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桑月抱著一摞資料站在南區(qū)體育館側(cè)門前,反復確認手機上的時間——九點五十八,距離和裴珣約定的十點還有兩分鐘。這是他們第三次為校際活動碰面,前兩次都在公共場合,有其他人在場。而今天,只有他們兩個人,為了實地考察開幕式場地。
桑月深吸一口氣,推開沉重的側(cè)門。體育館內(nèi)空曠安靜,晨光從高處的窗戶斜射進來,在木地板上投下幾何形的光斑。她小心地踩在邊線上,腳步聲在空曠的場館內(nèi)回蕩。
"你來了。"
裴珣的聲音從場地中央傳來。他站在三分線附近,手里轉(zhuǎn)著一個籃球,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黑色運動短褲,額前的碎發(fā)微微汗?jié)?。陽光從他身后照過來,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
"嗯,剛到。"桑月站在原地沒動,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平靜,"我?guī)Я诵┩鶎没顒拥馁Y料,可以參考一下場地布置。"
裴珣將籃球精準地投進遠處的籃筐,球進網(wǎng)的"唰"聲清脆悅耳。他走過來,身上帶著淡淡的汗水和柑橘香氣混合的味道:"我畫了個初步的場地布置圖,要不要看看?"
桑月點點頭,跟著他走向場邊的長椅。裴珣從背包里取出一個文件夾,展開一張手繪的平面圖。他的字跡依然那么工整有力,每個標注都一絲不茍——這是桑月熟悉的裴珣,做事永遠認真到近乎偏執(zhí)。
"舞臺放在這邊,評委席在對面,"裴珣指著圖紙解釋,"觀眾區(qū)呈扇形分布,可以容納三百人左右。"
桑月湊近查看,不經(jīng)意間,她的發(fā)絲擦過裴珣的手臂。兩人同時僵了一下,裴珣的呼吸明顯變得急促,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繼續(xù)用專業(yè)的口吻講解著。
"這里可能需要加強燈光,"桑月指著圖紙上的一處,努力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朗誦環(huán)節(jié)需要聚焦表演者。"
"已經(jīng)考慮到了。"裴珣翻到另一頁,上面是詳細的燈光設計,"這邊有四組追光燈,可以滿足——"
"裴珣!"
一個甜美的女聲突然從場館入口處傳來。桑月抬頭,看到一個穿著淡粉色連衣裙的女生朝他們跑來,長發(fā)在腦后扎成高高的馬尾,隨著跑動搖曳生姿。當那張精致的面孔越來越近時,桑月的血液瞬間凝固——林妍,高中時的校花,那張朋友圈照片里的女主角。
"真的是你!"林妍氣喘吁吁地停在裴珣面前,親昵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剛?cè)ケ眳^(qū)找你,你室友說你來南區(qū)了,我就猜是在這里!"
裴珣的表情明顯僵住了:"林妍?你怎么來蘭城了?"
"我們學校派我來參加辯論賽呀!"林妍笑著說,這才轉(zhuǎn)向桑月,故作驚訝,"哎呀,這不是桑月嗎?好巧!你們...在一起工作?"
桑月感到一陣眩暈,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資料邊緣。兩年過去,林妍更漂亮了,皮膚白皙得幾乎透明,笑起來時眼角微微上挑,帶著天然的嫵媚。而她剛才對裴珣的親昵動作,那種熟稔的語氣,無不昭示著他們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
"校際活動籌備。"桑月簡短地回答,聲音干澀得像是很久沒喝水。
"啊,就是那個'運動與詩'的活動吧?"林妍自然地坐到裴珣旁邊的空位上,幾乎貼著他的手臂,"裴珣在信里跟我提過。"
信?他們一直保持聯(lián)系?桑月的胃部一陣絞痛。她看向裴珣,發(fā)現(xiàn)他的表情復雜難辨,既不是被撞破的尷尬,也不是重逢的喜悅,更像是...某種無奈的忍耐。
"你們聊,我去看看舞臺的實際尺寸。"桑月突然站起來,抓起卷尺和筆記本快步走向場地中央。她需要離開那里,立刻馬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不斷閃現(xiàn)那張朋友圈照片——裴珣和林妍十指緊扣,笑容燦爛。
測量舞臺時,桑月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卷尺。她強迫自己專注于數(shù)字,將每一個尺寸仔細記錄下來。身后傳來林妍清脆的笑聲和裴珣低沉的回應,但她不敢回頭,不敢看他們互動的樣子。
"這個尺寸對嗎?"
裴珣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桑月嚇了一跳,差點摔了手中的筆記本。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了過來,獨自一人,眉頭微蹙地看著她記下的數(shù)字。
"應該...沒問題。"桑月向后退了一步,拉開距離,"林妍呢?"
"接電話去了。"裴珣的語氣有些生硬,"她是來參加辯論賽的,恰好知道我在蘭大,就過來打個招呼。"
桑月點點頭,沒有追問"信里提過"是怎么回事,也沒有問為什么林妍會知道他的宿舍位置。這些問題的答案只會讓她的心更痛。
"舞臺背景板的高度可能需要調(diào)整。"她生硬地轉(zhuǎn)回工作話題,"考慮到視線遮擋問題。"
裴珣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點點頭:"你說了算。"
他們沉默地繼續(xù)測量著場館的各個區(qū)域,偶爾交換幾句專業(yè)意見。桑月感覺自己在演一出荒誕劇——表面平靜地討論著舞臺燈光和座位安排,內(nèi)心卻早已天崩地裂。而裴珣,那個曾經(jīng)對她無話不說的裴珣,此刻像個陌生人一樣禮貌而疏離。
"桑月!"林妍的聲音再次響起,她小跑著過來,這次直接挽住了裴珣的手臂,"不好意思打斷你們工作,但我中午的辯論賽就要開始了,裴珣答應送我去會場,你們這邊..."
"已經(jīng)差不多了。"桑月迅速合上筆記本,"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完成。"
裴珣的手臂肌肉明顯繃緊了,但他沒有掙脫林妍的觸碰:"我們約好要討論宣傳方案的細節(jié)。"
"可以改天。"桑月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辯論賽更重要。"
林妍勝利般地笑了,拉著裴珣往門口走:"那太好了!對了桑月,你要不要一起來看辯論賽?裴珣說賽后要帶我去吃蘭城最有名的羊肉泡饃,你可以一起??!"
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扎在桑月心上。她搖搖頭:"我還有工作,祝你們...玩得開心。"
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裴珣回頭看她,眼神復雜難辨,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林妍已經(jīng)拽著他走出了體育館。
大門關(guān)上的瞬間,桑月跌坐在籃球場中央,淚水終于決堤而出。她顫抖著掏出手機,點開那個被她反復拉黑又取消屏蔽的號碼。聊天記錄停留在兩年前,最后一條是她發(fā)的"祝你生日快樂,前程似錦",而上方是那張刺痛她眼睛的照片——裴珣和林妍,十指緊扣。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高中時,林妍總是借故接近裴珣,請教數(shù)學題或者討論學生會工作。每次桑月都會吃醋,而裴珣總是笑著揉她的頭發(fā)說:"別多想,我只喜歡你一個。"后來他們因為志愿問題冷戰(zhàn),那張朋友圈照片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現(xiàn)在,歷史重演了。林妍再次出現(xiàn),再次挽起裴珣的手臂,而裴珣...沒有拒絕。
桑月擦干眼淚,強迫自己站起來。她收拾好散落的資料,最后環(huán)顧了一圈空曠的體育館。陽光依然明媚,地板依然光亮,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走出體育館時,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裴珣發(fā)來的消息:
"不是你想的那樣。今晚8點,北區(qū)咖啡廳,我會解釋清楚。"
桑月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最終還是沒有回復。她將手機調(diào)成靜音,塞回口袋,大步走向圖書館。解釋?兩年過去了,還有什么好解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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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的安靜讓桑月稍微平靜了些。她找了個角落的位置,打開筆記本電腦,強迫自己投入到活動策劃案的修改中。但屏幕上的文字不斷模糊成一片,林妍挽著裴珣的畫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桑月?"
蘇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桑月慌忙擦了擦眼睛,抬頭看到室友抱著一摞書站在面前,表情從驚訝迅速轉(zhuǎn)為擔憂。
"發(fā)生什么事了?"蘇曉放下書,拉過椅子緊挨著她坐下,"你眼睛紅得像兔子。"
桑月?lián)u搖頭,咬住下唇——這個習慣性動作最近越來越頻繁了。
"別騙我,"蘇曉壓低聲音,"是不是裴珣?我剛才看到他和一個漂亮女生走在一起,兩人挺親密的樣子。"
桑月的喉嚨發(fā)緊:"林妍,我們高中的?;?。她來參加辯論賽。"
"就是朋友圈照片里那個?"蘇曉瞪大眼睛,"她怎么陰魂不散的!"
桑月苦笑:"可能他們真的有緣分吧。"
"屁的緣分!"蘇曉憤憤不平,"裴珣不是喜歡你嗎?他博客里寫得那么明顯!"
"那是過去的事了。"桑月合上電腦,"他們看起來...很般配。"
蘇曉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掏出手機:"不行,我得問清楚。我認識裴珣的表姐,她肯定知道怎么回事。"
"別!"桑月按住她的手,"我不想顯得...很在意。"
"但你在意?。?蘇曉翻了個白眼,"桑月,兩年了,你還喜歡他,他也還喜歡你,為什么非要互相折磨?"
桑月沉默了。是啊,為什么?因為驕傲?因為害怕再次受傷?還是因為她始終無法釋懷那張照片帶來的背叛感?
"他約我今晚見面解釋,"她最終低聲說,"但我不知道該不該去。"
"當然要去!"蘇曉斬釘截鐵地說,"聽聽他怎么說。如果真是渣男,我們就潑他咖啡然后瀟灑走人;如果是誤會,你們不就解開心結(jié)了嗎?"
桑月勉強笑了笑。蘇曉的直率總是能讓她心情好一些。
"對了,"蘇曉突然壓低聲音,"我查到一些關(guān)于林妍的事。她確實和裴珣同校,但聽說..."她神秘地眨眨眼,"她喜歡的是籃球隊長,一直用裴珣當擋箭牌。"
桑月的心跳突然加速:"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張照片可能有內(nèi)情。"蘇曉拍拍她的肩膀,"晚上去見他吧,聽聽他怎么說。"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桑月望著圖書館窗外的梧桐樹,思緒萬千。兩年來,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放下了,但今天見到裴珣和林妍在一起的畫面,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告訴她——有些感情,時間也無法沖淡。
手機再次震動,還是裴珣的消息:
"不管你來不來,我都會等到打烊。"
桑月看著這條消息,手指輕輕撫過屏幕。八點的咖啡廳,去還是不去?這個簡單的選擇,突然變得無比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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