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淵寒潭的冰霜,凝固在楚逸辰的眼底深處。
再踏出禁地時,他身上迫人的寒氣已隱入骨髓,只余下一片深邃幽暗的平靜。
「玄陰教使者已至,正在合歡殿等候少主?!故卦谕饷娴男聲x寒冰衛(wèi)統(tǒng)領(lǐng)冷岳,聲音如同鐵石摩擦。
楚逸辰腳步未停,聲音冰冷如淵:「傳令。一個時辰后,結(jié)盟大典。合歡宗上下,齊至玄陰峰?!?/p>
「是!」
命令一層層傳遞下去,合歡宗如同巨大的冰冷機器開始運轉(zhuǎn)。昔日暖情的靡靡之音被肅殺取代,宗門上下彌漫著風(fēng)雨欲來的壓抑。
楚逸辰踏入那座象征權(quán)力中心、如今卻冰冷刺骨的合歡主殿。
楚傲高居主座,鷹隼般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落在他身上,帶著審視、忌憚、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他需要一把能劈開阻礙的鋒利寒刀,哪怕這把刀可能反噬其身。
下方,站著玄陰教的使者。
為首者身著暗銀流紋宮裝,面覆薄紗,只露出一雙幽藍近紫、冷得沒有絲毫人氣的眼眸。身姿曼妙,卻似萬年玄冰雕琢。正是玄陰圣女——幽泠。
她身后,立著兩名氣息沉凝如淵的黑袍老者。
「楚少主,」幽泠的聲音空靈而縹緲,帶著一絲冰棱摩擦般的脆響,「我教誠意已至。你的『冰魄』,可尋回了?」她指的,是結(jié)盟的樞紐信物,一枚傳說中能增幅玄陰之力的上古寒冰精魄。
楚逸辰未置可否。目光掃過角落陰影處。
那里,楚綰玥垂手站立,穿著一身不合體的暗紫侍女裙,臉色蒼白如紙。她是被楚傲的人強硬「請」來的,顯然,是作為籌碼的一部分。
她低垂著頭,只露出瘦削的下頜線。但當楚逸辰踏入殿門的瞬間,她身體極其細微地顫抖了一下,像一片被寒風(fēng)吹落的枯葉。她甚至不敢抬頭看他一眼。
楚逸辰眼底冰霜似有凝滯,旋即恢復(fù)深邃。他抬手,掌心向上。
嗡!
一枚嬰兒拳頭大小、通體幽藍、內(nèi)里仿佛封凍著星河流轉(zhuǎn)的剔透冰晶憑空浮現(xiàn)!純粹到極致的寒力瞬間彌漫大殿,殿內(nèi)溫度驟降,地面甚至凝結(jié)出淡淡白霜!
玄陰圣女幽泠那幽藍的眼眸驟然亮起懾人的光芒!「很好!」她向前一步,周身玄陰之氣自發(fā)地呼應(yīng)冰魄,衣袂無風(fēng)自動。
楚傲眼中也閃過一絲貪婪,隨即壓下。
「此物,為圣女所有?!钩莩铰曇舻?/p>
他緩步上前,沒有走向幽泠,卻在楚綰玥身前一步處停下。
強烈的、無法忽視的壓迫感籠罩住她。她身體繃緊,指尖掐進掌心,幾乎能聽到自己慌亂的心跳。
楚逸辰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頭頂,像是在看一件待處置的物品。冰冷,毫無情緒。
「抬起頭。」他命令道,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
楚綰玥的心臟狠狠一縮!如同被無形的手攥緊。她用盡全身力氣,才強迫自己慢慢、慢慢地抬起頭。
目光,終于撞進了那雙熟悉的眼眸里。
墨色深處,那冰冷的冰藍幽光流轉(zhuǎn),比黑淵寒潭更冷,比玄陰圣女更漠然。里面映出她蒼白驚惶的臉,沒有一絲波瀾。他看她的眼神,和看這大殿里任何一根冰冷的柱子,沒有任何區(qū)別。
巨大的寒意和絕望瞬間凍結(jié)了楚綰玥的血液。她知道他變了,但從未如此刻骨地感受過這種被徹底漠視的冷酷。
楚逸辰不再看她。
他手中的那枚幽藍冰魄懸浮起來。他指尖微動,一縷精純?nèi)鐚嵸|(zhì)的寒光匯聚于指端,凌空點向冰魄!
「啊!」楚綰玥低呼出聲,手腕內(nèi)側(cè)那枚合歡花奴印猛地灼熱刺痛!這枚印記內(nèi)含楚逸辰殘留的魔毒,此刻與他的寒淵之力共鳴,瞬間傳遞給她劇烈的痛苦!
楚逸辰動作絲毫未頓。
幽藍色流光繞著冰魄飛舞,一根細如毫發(fā)、閃爍著極致寒光的冰鏈迅速凝成!
冰冷的觸感落在頸間!
楚逸辰親手將那枚散發(fā)著幽冷寒氣的冰魄,連同新凝成的極寒冰鏈,一同戴在了楚綰玥的脖頸上!
冰鏈緊貼著皮膚,寒意刺骨,仿佛要將她凍結(jié)。冰魄懸在鎖骨中間,如同在標記所有物。
殿內(nèi)一片死寂。
楚綰玥全身都僵硬了。羞辱和刺骨的寒意讓她控制不住地戰(zhàn)栗。戴上的不僅是枷鎖,更是將她徹底打上「玄陰教附庸」的烙??!
「既為盟友,」楚逸辰的聲音毫無起伏,轉(zhuǎn)向眼神玩味的幽泠,「吾妹楚綰玥,心慕玄陰教圣威已久。今奉于圣女駕前,可隨侍左右,略盡微勞?!顾⑽⒐?,姿態(tài)恭謙,卻無半分暖意。
奉于?隨侍?
楚綰玥眼前陣陣發(fā)黑。他要干什么?把她……送出去?像一件禮物?
「哦?」幽泠幽藍的眼眸饒有興致地在楚綰玥蒼白的臉上和那枚幽藍冰魄之間流轉(zhuǎn)?!赋僦鞴徽\意十足?!顾雌鹨荒ㄒ馕恫幻鞯?、冰寒的笑意。
「舍妹能侍奉圣女左右,是她的福分?!钩莩街貜?fù)著之前的話,聲音如同念誦冰冷的文書。
楚傲在主座看著這一幕,露出滿意的神色:「難得逸辰深明大義。綰玥,還不上前拜見圣女?這是你的造化!」
造化?楚綰玥幾乎將下唇咬出血來。看著楚逸辰毫無波動的側(cè)臉,心徹底沉入萬丈冰窟。他活著回來了。帶著足以與楚傲抗衡的力量。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親手把她推給另一個更可怕的勢力,成為他結(jié)盟的禮物,成為他棋盤上的籌碼?
一股冰冷的恨意,混雜著被碾碎的羞恥,從心底最深處翻涌而上!她死死盯著楚逸辰,雙眼紅得幾乎滴血!
楚逸辰似乎感應(yīng)到她的目光,微微側(cè)過臉,眼神垂落一瞬,與她燃著火焰的恨意撞在一起!
那一眼,快得如同錯覺。
楚綰玥清晰地看到,在他冰封般的眼底深處,那片冰藍寒芒最中心的位置,極其微小、難以捕捉地,閃過一絲波動——極快的痛楚,和更深的決絕?
是錯覺!
一定是錯覺!
「還不快謝恩?!」楚傲不滿的厲喝再次響起。
楚綰玥渾身一震,所有的恨意和尊嚴被這當頭棒喝打得粉碎。她低下頭,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屈辱地、搖搖欲墜地,朝著幽泠的方向,慢慢跪伏下去。
額頭抵上冰冷的、布滿霜花的地面。
「……楚綰玥…謝…圣女隆恩…」聲音艱澀破碎,帶著瀕死般的嗚咽余音。一滴滾燙的淚,砸落在霜花上,瞬間凝成小小的冰珠。
楚逸辰負在身后的手,在寬袖下猛地攥緊!指甲幾乎陷入掌骨!冰霜在掌心悄然凝結(jié),又被他瞬間碾碎,不留痕跡。
……
合歡宗玄陰峰別院。
燈火通明,熏香馥郁。玄陰教與合歡宗的高層正在宴飲。觥籌交錯,氣氛卻透著股詭異的熱絡(luò)與冰冷。
楚綰玥穿著那身暗紫侍女裙,立在宴會廳最不起眼的角落陰影里,如同一個真正的擺件。她奉命「侍奉」玄陰圣女。
幽泠是絕對的中心。玄陰圣女的威嚴不容侵犯。
楚逸辰與幽泠同坐主賓席位,姿態(tài)親密得恰到好處。
「楚少主,」幽泠側(cè)過身,端著琉璃杯,冰涼的手指若有似無地擦過楚逸辰握杯的手背。那極致的寒意讓楚綰玥手腕的奴印都微微一顫。幽泠唇角含笑,眼神卻帶著穿透靈魂的幽冷,「聽聞黑淵寒潭連魂靈都能凍結(jié)?不知少主在潭底,可感到寂寞?」她話中有話。
楚逸辰面無異色,唇角甚至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寂寞是凡俗之念。寒淵之下,唯有永恒寂滅。倒是圣女這萬載玄冰心,可有消融一日?」
他的回應(yīng)看似調(diào)情,實則滴水不漏。
幽泠聞言,幽藍的眸子笑意加深,忽然抬起那只白玉般、卻散發(fā)著致命寒氣的手指,朝著楚逸辰的脖頸輕輕點去!指尖帶著玄陰之力,空氣仿佛都要被凍裂!
楚綰玥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那奴印灼痛感驟然加??!
然而,那手指并未真正接觸皮膚。它以一種極其曖昧、極其輕佻的姿態(tài),在距離楚逸辰喉結(jié)一寸的位置停住,冰冷的指尖幾乎能感受到他皮膚下溫?zé)岬拿}搏跳動。然后用極其緩慢的速度,微微用力,用帶著刺骨寒氣的指腹,輕輕刮了一下他凸起的喉結(jié)!
這個動作,充滿危險的侵犯和赤裸的挑逗!
嘶——
宴會廳瞬間安靜了許多,無數(shù)目光若有若無地聚焦過來,帶著震驚、曖昧或玩味。
楚綰玥瞳孔驟縮!一股無法言喻的冰涼瞬間貫穿了全身!這比打她一耳光更讓她窒息!他…他竟然毫無反應(yīng)?!就這么任由這個如同冰雕妖女般的女人…如此…褻玩?!
幽泠的指尖停留在楚逸辰喉結(jié)上,感受著他瞬間繃緊的肌肉線條和那沉穩(wěn)有力的搏動。她發(fā)出低低一聲帶著冰棱碎響的輕笑:「少主的『寂滅』之境,似乎……也不怎么堅固呢?」
楚逸辰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下一秒,在楚綰玥幾乎要將牙咬碎的注視下,他伸出那只修長、骨節(jié)分明、曾握劍也曾在黑淵底掙扎過的手!
沒有拂開幽泠的冰指!
他那只手,以極其霸道又曖昧的姿態(tài),猛地扣住了幽泠點在他喉結(jié)上的手腕!
然后順勢一拉!
幽泠似乎早有預(yù)料,順勢便撞入他懷中!她的宮裝帶著冰冷的花香,整個人如同萬年寒玉雕成的玩偶!
楚逸辰的手臂自然地環(huán)住她的纖腰,穩(wěn)穩(wěn)將其禁錮在身前咫尺!
「圣女的玄陰之氣再徹骨,」楚逸辰的聲音低沉響起,帶著一種近乎無情的慵懶磁性,嘴唇湊近幽泠那覆著薄紗的耳廓,灼熱的呼吸似乎能透過紗帛融化冰霜,「終究……冰封不了活人之軀的溫度?!?/p>
溫?zé)岬哪行詺庀娫诙稀?/p>
幽泠身體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那幽藍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羞怒和興奮并存的光芒。
而站在陰影里的楚綰玥,大腦徹底一片空白!她死死捂住嘴,才沒讓自己尖叫出聲!
看著那糾纏在一起的、一個玄冰般、一個寒淵般的身影!
看著楚逸辰緊扣在幽泠腰肢的手臂!
看著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時,那幾乎貼著薄紗的、曾笨拙地遞給她野花的唇!
手腕上的奴印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灼燙得靈魂都在尖叫!伴隨著刺骨劇痛的,是足以將她徹底吞噬的酸楚和滅頂?shù)慕^望!淚水瘋狂地沖出眼眶,又被她死死壓制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他就這么輕易地…抱住了另一個女人…用他曾保護她那般的手臂…去圈住一個蛇蝎的腰肢…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霸道陰寒、帶著濃烈嫉妒的玄陰精神沖擊,如同無形的冰針,毫無征兆地從幽泠身上發(fā)出,狠狠刺向角落里的楚綰玥!
嗡!
楚綰玥只覺得頭顱如同被無數(shù)鋼針攢刺!太陽穴劇痛欲裂!意識瞬間模糊,眼前發(fā)黑,耳朵里嗡鳴一片,幾乎要尖叫著倒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嗡——!
懸掛在她鎖骨之間、緊貼皮膚的幽藍冰魄,驟然亮起!一股精純純粹、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意志的寒氣從中爆發(fā)!瞬間形成一層薄薄的、幾乎看不見的冰藍色光暈,擋在了那無形的精神冰針之前!
嗤!
冰針撞上光暈,無聲湮滅!
而那枚冰魄只是光芒閃爍了幾下,隨即恢復(fù)如常,但表面的冰光似乎黯淡了一絲絲。
精神攻擊被擋下,但強烈的靈魂震蕩余波和冰魄驟然激發(fā)時的寒意反饋,依舊讓楚綰玥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扶住旁邊的廊柱才勉強站穩(wěn)。她痛苦地喘息著,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
這變故極其隱蔽短暫。
主座上,緊擁幽泠的楚逸辰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摟在幽泠腰間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瞬間用力而猛地繃緊發(fā)白!
幽泠清晰感覺到他掌下肌肉的驟然硬如鋼鐵!那力道,幾乎要將她冰冷的腰肢捏碎!
她猛然抬頭!銳利如冰錐的目光射向楚逸辰!
楚逸辰眼底深處的冰藍寒芒劇烈地波動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覺!旋即被更幽邃的冰寒死死壓下。他緊繃的身體緩緩放松,捏在她腰上的力道也重新調(diào)整,甚至還輕輕拍了拍她冰涼的腰側(cè),仿佛只是情到濃時的一時失控。
「圣女怎么了?」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被打擾的慵懶不悅,看向幽泠的眼神恢復(fù)了那種深沉莫測的平靜。
幽泠狐疑地看著他近在咫尺、毫無異色的俊臉。再瞥了一眼角落里臉色慘白如鬼、搖搖欲墜的楚綰玥,以及她脖子上那枚似乎黯淡了一分的冰魄。
剛才……是意外?冰魄應(yīng)激護主?并非他操控?
她眼底疑慮未消,卻也無法發(fā)作。
一場無形的交鋒,在無聲的冰寒中結(jié)束。
楚綰玥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急促地喘息。劫后余生的恐懼和剛才那錐心刺骨的一幕幕在她腦中瘋狂撕扯。
哥…楚逸辰…
是為了報復(fù)我礦場的話?
是為了懲罰我的奴?。?/p>
還是…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連作戲都不肯找個我看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