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新房落成,李澤謙和明蓉派人將早就打好的家具盡數(shù)送上山來不說,為賀她新居落成,又加上成親,兩人送了四五床被褥來,都是上好的棉花錦緞。
與之一同的,還有李澤謙找來的屠夫。景明把工錢付給工人們之后,引著屠夫仍舊去原來的屋棚中分解牛肉。
景明坐在一邊看著,心道果然術(shù)業(yè)有專攻。那么大一頭牛,在屠戶有條不紊的動作之下,很快被分解成一塊塊肉,最后連骨架都一并給她砍成大小相等的長度。
她只做醬牛肉,牛骨頭留下也沒什么用,因此只留了幾塊筒骨,其余的都順勢賣給了屠戶,如此一來不但沒付手工費,還賺了四兩多銀。
距離迎親還剩下五天,景明白天修魚塘,打掃新房,夜深了才煮牛肉。畢竟牛肉放不得,多放幾日就容易變質(zhì)。
并且工匠走的時候她又讓給李澤謙帶了封信,要他迎親的前一日來山上拉牛肉,所以她得趕在迎親之前就拉到李澤謙那兒去賣。這幾日都不得閑。
迎親的前一天,村里配闔的人家都忙著布置紅綢,準備嫁妝,唯獨扶三姑娘家一如往常,連一絲紅都瞧不見。
劉桂心里惦記著景明尚未付清的十七兩銀子,因此配闔日之后便叫扶三姑娘老老實實待在家里,連撿藥材這樣的小事也不許她做,如此扶三姑娘倒是清閑下來,連看了一個月的醫(yī)書。
配闔日上看中的人須一同成親,迎親的前三日,男方便要尋一人去女方家里商談聘禮和嫁妝的事宜。也是因為這個,扶林在醫(yī)館等了三日都未見景明找人來相談。
第三日已經(jīng)過去,入了夜,他總算坐不住了,回了家便把扶三姑娘一同數(shù)落,發(fā)泄怨氣。
“這景明怎么一直不曾找人來商談聘禮?莫不是反悔了?”
扶三姑娘垂著頭不說話,劉桂接過話茬:“前幾日不是說景龍家的牛把他撞了,莫不是撞壞了,銀子都拿去治病,沒錢給聘禮了?”
扶三姑娘由此想起那天晚上景明從椅子上躍起,一副桀驁的模樣沖她眨眼睛說“那都是騙他們的,不然牛從哪兒來”,不禁唇角微彎,又很快收斂。
扶強聞聽也著了急:“我聽說景明還張羅著蓋房子呢,只是最近沒得空去瞧,王大舌頭說是可漂亮的磚石房!”
劉桂聞言眼珠子轉(zhuǎn)轉(zhuǎn),和扶林對視一眼,兩人想到一起去,只是不明說。
“要真是這樣,那十七兩銀子怎么辦?不是給不成了?”
劉桂趕忙給兒子順氣:“莫急莫急,娘這就去景龍家問問。景明無父無母,要來人也得是找他大哥景龍?!?/p>
她說著起身就要去,被扶林叫?。骸跋葎e急,如此深更半夜的,你去問了,還顯得我們多著急嫁一樣,有辱斯文。且等明天,他若是真不來,再去討理。”
劉桂聞言只得又坐回來,瞧扶三姑娘一眼,嘆了口氣:“若是這邊嫁不成,那扶財那邊也是難。景明那小子抬價太高,我因此得罪了扶財,這若是真不來,可不知如何是好?!?/p>
她這話便是說給扶三姑娘聽,大約是暗示她主動些。但扶三姑娘只當聽不懂,起身回自己的雜物間去。
“夜深了,女兒先睡了,爹娘早些休息。”
她起身便走,劉桂“哎”一聲也沒叫住,狠狠吐口唾沫:“這還沒嫁人就如此得意忘形,若是嫁了人還指不定怎么著呢!不行,我得去敲打敲打她!”
扶林聞言有幾分不耐:“行了,明日再說,這都什么時辰了?!?說完,他扯開被子先躺下。
“吹燭,睡覺。”
扶強同劉桂對視一眼,答應一聲,吹熄了燭火上炕躺好。
不知情的幾人如此猜測,知情的扶三姑娘卻明白景明為何沒找人來。
她大約是不愿理會景龍夫婦 ,并且自己想要的嫁妝她也問過了,聘禮早已準備齊全,故而才沒有差人來商談。
窗外的月色一如她們第一次見面那一晚,扶三姑娘看著看著便忍不住笑起來,不免對明日生出許多期待。
景明也是女人,一個人張羅房子的事頗不容易,明日她總算能光明正大過去,幫她一同收拾收拾新房,或是收拾魚塘。
門前那四塊田也可種些菜來吃,那片空地那么大,或許也能圈個籬笆出來,養(yǎng)些雞鴨。
她從未對未來有這么多的憧憬,也從未如此向往。時至今日,她仍舊感覺像做夢一般,明日,她就要離開這個半點人情味兒都沒有的家,嫁到景明家里。
景明大概是和旁人不同的,盡管她說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做,但扶三姑娘也并沒打算真的這么做。她還是有些許力氣的,種菜,養(yǎng)些雞鴨,浣洗衣裳,這些都做得來。
景明對她有恩,也對她好,往后的日子無論怎樣,她都要報答她的。
……
翌日,景明本以為自己起的已經(jīng)夠早了,卻不想她昨天托李澤謙找的嗩吶班子來得更早。天剛蒙蒙亮,這些人便提著綁著紅綢的嗩吶之類等在門口。
景明趕忙取了瓜子酒水招待了,又急匆匆換了衣服,臨到出門之時,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回屋取了一截紅綢,出了院門,順著圍墻走出幾步,便到了那晚扶三姑娘尋短見的大樹下。
樹葉因風簌簌,好似也在朝她說些吉利話一般。
景明彎唇,將紅綢綁在樹干上:“你也算半個媒人呢,今日,也在祝我新婚?”
“景明——該出發(fā)了!”
里正的聲音在大門口喊喝,景明聞言回應一聲,拍拍樹干原路轉(zhuǎn)回去。
“景明——”
“來了來了!”
里正一手扶著墻還未喘勻氣,瞧她走過來朝她招手:“嘿,你這房子蓋得真不錯,這十里八鄉(xiāng),頂你這房子最氣派?!?/p>
景明謙虛笑笑:“占著便宜了,不然哪能修得這么好?!?/p>
里正點點頭:“這時間呢有點緊迫,我也不和你多說了。嗯……我看你那兄嫂也沒來,一會兒你伯娘做媒人,同你去接親。”
他尚未看到院子里早就等得犯困的嗩吶班子,兀自犯愁:“也怪我忘了同你說,這迎親總要準備點聘禮去,雖然之前給了銀子,但也該帶點東西。如今你沒準備,只能再多準備幾兩銀,若是你手頭沒有,我可借你些應急。”
他邊說邊抖摟開懷里揣著的布包,景明趕忙把他按住:“不必不必,我也做了些準備?!?/p>
里正咬著煙袋疑惑地看著她只身一人:“準備在哪兒?”
景明往后退了幾步到大門口,朝嗩吶班子招招手:“我們出發(fā)?!?/p>
嗩吶班子總算消了瞌睡,一下子把手里的玩意兒奏響。吹的,唱的,敲的,簡直把百星村所有的熱鬧都拉到這兒來了。
突然響起的嗩吶把里正嚇了一大跳,他“媽呀”一聲緊跑到門口來看,一見如此排場,頓時驚得說不出話。
景明已將大紅花戴在胸前,見狀走到里正身邊:“大伯,如此可還好?”
里正已經(jīng)看呆了,十數(shù)個嗩吶班子的人在他眼前走過,緊接著又是十數(shù)個抬著紅箱子的人,最后跟著四個轎夫抬著一頂漂亮的轎子。
他眼睛都跟著走出老遠,才木訥地點點頭。
“這……這實在,實在不錯?!?/p>
景明忍著笑回:“不錯就好,那咱們走吧?”
“等等!”里正把她拉住,“那聘禮,那么多好東西,你自己留下些!已經(jīng)給了那扶家二十兩銀,可無需再帶去這么多好東西!”
景明搖搖頭,附耳低聲:“那都是挑過去走個過場的,不給他們,光饞他們!”
里正也想起配闔日那天,景明似乎和扶三姑娘說過這話,沒成想接親這日她真的這么做,當即哈哈一笑。
“你小子滑頭的很!好!不給他們我就放心了!咱們走!”
“好,大伯先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