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站在公司大樓門口，手里抱著一個紙箱，里面裝著他工作五年來積攢的辦公用品——一個馬克杯、幾本專業(yè)書籍、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打濕了襯衫領(lǐng)口，但他渾然不覺。
"裁員名單出來了，你...在里面。"兩小時前主管尷尬的表情還在他眼前晃動。
手機(jī)在口袋里震動，程越機(jī)械地掏出來，屏幕上顯示"蘇晴"兩個字。他深吸一口氣，拇指滑過接聽鍵。
"程越，小雨的補習(xí)班費用要交了，三千八。"蘇晴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沒有問候，直奔主題，"你什么時候轉(zhuǎn)錢過來？"
程越的喉嚨發(fā)緊："今天...今天公司..."
"又怎么了？"蘇晴的聲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別告訴我又出問題了！上個月你說項目獎金會多發(fā)，結(jié)果一分錢沒有，這個月房貸還是我爸媽幫忙還的！"
"我被裁員了。"程越閉上眼睛，雨水和溫?zé)岬囊后w一起從臉頰滑落。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是蘇晴尖銳的笑聲："好啊，真好。七年了，程越，結(jié)婚七年你給了我什么？當(dāng)初你是怎么承諾的？說會讓我過上好日子，說會給我和小雨幸福的生活！"
程越靠在濕漉漉的公交站牌上，紙箱邊緣已經(jīng)被雨水浸軟："我會再找工作的，很快..."
"很快？你上次說很快是什么時候？小雨馬上要上小學(xué)了，學(xué)區(qū)房我們買得起嗎？你知道現(xiàn)在物價多高嗎？"蘇晴的聲音開始顫抖，"我受夠了，程越，我真的受夠了！"
電話被掛斷，忙音像一把鈍刀，一下下割著程越的耳膜。他慢慢蹲下身，紙箱放在腳邊，雙手捂住臉。七年前的蘇晴不是這樣的，那時的她眼睛里有星星，笑容像陽光一樣溫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眼里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疲憊和失望？
回到家時已是深夜，客廳里只開了一盞小燈。程越輕手輕腳地放下紙箱，看見沙發(fā)上蜷縮著睡著的蘇晴。即使在睡夢中，她的眉頭也緊皺著。茶幾上散落著賬單和計算器，旁邊是半杯已經(jīng)涼透的茶。
程越輕輕拿起毯子想給她蓋上，卻在靠近時聽到蘇晴夢囈般的聲音："離婚吧！"
他的手僵在半空。
臥室門縫透出微弱的光亮，程越推開門，看見六歲的小雨趴在床上，小手還抓著彩色鉛筆，面前攤開著畫了一半的畫——三個火柴人手拉著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我的家"。
程越輕輕抽出畫紙，眼淚終于決堤。他小心地抱起女兒放進(jìn)被窩，親吻她的額頭。小雨在睡夢中呢喃："爸爸別走..."
第二天清晨，程越早早起床做了早餐。當(dāng)蘇晴帶著小雨來到餐桌前時，三個人之間的空氣凝固得幾乎能聽見碎裂的聲音。
"我送小雨去幼兒園吧。"程越打破沉默。
蘇晴沒有抬頭，只是給小雨整理書包："隨你。"
去幼兒園的路上，小雨緊緊抓著程越的手："爸爸，你和媽媽吵架了嗎？"
程越蹲下身，平視女兒清澈的眼睛："沒有，寶貝。爸爸媽媽只是...最近有點累。"
"我昨晚畫了畫，送給你和媽媽。"小雨從書包里掏出那張畫，"老師說，家人要互相愛護(hù)。"
程越把女兒摟進(jìn)懷里，聞著她頭發(fā)上淡淡的洗發(fā)水香味："爸爸愛你，永遠(yuǎn)愛你。"
送完小雨，程越站在幼兒園門口，看著其他家長匆忙離去的背影。手機(jī)震動，是一條招聘網(wǎng)站的拒信。他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心想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該多好。
就在這時，刺耳的剎車聲從身后傳來。程越轉(zhuǎn)身的瞬間，看見一輛失控的卡車朝他沖來。
世界突然變得很慢，慢得他能看清擋風(fēng)玻璃后司機(jī)驚恐的表情，慢得他能感覺到每一滴雨落在皮膚上的涼意。程越閉上眼睛，最后的念頭是：蘇晴，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