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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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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慧把那包速生蔬菜種子小心收好時,窗外的日頭已經(jīng)斜了。

她看著柴房里收拾妥當?shù)暮喡耶?,心里突然冒出個念頭:光靠茅屋后那半分地的菜園,別說成為青溪鎮(zhèn)地主,恐怕連她和李相夷的口糧都湊不齊。

【檢測到宿主資源短缺,建議擴大耕種面積。青溪鎮(zhèn)西頭有閑置薄田,可租賃或開墾?!肯到y(tǒng)的機械音像是掐準了時機,在她腦海里響起。

易慧摸了摸懷里的錢袋,昨夜買完東西后還剩四十六兩碎銀,足夠租幾畝地了。

她想起地圖上標注的“可開墾良田”,大多在鎮(zhèn)子西頭,離茅屋不算太遠,只是據(jù)說那片地貧瘠得很,石頭比土多,前幾年租給農戶種莊稼,收成都不夠種子錢,久而久之便荒了。

“去看看也好。”她對著空氣喃喃自語,抓起那把改良鋤頭就往青溪鎮(zhèn)走去。

西頭的田地果然如傳聞中那般荒蕪??蔹S的雜草長得比人高,風一吹沙沙作響,露出底下硌人的石塊;土塊干裂得像龜甲,用鋤頭敲下去能濺起火星;遠處的灌溉渠早就淤塞了,積著發(fā)黑的泥水,散發(fā)著腥氣。

幾個在田埂上歇腳的老農見她扛著鋤頭四處打量,忍不住打趣:“姑娘,你看這破地干啥?種啥死啥,白費力氣!”

“我想租下來試試。”易慧笑著回應,蹲下身抓起一把土搓了搓,指縫間漏下的盡是小石子,可泥土的底色帶著點濕潤的黑,不像完全養(yǎng)不活莊稼的樣子。

“租?”穿藍布短打的老農直搖頭,“這三分地,前兩年地主家收五兩銀子的租金都沒人要,你一個姑娘家,租來當擺設?”

易慧心里一動:“五兩銀子?”

“是啊,”老農抽了口旱煙,煙袋鍋子“吧嗒”響,“不過你要是真想要,我去跟地主說說,四兩銀子準成,反正荒著也是荒著?!?/p>

她幾乎沒猶豫:“成交。”

等她拿著地契回到茅屋時,天已經(jīng)擦黑了。

地契是張泛黃的麻紙,上面用毛筆寫著“三分薄田,租期一年,銀四兩”,還按了個紅泥手印。易慧把地契小心折好塞進懷里,仿佛揣著塊燙手的寶貝。

第二天一早,她扛著改良鋤頭去了西頭的田地。

剛走到田埂,就看見幾個村民蹲在不遠處指指點點,見她來了便故意提高了嗓門:“這姑娘怕是腦子不清醒,花錢租塊石頭地,等著看她笑話吧!”

易慧假裝沒聽見,掄起鋤頭就往地里挖。

改良鋤頭果然好用,鐵頭撞上石塊時“當啷”一聲,竟把拳頭大的石頭鑿出個小坑。她學著現(xiàn)代紀錄片里的樣子,先把田地劃分成幾塊,用鋤頭在地上劃出筆直的線,打算按“畦作”的方式規(guī)劃田壟——這樣既能保水,又方便除草,是她在《農業(yè)基礎概論》里背過的知識。

可理論終究抵不過現(xiàn)實。

地里的石塊比想象中多,一鋤頭下去,十下里有八下會撞上硬石,震得虎口發(fā)麻;土塊黏在鋤頭上,得用手一把把摳下來,掌心很快就磨出了紅痕;正午的日頭毒辣得像火,曬得她頭暈眼花,喉嚨干得冒白煙,只能跑到遠處的小溪邊掬點水喝。

“當啷——當啷——”

鋤頭撞擊石塊的聲響在空曠的田地里格外清晰,一下下敲得人心煩。

茅屋里的李相夷皺著眉翻了個身,把耳朵往枕頭上按了按,可那聲音像長了腿似的,順著窗縫鉆進來,纏得他不得安寧。

他已經(jīng)躺了大半天了。

自從易慧開始折騰那幾分地,他就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清晨是她哼著古怪調子挑水的聲響,晌午是鋤頭撞石頭的動靜,傍晚是她蹲在田埂上自言自語的聲音,像只聒噪的麻雀,繞著他這棵枯樹不肯走。

“吵死了?!彼吐暳R了句,聲音里帶著未醒的沙啞,眼底卻掠過一絲復雜。

他不是沒聽過農人勞作的聲響,年輕時在四顧門,也曾見過山下農戶春耕秋收,可從未覺得那樣的聲音如此……擾人。

易慧在田里忙活了整整三天。

手掌磨出的水泡破了又結,結了又破,最后凝成厚厚的繭;曬得黝黑的胳膊上被草葉劃出一道道紅痕;褲腿沾滿了泥,走起路來沉甸甸的??煽粗值貪u漸露出模樣——石塊被堆在田埂邊碼成矮墻,土塊被敲得粉碎,田壟劃得筆直,像塊剛熨燙過的布,她心里的滿足感壓過了所有疲憊。

第四天清晨,她揣著最后一點碎銀去鎮(zhèn)上買了些菜籽——除了系統(tǒng)給的速生蔬菜種子,她還想試試種點南瓜和豆角,藤蔓能順著田埂爬,不占地方,結的果實還能存著過冬。

路過鐵匠鋪時,她站在門口看了很久,最終咬咬牙走了進去,花了二兩銀子定做了一把小镢頭——專門用來刨石頭的,比鋤頭更趁手。

鐵匠打量著她磨出厚繭的手掌,嘖嘖稱奇:“姑娘,你這細皮嫩肉的,真打算跟石頭地較勁?”

“嗯?!币谆埸c頭,指尖摸著剛打好的镢頭,冰涼的鐵柄透著踏實的分量,“總得試試?!?/p>

回到田地時,日頭剛爬到竹梢。易慧掄起新鋤頭,打算把田壟邊緣的碎石再清一清,剛刨了沒幾下,就聽見身后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她以為是路過的村民,頭也沒回地問:“大爺,您看我這田壟劃得直不直?”

身后的人沒說話。

易慧覺得奇怪,轉過身時卻愣住了——李相夷不知何時來了,就站在田埂邊,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青布長衫,頭發(fā)用根木簪松松挽著,臉色依舊蒼白,可那雙總是蒙著灰翳的眼睛,此刻正落在她的田壟上,眉頭微微蹙著。

“李公子?你怎么來了?”易慧慌忙放下鋤頭,手忙腳亂地想拍掉身上的泥,卻越拍越臟。

他沒回答,目光從筆直的田壟移到堆在一旁的石塊,又落到她磨破的手掌上,喉結輕輕動了動,最終只是淡淡說了句:“石頭沒清干凈,種下去的種子會爛根?!?/p>

易慧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是在……指點她?她低頭看向田壟,果然有幾塊拳頭大的石頭半埋在土里,剛才忙著劃田壟,竟沒注意。

“我這就清!”她拿起鋤頭就要挖,卻被他叫住。

“用錯力了?!崩钕嘁恼驹谠貨]動,聲音平淡得像在說天氣,“镢頭要往斜里刨,順著石頭的紋路,省勁?!?/p>

易慧試了試,果然!镢頭順著他說的角度下去,輕輕一撬,那塊頑固的石頭就滾了出來,比她之前蠻干省力多了。

她驚喜地抬頭看他,眼里的光亮像碎掉的星星:“你怎么知道的?”

李相夷移開目光,望向遠處荒蕪的山坡,聲音輕得像風:“以前……看過?!?/p>

以前?是他還是李相夷的時候?是在四顧門的高臺上,還是在墜海后的某個角落?易慧沒敢問,只是握緊了手里的镢頭,用力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

他沒再說話,轉身往茅屋的方向走。青布長衫的衣擺在風里輕輕晃,背影依舊清瘦,卻不像之前那樣透著死氣。

易慧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發(fā)現(xiàn)他走得比前些日子穩(wěn)了些,至少沒再踉蹌。

她低下頭,看著腳下的三分薄田,又看了看遠處茅屋的方向,握緊了镢頭。手掌的繭子被磨得有點疼,可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烘烘的。

“李相夷,你看,”她對著空氣輕聲說,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驕傲,“這三分地,我能種好。以后,會有更多的?!?/p>

遠處的茅屋里,李相夷靠在床頭,聽著田地里再次響起的镢頭聲。

這次的聲音不再刺耳,反而像某種規(guī)律的鼓點,敲得人心頭微微發(fā)顫。

他皺了皺眉,卻沒像之前那樣覺得不耐,只是閉上眼睛時,唇邊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松動。

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床腳的光斑晃悠悠的,像極了田埂上那姑娘眼里跳動的光。


更新時間:2025-07-19 20:4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