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集團的logo在晨光中閃閃發(fā)亮。周曉蘭捏著工牌，手心出汗。
"倉庫往右，電梯往左。"前臺小姐掃了眼她的工牌，語氣立刻冷淡。
右轉是條窄走廊，越走越熱。推開門那刻，熱浪混著機油味撲面而來。
"新來的？"一個黝黑男人從貨架后探頭，"我是老李。"
倉庫像個蒸籠。十分鐘后，周曉蘭的后背就濕透了。老李扔給她一本清單："今天盤這批軸承，數(shù)字對不上。"
貨架高得看不見頂。周曉蘭踮腳數(shù)箱子，灰塵鉆進鼻孔。遠處傳來電梯"叮"聲，她扭頭看去——
玻璃走廊那頭，周雨晴踩著高跟鞋走過。淺灰色套裝，頭發(fā)一絲不茍。幾個西裝男圍著她，遞文件，賠笑臉。
周曉蘭抹了把汗。T恤黏在背上。
午飯時，員工餐廳人聲鼎沸。她端著餐盤轉了兩圈，每張桌子都很快"坐滿"了。最后她縮在角落，獨自扒拉米飯。
"這兒有人嗎？"
扎馬尾的女孩站在對面，餐盤里堆滿辣椒。
"沒有。"周曉蘭往里挪了挪。
"張美娟，市場部的。"女孩坐下就啃雞腿，"你就是周曉蘭吧？全公司都傳遍了。"
周曉蘭筷子一頓："傳什么？"
"真假千金唄。"張美娟湊近，"放心，我不站隊。那周雨晴..."她突然噤聲。
周雨晴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餐廳門口，眾星捧月。她掃視一圈，目光在周曉蘭這桌停留片刻，然后走向專屬包廂。
"她每周一來吃一次，作秀。"張美娟壓低聲音，"其實都讓秘書買高級日料。"
下午繼續(xù)盤點。周曉蘭發(fā)現(xiàn)三箱軸承對不上號，系統(tǒng)卻顯示"已簽收"。
"老李，這個..."
"放著吧。"老李頭也不抬，"常有的事。"
周曉蘭偷偷記下編號。她在快餐店做過庫存，知道差一包番茄醬都要查清楚。
下班時下起小雨。周曉蘭沒帶傘，小跑著往公交站去。巷子里傳來微弱的"喵"聲。
一只花斑貓縮在紙箱里，后腿血跡斑斑。
"沒事的..."周曉蘭脫下外套包住它。小貓顫抖，撓了她一道血痕。
"需要幫忙嗎？"
聲音從背后傳來。穿深藍外套的男人蹲下身，動作熟練地檢查貓腿："骨折了。"
"你是..."
"陳明，寵物醫(yī)生。"他指指前面，"診所就在轉角。"
診所很干凈，消毒水味里混著貓糧香。陳明給小貓打針時，眉頭微皺，專注得像個拆彈專家。
"你很熟練。"周曉蘭說。
"流浪貓見多了。"他纏好繃帶，"你在附近上班？"
"周氏集團。"
陳明挑眉："白領啊。"
"倉庫管理員。"她脫口而出，隨即一愣——她本能地否認了"周家千金"的身份。
小貓被放進籠子。陳明洗手時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的貓爪紋身。
"它得觀察兩天。"他遞來名片，"你要來看它嗎？"
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而下。周曉蘭接過名片，指尖沾上一點碘酒味。
回到周家已近八點。周雨晴在客廳插花，周父周母正在看財經新聞。
"第一天怎么樣？"周父頭也不抬。
"挺好的。"
"姐姐在倉庫呢。"周雨晴剪掉一枝百合的莖，"多鍛煉鍛煉好。"
周母皺眉："怎么安排去倉庫了？"
"人事部按流程走的。"周雨晴微笑，"我當初也是從基層做起呀。"
周曉蘭看著自己指甲縫里的油漬，沒拆穿周雨晴畢業(yè)就是部門副經理。
晚餐有紅燒肉。周曉蘭夾了一塊，發(fā)現(xiàn)周雨晴只吃沙拉。
"下周董事會，"周父突然說，"雨晴的營銷方案要匯報，準備得怎樣了？"
"差不多了。"周雨晴擦擦嘴角，"就是缺個懂倉儲物流的人給意見..."
周父看向周曉蘭："你去幫忙。"
周曉蘭筷子停在半空："我？"
"姐姐才來一天，哪懂這些。"周雨晴輕笑，"不過打打下手也好。"
回到客房，周曉蘭翻出記下的軸承編號。公司系統(tǒng)顯示這批貨簽收于上月15號，簽字人是...財務部王總監(jiān)。
她搜了這人名字——王志強，52歲，和周雨晴的合影占了半頁屏幕。
窗外，周雨晴的寶馬緩緩駛出車庫。周曉蘭看了眼表：十點二十。
她摸出陳明的名片。普通白卡紙，邊緣有點毛糙，和那些燙金名片完全不同。
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小貓醒了，精神不錯。——陳明」
周曉蘭嘴角不自覺上揚。床頭柜上，周雨晴給的眼霜金光閃閃，她一次都沒用過。
董事會會議室冷氣開得很足。周曉蘭站在角落，手指緊攥文件夾。里面是她熬了三夜寫的物流優(yōu)化方案。
周雨晴站在投影屏前，香檳色套裝襯得膚如凝脂。
"關于倉儲物流部分，"她點擊遙控器，幻燈片跳轉，"我們提出三級分揀系統(tǒng)..."
周曉蘭瞳孔驟縮。這分明是她的方案，連數(shù)據(jù)圖表都一模一樣。
"通過優(yōu)化路徑，可節(jié)省15%人力成本。"周雨晴微笑，"這部分得到了倉儲部門的寶貴建議。"
周父帶頭鼓掌。董事們贊許點頭。周雨晴目光掃過角落，與周曉蘭視線相撞——那眼神像貓放過奄奄一息的老鼠。
會議結束，人群涌向周雨晴道賀。周曉蘭逆流而出，在洗手間隔間里干嘔。涼水拍在臉上時，手機震動。
「今天來看小貓嗎？它恢復得不錯。——陳明」
鏡中的自己眼圈發(fā)青。她把"周氏集團"工牌翻過去，塞進包里。
寵物診所比上周整潔?；\子里的小貓見到她就"喵"地站起來，傷腿還纏著繃帶。
"它記得你。"陳明正在給一只貴賓犬打針，"稍等。"
他的白大褂口袋插著兩支筆和一根體溫計，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周曉蘭注意到他給狗主人解釋病情時，會蹲下來平視對方眼睛。
"可以抱它了。"陳明遞來小貓，"想好名字了嗎？"
"斑點？"周曉蘭撓著小貓耳后。
"太普通。"陳明搖頭，"叫'將軍'吧，它打架可兇了。"
小貓適時地亮出爪子。兩人都笑了。
"你手上..."陳明突然抓住她手腕。周曉蘭這才發(fā)現(xiàn)會議時自己把掌心掐出了血痕。
消毒棉球擦過傷口，涼絲絲的。陳明沒問原因，只是說："動物受傷會舔傷口，但唾液其實有細菌。"
"人也是？"
"人更糟。"他貼好創(chuàng)可貼，"有些人專往別人傷口上撒鹽。"
周曉蘭心頭一顫。將軍蹭著她手心，呼嚕作響。
回公司路上，手機彈出郵件——周雨晴群發(fā)的會議紀要，特別標注"感謝倉儲部周曉蘭協(xié)助資料收集"。
倉庫比往常安靜。老李請假了，周曉蘭獨自核對新到貨品。拆開第三箱時，她皺眉——這批電子元件標簽是A級，實際卻是B級貨。
系統(tǒng)顯示訂單由周雨晴簽字，供應商是"鑫誠科技"。她搜了下，法人叫趙鑫，和周雨晴大學同屆。
正要記錄，倉庫門突然打開。周雨晴踩著高跟鞋走進來，香水味瞬間壓過機油味。
"聽說你在檢查我的訂單？"她指尖敲打紙箱。
"這批貨等級不符。"
"哦？"周雨晴輕笑，"B級當A級賣，差價有20%呢。"
周曉蘭瞪大眼睛："這是欺詐..."
"別天真了。"周雨晴湊近，"這單能幫公司省五十萬，爸爸會很開心。"她拍拍紙箱，"簽收吧，好姐姐。"
"不行。"
周雨晴笑容消失："你以為你是誰？真當自己是周家大小姐了？"
"我是倉庫管理員。"周曉蘭挺直背，"按規(guī)程辦事。"
周雨晴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我們回家聊。"
那晚的飯桌像戰(zhàn)場。周雨晴一落座就紅了眼眶。
"怎么了？"周母立刻問。
"姐姐可能對我有誤會..."周雨晴抽泣，"她今天當眾質疑我負責的訂單..."
周父"啪"地放下筷子："怎么回事？"
周曉蘭攥緊餐巾："那批貨有問題..."
"什么問題？"周父打斷，"你才來幾天就指手畫腳？"
"爸，"周雨晴柔聲，"姐姐不懂商業(yè)規(guī)則..."
"不懂就學！"周父瞪著周曉蘭，"別仗著身份搞特殊！"
周母嘆氣："曉蘭，雨晴在公司五年了..."
周曉蘭盯著餐盤里的魚——它眼睛渾濁，像在控訴死不瞑目。
飯后她直奔花園。林姨正在涼亭喝茶。
"臉色這么差？"林姨推來一杯紅茶，"和雨晴吵架了？"
周曉蘭把今天的事說了。林姨越聽眉頭越緊。
"鑫誠科技..."她輕叩杯沿，"去年才注冊，但接了周氏不少單子。"
"您知道？"
"商圈沒秘密。"林姨意味深長，"周家水很深，你小心些。"
"可那是欺詐..."
"證據(jù)呢？"林姨反問，"沒證據(jù)就是誹謗。"她突然壓低聲音，"老李為什么突然請假？他管倉庫二十年，從沒請過假。"
周曉蘭后背發(fā)涼。她想起老李昨天嘀咕"要查舊賬"。
手機亮起。陳明發(fā)來將軍的視頻，小貓正追著自己尾巴轉圈?？粗粗劭舭l(fā)熱。
"男朋友？"林姨瞄到屏幕。
"不是...寵物醫(yī)生。"
"挺好。"林姨拍拍她手，"圈外人更干凈。"
那晚周曉蘭輾轉難眠。凌晨兩點，她躡手躡腳來到倉庫——老李的抽屜鎖被撬過，賬本不見了。
黑暗中，一只手突然拍她肩膀。周曉蘭差點叫出聲。
"是我。"張美娟舉著手機，"聽說老李住院了，我來拿他的保溫杯。"
"住院？"
"食物中毒。"張美娟左右看看，"奇怪的是，食堂那天就他一個人中毒。"
周曉蘭心跳如鼓?；胤柯飞希@道看了眼車庫——周雨晴的寶馬不在。
雨開始下時，手機亮了。是陳明：「睡不著？將軍在我這兒鬧騰，估計想你?！?/p>
她回復：「有點累。」
「要聽獸醫(yī)的冷笑話嗎？為什么貓咪不用電腦？」
「為什么？」
「因為怕碰到mouse（老鼠）！」
周曉蘭捂著嘴笑了。雨點敲打窗戶，像某種摩爾斯電碼。她數(shù)著雨聲，慢慢睡著了。
"團隊協(xié)作拓展"四個大字印在通知單上。周曉蘭揉揉太陽穴，這是周雨晴負責的季度活動，全員必須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