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晴走過來,親熱地挽住林志遠的手臂:"志遠,留下來吃飯吧?爸爸馬上回來了。"
林志遠看了我一眼,婉拒了:"今晚還有工作,改天吧。"
周雨晴送林志遠出門,我隱約聽見她在門口壓低聲音質問什么。
晚飯時,周父問起藍天城的事,我簡單匯報了幾句。周雨晴全程沉默,直到周父說:"小芽,下周董事會你一起參加吧。"
周雨晴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爸!這不合規(guī)矩!"
"什么規(guī)矩不規(guī)矩。"周父不以為然,"小芽是我女兒,遲早要接觸核心業(yè)務。"
周母也幫腔:"是啊老周,但小芽畢竟經驗尚淺..."
"經驗是積累的。"周父一錘定音,"就這么定了。"
周雨晴放下碗筷:"我吃飽了。"轉身上樓。
周母責備地看了我一眼,仿佛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半夜,我被一陣響動驚醒。輕手輕腳開門一看,周雨晴正從書房出來,手里拿著個U盤。
她看見我,明顯嚇了一跳,隨即恢復鎮(zhèn)定:"吵醒你了?我落了些文件在公司。"
我點點頭,沒多問?;胤亢髤s怎么也睡不著,總覺得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
第二天一早,周父突然召集全家開會。
"出事了。"他臉色凝重,"藍天城項目的資金被人動了手腳。"
我心頭一跳:"什么手腳?"
"一筆50萬的咨詢費,打到了一個空殼公司。"周父盯著我,"小芽,這文件上有你的簽名。"
我腦袋"嗡"的一聲:"是張總監(jiān)讓我簽的,說是正常支出..."
"張美玲今早提交了辭職信,人已經聯(lián)系不上了。"周父揉著太陽穴,"董事會要求徹查。"
周雨晴一臉震驚:"天啊,妹妹,你怎么能這么不小心?財務文件怎么能隨便簽?"
我猛地看向她:"姐,不是你讓..."
"我讓你去核對數據,沒讓你亂簽字??!"周雨晴痛心疾首地說,"這下麻煩大了。"
周父看看我,又看看周雨晴,最后嘆了口氣:"小芽,董事會可能要暫停你的職務。別擔心,爸爸會查清楚的。"
我站在原地,如墜冰窟。周雨晴站在周父身后,對我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冷笑。
我被停職了。
董事會決議貼在公告欄上,白紙黑字,蓋著紅章。理由是"財務審查期間暫停一切職務"。
小張偷偷發(fā)微信告訴我,公司里已經傳開了,說我是"貪了五十萬被查"。
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貋砣齻€月,第一次不用早起上班。手機響了,是林志遠。
"還好嗎?"他聲音很低,像是在躲著誰。
"嗯。"我鼻子發(fā)酸,趕緊清清嗓子,"就是有點悶。"
"別簽字。"他突然說,"任何文件都別簽。"
"什么意..."
"有人來了,回頭說。"電話突然掛斷。
我盯著手機發(fā)呆。門外傳來腳步聲,周雨晴哼著歌經過。自從我被停職,她心情好得不得了。
手機又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周小芽?"一個沙啞的男聲,"我是保安老李。有人讓我轉告你,今晚八點去公司后門。"
"誰讓你轉告的?"
電話已經掛了。
我猶豫了一下午。晚上七點半,還是決定去看看。萬一是陷阱呢?我往包里塞了瓶防狼噴霧。
公司后門黑漆漆的,只有一盞忽明忽暗的路燈。我躲在樹后等了十分鐘,正想離開,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王叔?他穿著連帽衫,帽子扣在頭上,像個夜跑的老人。
"丫頭,這邊。"他朝我招手。
我趕緊跑過去:"王叔,您怎么..."
"噓,跟我來。"
他帶我繞到公司側面的一個小門,用鑰匙開了鎖。這是條維修通道,狹窄昏暗。
"王叔,我們來公司干嘛?"
"看證據。"王叔腳步很快,"你被陷害了,丫頭。"
我的心砰砰直跳。通道盡頭是電梯,王叔按了B2——檔案室所在的地下二層。
檔案室門口,我驚訝地看見林志遠站在那里。
"你們..."我看看他,又看看王叔。
"時間不多。"林志遠打開檔案室門,"財務部每月都會把原始憑證送來這里歸檔。"
王叔打開一個保險柜,取出一疊文件:"藍天城項目的原始單據。"
我們三個蹲在地上翻找。突然,林志遠抽出一張發(fā)票:"找到了!"
那是一張五十萬的咨詢費發(fā)票,蓋章的公司正是那個空殼公司。但奇怪的是,審批簽字處是周雨晴的名字,不是我的。
"這..."我糊涂了,"我簽的那份明明是..."
"被調包了。"王叔冷笑,"老套路了。你簽的那份肯定被銷毀了。"
林志遠拿出手機拍照:"張美玲辭職前做了手腳。她把系統(tǒng)里的電子審批記錄也改了,現(xiàn)在系統(tǒng)顯示是你批的。"
我渾身發(fā)冷:"那怎么辦?"
"找到更多證據。"王叔說,"丫頭,你仔細想想,還簽過什么文件?"
我絞盡腦汁:"就這一份...等等,上周行政部讓簽過一份辦公用品采購單。"
林志遠立刻去找。十分鐘后,他臉色鐵青地回來:"找到了。五百箱打印紙,二十臺高端投影儀,總價八十萬。"
"我明明簽的是十箱紙和兩臺投影儀!"我叫出聲。
"數字被改了。"林志遠指著單據,"你看,'十'上面加了一撇變成'五百','二'后面加了個'十'。"
王叔氣得胡子直抖:"這群蛀蟲!"
"還有更糟的。"林志遠翻出一疊單據,"過去半年,類似操作至少有十幾筆,總額超過五百萬。審批人全是周雨晴和張美玲。"
我猛然想起那天晚上聽到的對話——周雨晴說"按計劃行事"。
"這些足夠洗清你的嫌疑了。"王叔拍拍我,"明天我拿給老周看。"
"不行。"林志遠突然說,"周叔最近心臟不好,醫(yī)生說要避免刺激。而且..."
"而且什么?"我問。
林志遠猶豫了一下:"周雨晴最近在接觸幾位董事。如果周叔突然病倒,她可能會拿到臨時控制權。"
王叔眉頭緊鎖:"志遠說得對。老周那倔脾氣,知道這事非氣出病不可。"
"那怎么辦?"我問。
"先收集更多證據。"王叔說,"丫頭,你繼續(xù)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志遠,你想辦法接近張美玲,看她手里還有什么牌。"
我們正要離開,突然聽到電梯運行的聲音。有人來了!
林志遠迅速關燈,我們屏息躲在檔案架后面。腳步聲越來越近,手電筒的光在門口晃動。
"奇怪,門怎么沒鎖?"是保安老李的聲音。
我的心跳到嗓子眼。要是被發(fā)現(xiàn),王叔和林志遠都會被我連累。
手電光掃過我們藏身的位置。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外面突然響起火警鈴聲。
"什么情況?"老李罵了一句,匆匆跑走了。
我們等了幾分鐘,確認安全后才出來。
"怎么回事?"我小聲問。
林志遠晃了晃手機:"我設的鬧鐘,模仿火警鈴聲。"
王叔贊賞地拍拍他:"聰明!走吧,分頭離開。"
回到家已經快十二點。我輕手輕腳開門,卻發(fā)現(xiàn)周母坐在客廳里。
"去哪了?"她冷著臉問。
"散步...睡不著。"
周母盯著我看了幾秒:"小芽,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有些事,不能做就是不能做。"
我一愣:"媽,您指什么?"
"五十萬對你爸來說不算什么。"周母嘆氣,"老實交代,錢還回來,這事就過去了。"
我如遭雷擊:"您覺得是我偷了錢?"
"不是我覺得。"周母搖頭,"證據擺在那里。你從小窮慣了,一時糊涂也理解..."
"我沒拿!"聲音大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是周雨晴陷害我!"
周母臉色驟變:"胡說八道!雨晴從小錦衣玉食,會貪這點小錢?反倒是你..."
她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福利院長大的野孩子,手腳不干凈。
我轉身跑上樓,眼淚模糊了視線。經過周雨晴房間時,門開了一條縫。她靠在門框上,手里端著杯紅酒。
"被罵了?"她抿了口酒,"真可憐。"
我擦掉眼淚:"為什么陷害我?"
"陷害?"她假裝驚訝,"明明是你自己貪心不足。"她湊近我,酒氣噴在我臉上,"土包子,周家的一切都是我的。你最好識相點,滾回你的貧民窟去。"
我死死攥著拳頭:"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周雨晴笑了:"走著瞧。"她輕輕關上門。
第二天早餐時,周父宣布了一個消息:公司年會提前到這周末舉行。
"今年效益不錯,正好沖沖喜。"他看了我一眼,"小芽,你也參加。"
周雨晴立刻反對:"爸,小芽還在停職調查..."
"年會是全體員工活動,不影響。"周父一錘定音。
周母欲言又止,最后只說了句:"小芽,注意言行。"
吃完飯,周父叫我去書房。他看起來疲憊不堪,眼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小芽,財務的事爸爸會查清楚。"他揉著太陽穴,"你是爸爸的親骨肉,我相信你不會做這種事。"
我鼻子一酸:"爸..."
"最近公司事情多,我身體也不太好。"他遞給我一個文件夾,"這是城東新項目的資料,你看看有什么想法。"
我驚訝地接過:"我可以看嗎?"
"你是我女兒,有什么不能看的?"周父笑了笑,"年會前給我些建議就行。"
走出書房,我迎面碰上端著藥的周母。
"你爸又頭疼了?"她皺眉。
我點點頭:"他說身體不太好..."
周母臉色變了:"他跟你說什么了?"
"就讓我看個新項目..."
周母一把抓住我手腕:"小芽,你爸心臟不好,受不得刺激。公司的事少跟他提,尤其是那些...不愉快的事。"
她意有所指地看著我手里的文件夾。我明白她的意思——別拿我的"丑事"去煩周父。
"媽,"我忍不住問,"為什么您總是相信周雨晴,不相信我?"
周母愣了一下:"我沒有不相信你..."
"那為什么我說被陷害,您第一反應是我在撒謊?"
周母沉默良久,最后只說:"雨晴...她不一樣。她從小就特別脆弱,需要更多關愛。"
這是什么理由?我還想追問,周母已經進了書房。
年會當天,公司包下了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我穿了條簡單的藍色連衣裙,是養(yǎng)母去年送我的生日禮物,只花了二百多塊。
周雨晴則一身定制禮服,脖子上掛著閃瞎眼的鉆石項鏈,像只驕傲的孔雀。
"妹妹今天真...樸素。"她微笑著打量我,"不過也難怪,停職期間沒有工資嘛。"
我沒理她,徑直走向行政部的桌子。同事們看到我,表情都有些尷尬。只有小張熱情地招呼我坐他旁邊。
"別理那些閑言碎語。"他小聲說,"我相信你。"
我感激地笑笑。
年會開始,周父致辭。他看起來精神不錯,但時不時按一下胸口。周母在旁邊緊張地看著他。
然后是各部門表演。輪到總裁辦時,周雨晴上臺跳了支現(xiàn)代舞。她跳得不錯,但太過做作,每個動作都像在說"看我多美"。
表演結束,掌聲雷動。周雨晴優(yōu)雅謝幕,突然說:"下面請我妹妹小芽也來表演個節(jié)目吧!大家歡迎!"
聚光燈一下打在我身上。我僵在原地。周雨晴明明知道我沒準備任何節(jié)目。
"來嘛,別害羞。"周雨晴在臺上笑得甜美,"聽說福利院經常組織唱歌跳舞,隨便來一個就行。"
全場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聽見幾聲竊笑:"土包子能表演什么..."
騎虎難下。我硬著頭皮走上臺。周雨晴得意地退到一旁,等著看我出丑。
"我...我唱首歌吧。"我接過麥克風。
沒有伴奏,我清唱了一首《橄欖樹》。這是養(yǎng)母教我的第一首歌,她說我親生母親以前最愛唱這個。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xiāng)在遠方..."
唱著唱著,我忘了緊張,忘了臺下的人。眼前浮現(xiàn)出養(yǎng)父母的小早點攤,浮現(xiàn)出親生母親模糊的臉。
最后一個音落下,全場鴉雀無聲。我這才回過神,尷尬地低下頭。
突然,掌聲雷動。我驚訝地抬頭,看見周父眼眶發(fā)紅,王叔使勁鼓掌,連一向冷淡的周母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周雨晴站在角落,臉色難看至極。
下臺時,林志遠在通道邊等我。他遞給我一杯水:"唱得真好。"
"謝謝。"我嗓子有些啞。
"你知道嗎,"他輕聲說,"這首歌是你親生母親的最愛。周叔書房里有張老照片,你母親抱著小時候的你,在唱這首歌。"
我心頭一震:"真的?"
他點點頭:"周叔每年在你生日那天都會放這首歌。我小時候去你家玩,聽到過。"
我望向主桌,周父正在擦眼睛。周母湊過去說了什么,他搖搖頭,目光一直沒離開我。
周雨晴突然出現(xiàn)在我們旁邊:"志遠,爸爸找你。"她硬生生擠進我們中間。
林志遠無奈地去了主桌。周雨晴轉向我,聲音壓得極低:"別以為唱首歌就能翻身。好戲還在后頭呢。"
年會結束后,周父特意等我一起回家。周雨晴挽著周母走在前面,不時回頭瞪我。
"小芽,"周父突然說,"你唱歌的樣子,跟你媽媽一模一樣。"
我心頭一暖:"爸,您還記得媽媽的事?"
"當然。"他眼神溫柔,"她最愛這首歌。當年...就是在去買這首歌磁帶的路上出的車禍。"
我這才知道,母親是為了給我買生日禮物才遭遇車禍。而當時年僅三歲的我,被人販子趁亂抱走。
"你媽媽要是看到你現(xiàn)在這樣,一定很驕傲。"周父拍拍我的肩。
前面,周雨晴突然停下腳步:"爸!媽不舒服!"
周母臉色蒼白,捂著胸口。周父趕緊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沒事...突然心慌。"周母虛弱地說,眼神卻飄向我,"老周,送我回家吧。"
周父只好匆匆跟我道別,帶著周母和周雨晴先走了。我站在原地,看著遠去的車尾燈,心里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