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的盡頭，終于不再是望不到邊的暗紅荒原。
當顧衍拖著沉重如灌鉛的雙腿，跟著那支沉默絕望的流民隊伍，翻過最后一道布滿風蝕孔洞的黑色山梁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都為之一窒。
山腳之下，一片巨大的谷地如同巨碗般鋪展開來。碗的中心，是一座拔地而起、氣勢磅礴的巍峨仙山，青翠欲滴，云霧繚繞，隱約可見飛檐斗拱的殿宇點綴其間，如同仙境畫卷。而環(huán)繞仙山山腳，則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一片由無數低矮、雜亂、色彩斑駁的房屋和棚戶構成的巨大集市，如同一條污濁的護城河，緊緊纏繞著仙山的根基。
青石坊市。
喧囂的聲浪，混雜著各種氣味——食物的焦香、藥材的辛澀、汗水的酸餿、牲畜的糞便、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帶著金屬和硫磺味道的“靈氣”塵?！獡涿娑鴣?，幾乎將人淹沒。人流如織，摩肩接踵。有穿著各色道袍、神情倨傲或匆匆趕路的修士，周身縈繞著強弱不一的氣息波動；更多的是像顧衍他們這樣的凡人，或挑擔叫賣，或行色匆匆，或蹲在角落目光呆滯?？諝庵袕浡环N奇異的混合感：仙家縹緲的威壓與底層掙扎的煙火氣，秩序與混亂，機遇與絕望，在這里奇異地交融。
“到了…”刀疤臉的聲音帶著長途跋涉后的沙啞和一絲如釋重負的疲憊，“都打起精神！能不能活命，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彼辉倏搭櫻芤谎?，帶著自己的隊伍，匯入坊市邊緣洶涌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見。
顧衍站在原地，瞬間被一種巨大的陌生感和渺小感包裹。周圍的嘈雜如同實質的潮水拍打著他，左臂傷口的隱痛和身體殘留的沉重感（土屬性靈氣的后遺癥）提醒著他的虛弱。他身無長物，只有懷里那包干癟的厚葉草和沙棘子，以及物品欄里僅剩的三塊下品靈石——這是他唯一的“資本”。
生存的緊迫感瞬間壓倒了初臨此地的震撼。他需要一個落腳點，一份能提供食物和基本庇護的工作。否則，在這龍蛇混雜的坊市邊緣，一個虛弱的外鄉(xiāng)人，結局不會比荒野好多少。
他艱難地擠進人流，目光快速掃視著兩側的店鋪和告示。招工的不少：礦坑力夫、藥田雜役、搬運工、甚至還有處理低級妖獸尸體的“剝皮匠”…要求各異，但無一例外都寫著“包食宿，工錢面議”。然而，當顧衍靠近詢問時，得到的往往是管事或伙計不耐煩的打量和冰冷的拒絕。
“引氣入體都沒？身子骨這么虛？去去去，別耽誤事兒！”
“礦洞要的是能扛三百斤的壯漢，你這細胳膊細腿，下去就上不來了！”
“處理妖尸？你扛得住那煞氣和腥臊？別嚇暈在里面！”
現實的殘酷如同冰冷的雨水澆頭。顧衍的現代學歷和程序員經驗在這里一文不值。他只是一個連“引氣入體”都沒完成的、身體帶傷的凡人，處于這條食物鏈的最底層。
饑餓感開始像鈍刀子割肉般折磨他的胃囊。他走到一個賣粗糧餅的小攤前，看著那黃褐色的、散發(fā)著谷物香氣的餅子，喉結滾動了一下。
“多少錢一個？”他聲音干澀地問。
“兩個銅板，或者半塊下品靈石碎渣?！睌傊餮燮ざ疾惶А?/p>
顧衍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那三塊完整的下品靈石。靈石，是他修煉和保命的根本。而銅板？他一個都沒有。絕望感再次蔓延。
就在這時，視野中的深灰色系統(tǒng)界面無聲閃爍：
【主線任務：安身立命】
【內容：在青石坊市獲得一份能提供基本食宿的工作（0/1）】
【獎勵：清潔術（小成）】
【失敗懲罰：持續(xù)暴露于高危環(huán)境，生存率急劇降低。】
“清潔術？”顧衍一愣。這獎勵…未免太“生活化”了吧？他現在需要的是力量！是能挖礦扛包的身體素質！洗洗刷刷能干嘛？
然而，就在他心中吐槽之際，目光掃過前方一家規(guī)模不小的兩層食肆。黑底金字的招牌寫著“百味居”。門口圍著不少人，熱氣騰騰的飯菜香氣誘人無比。而在食肆側面相對冷清的后巷小門旁，貼著一張半舊的黃麻紙告示：
【招工：后廚雜役一名?！?/p>
【要求：手腳麻利，吃苦耐勞，尤其要求清潔干凈！】
【待遇：包兩餐粗食，提供雜物棚住宿。月錢：二十銅板?！?/p>
顧衍的眼睛瞬間亮了！包食宿！雖然月錢低得可憐，但這是他眼下最急需的！尤其那個“清潔干凈”的要求，讓他瞬間聯想到了系統(tǒng)剛剛發(fā)布的獎勵——【清潔術（小成）】。
“難道…這就是系統(tǒng)所謂的‘安身立命’？”一個念頭閃過。他不再猶豫，擠開人群，快步走向百味居的后巷小門。
后廚的油膩和嘈雜比前廳更甚。一個穿著油膩圍裙、挺著肚子、滿臉橫肉的中年管事正對著幾個蹲在地上洗刷堆積如山碗碟的雜役罵罵咧咧：“廢物！一群廢物！說了多少遍！碗碟要光可鑒人！灶臺要一塵不染！看看你們洗的什么玩意兒！油花都沒沖干凈！這要是讓前堂的仙師老爺們看到，老子這管事還要不要當了？！”
顧衍硬著頭皮上前：“管…管事大人，我來應聘雜役。”
管事王胖子斜睨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洗得發(fā)白（其實是穿越前的衣服）、沾著血跡和塵土的破舊衣服上掃過，最后落在他纏著布條的左臂上，眉頭擰成了疙瘩：“應聘？就你？傷號？瘦得跟竹竿似的，能干什么？洗碗？別把老子的碗摔了！”
“我能洗干凈。”顧衍挺直腰背，目光直視王胖子，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我保證，比他們洗得都干凈。”他指了指那幾個被罵得抬不起頭的雜役。
“哦？”王胖子被顧衍的自信氣笑了，小眼睛里閃過一絲戲謔，“口氣不小??！行，給你個機會！”他一腳踢開旁邊一個裝滿油膩碗碟的木盆，油污渾濁的水濺了一地?！斑觯瓦@盆，還有后面那堆，半個時辰內給我洗干凈，光可鑒人，一點油星都不能有！做不到，立刻滾蛋！做得到，留下，月錢十五個銅板！”
十五個銅板？比告示上還少！而且半個時辰洗完這堆積如山的油膩碗碟？這分明是刁難！
旁邊幾個雜役都同情地看著顧衍，覺得這新來的小子要倒霉了。
顧衍卻面不改色。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那堆油膩的碗碟和骯臟的后廚角落，心中默念：“確認完成【安身立命】任務！”
【任務：安身立命（0/1） -＞ 已完成！】
【獎勵發(fā)放：清潔術（小成）已掌握?！?/p>
一股清涼的、帶著奇異秩序感的信息流瞬間涌入顧衍腦海。不再是晦澀的口訣，更像是一種精確的操作指南：如何調動體內微弱的靈力（哪怕只是引氣入體階段殘存的一絲），如何感知目標物表面附著的污垢（油污、塵埃、有機物殘留），如何用靈力形成極其細微的“剝離力場”和“震蕩波”，精準地破壞污垢與物體表面的分子間作用力，并將其瞬間剝離、排斥出去！
這根本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洗”，更像是一種分子層面的精密“清潔工程”！
顧衍眼中閃過一絲驚嘆。他不再猶豫，蹲下身，雙手伸進那盆油膩渾濁的污水里。觸碰到油膩碗碟的瞬間，他意念微動，嘗試調動丹田內那絲微弱得可憐的土屬性靈氣——它依舊帶著一絲沉重感，但此刻在【清潔術】的引導下，變得異常溫順。
嗡！
一股極其微弱、幾乎無法被旁人察覺的靈力波動從他掌心散開。在他專注的感知中，靈力如同無數條精細的納米級“觸手”，瞬間覆蓋了手中的碗碟。油膩污垢的結構被清晰地“感知”到，靈力精準地作用于油污分子與陶瓷表面的結合點上！
嗤啦…
一陣極其輕微的、如同水滴落入滾燙油鍋的聲音在顧衍掌心響起。只見他手中那個原本沾滿凝固油漬和菜葉殘渣的粗陶碗，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抹過！油膩污垢瞬間消失無蹤！露出下面粗陶原本的、略顯粗糙但絕對干凈的本色！整個過程不到兩秒！
顧衍精神一振，如法炮制。一個，兩個，三個…他的動作越來越快，雙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盆中撈起碗碟，靈力微吐，瞬間光潔如新！那盆渾濁的污水，在他不斷“清潔”碗碟的過程中，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清澈！因為被剝離的油污，全部被靈力排斥到了水面之上，形成了一層厚厚的、令人作嘔的油膜！
不到一刻鐘，那堆積如山的油膩碗碟已經全部洗凈，整整齊齊碼放在一旁，在昏暗的后廚里，竟然反射出點點微光，干凈得不像話！
王胖子早已看傻了眼，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鴨蛋。那幾個雜役更是目瞪口呆，如同見了鬼。
顧衍站起身，走到布滿厚厚油垢和食物殘渣的灶臺前。他深吸一口氣，雙手虛按在油膩的灶壁上。這一次，他嘗試將清潔術的“剝離力場”范圍擴大。
嗡！
一股更清晰些的靈力波動擴散開。所過之處，灶臺上、墻壁上那層積累了不知多久、黑得發(fā)亮的頑固油垢，如同烈日下的積雪般迅速消融、剝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石質灶體！整個油膩骯臟的灶臺區(qū)域，在短短十幾息內，煥然一新！甚至那口巨大鐵鍋底部厚厚的積碳，也被剝離得干干凈凈！
整個后廚，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王胖子猛地回過神，小眼睛里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臉上的橫肉都激動地抖了起來：“好！好小子！神了！真是神了！”他沖過來，用力拍著顧衍的肩膀（拍得顧衍一個趔趄，左臂傷口一陣抽痛），“留下！立刻留下！月錢…月錢給你二十…不，二十五個銅板！包食宿！雜物棚最里頭那個位置是你的了！以后后廚的清潔，都歸你管！”
“謝管事。”顧衍忍著肩膀的疼痛和心中的復雜，平靜地點頭。他成功了，靠系統(tǒng)獎勵的清潔術，在這殘酷的異世界坊市，暫時扎下了一根脆弱的根。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依舊帶著沉重感的右手，又感受著腦海中那精妙的【清潔術】運轉模型。“這能量…是如何做到如此精準剝離污垢的？分子間作用力？范德華力？還是…”理工男的思維本能地開始分析，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更深的警惕：系統(tǒng)，到底想把他塑造成一個什么樣的存在？一個高效的…清潔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