡單的黑色著裝,今天換成了高領(lǐng)毛衣。他沒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向臺下微微頷首,修長的手指便落在了琴鍵上。
第一個音符響起的瞬間,周沉感到一陣電流從脊背竄上。與昨晚不同,今天秦陽選擇了一首憂郁的小調(diào),左手穩(wěn)定的低音如同心跳,右手則編織出復(fù)雜而哀傷的旋律線條。周沉閉上眼睛,讓音樂完全包圍自己。
三天的觀察讓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規(guī)律——無論秦陽演奏什么曲目,總會留出至少五分鐘的即興段落。而正是這些即興部分,牢牢抓住了周沉的專業(yè)嗅覺。昨晚是一段令人眼花繚亂的快速音階,前天則是充滿實驗性的和弦進行。每一次都不同,每一次都令人驚艷。
今晚的即興部分來得比往常早。秦陽在演奏到一半時突然偏離了原曲,手指在黑白鍵上滑出一串如泣如訴的音符。周沉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秦陽微微仰起的側(cè)臉,在藍色舞臺燈下顯得格外蒼白。那一刻,鋼琴師的表情幾乎是痛苦的,仿佛每個音符都是從身體里硬生生扯出來的。
周沉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這不是技巧的炫耀,而是靈魂的剖白。他從未在任何商業(yè)演出中見過這樣的演奏——太真實,太赤裸,太危險。
演出結(jié)束后,周沉沒有像前兩次那樣立刻去找秦陽。他坐在原位,慢慢啜飲著已經(jīng)變溫的波本,回味著那段即興演奏。酒吧里的人漸漸散去,窗外的雨不知何時開始下了起來,敲打著玻璃窗,與鋼琴的余韻奇妙地融合。
"打算每天都來監(jiān)工嗎?"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周沉轉(zhuǎn)頭,看到秦陽站在他身后,手里拿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
"只是來聽好音樂。"周沉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嗎?"
秦陽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下來。近距離看,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似乎長期睡眠不足。
"你彈得比昨天更好。"周沉說。
秦陽挑眉:"你每天都來?"
"三天了。"周沉承認,"你的即興段落每天都不一樣,但水準始終如一。這很罕見。"
"只是隨手彈的。"秦陽抿了一口茶,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
周沉搖頭:"不,那不是隨手能彈出來的東西。我做了十年音樂,分得清套路和真心。"
秦陽的手指在杯沿輕輕敲擊,一個無聲的節(jié)奏。"所以呢?還是為了你那所謂的'合作'?"
"不全是。"周沉決定誠實,"我確實想和你合作,但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什么?"
"讓音樂聽起來像在呼吸。"周沉直視秦陽的眼睛,"我制作的音樂技術(shù)上沒問題,但總?cè)鄙偕?。你的演奏正好相反?
秦陽的眼神微微動搖,似乎沒料到這樣的評價。窗外的雨聲漸大,填補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你學(xué)音樂多久了?"秦陽終于開口。
"從六歲開始學(xué)小提琴,后來轉(zhuǎn)做制作。"周沉回答,"但古典底子還在。"
"爵士呢?"
"自學(xué)過一些理論,不夠系統(tǒng)。"周沉坦然承認自己的不足。
秦陽若有所思地點頭,突然問道:"知道比爾·埃文斯嗎?"
"當然?!禬altz for Debby》的作者。"
"明天帶他的全集來。"秦陽站起身,"如果你真想學(xué)點什么的話。"
周沉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秦陽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向后臺。他愣在原地,不確定自己是否剛剛獲得了一個非正式的爵士樂課程邀請。
雨下得更大了。周沉站在酒吧門口,望著如注的雨水猶豫是否要沖出去。就在這時,一把黑色長柄傘被遞到他面前。
"明天記得還回來。"秦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然后消失在酒吧深處的走廊里。
周沉握著傘柄,上面還殘留著鋼琴師手指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