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流云城，帶著一種被夜色洗滌過的清新，空氣里偶爾還能嗅到一絲殘余的香火氣。葉凌從客棧走出，抬頭望向那漸漸亮起的天空，昨夜的夢境依然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那蒼老的聲音，模糊的光線，以及抓不住的“因果絲線”，無不提醒著他，他所觸摸到的，絕非簡單的“運氣”二字。頭部的脹痛已消退了大半，但那種精神上的虛弱感，卻像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濕痕，淡淡地存在著。
“凡人執(zhí)念，天機自藏……”他低聲重復著夢中的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這天機，真就藏得那么深，誰也別想窺探一二嗎？呵，他葉凌偏不信這個邪。
他緊了緊懷里的那本無名古籍和兩塊黑石，它們沉甸甸的，如同他此刻心中的重量。他知道，那些傳統(tǒng)宗門對他這種“凡人”的態(tài)度，就像是一堵無形的墻，將他與所謂的“大道”隔開。但昨夜古籍的“示現(xiàn)”，讓他明白，自己的路，本就與眾不同。他要找的，不是常規(guī)的引氣入體之法，而是能讓他真正掌控因果的“心法”，以及……一個能指點他、不被世俗偏見所困的“怪人”。
而流云城里，最有可能藏著“怪人”和“秘密”的地方，莫過于那座威嚴的城主府了。那里是全城的權力中心，也是各種勢力交匯之地，或許能找到一些不為人知的線索，或者……遇到一個不走尋常路的高人。
他穿梭于漸漸喧囂起來的街巷。早市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路邊賣早點的攤販冒著熱氣，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他甚至看見幾個行人捂著鼻子，路過問道臺附近時，還心有余悸地加快了腳步，嘴里嘀咕著什么“靈虛子的屁”、“百年難遇的臭氣”。葉凌忍不住一笑，看來他昨天的“因果懲戒”，效果拔群，流傳甚廣。不過，他喉嚨里那一絲莫名的癢意，也時刻提醒著他，這股力量，不是沒有代價的。
不知不覺，他來到了城主府外。
這里與尋常的市井之地截然不同。寬闊的青石大道直通府門，兩側栽種著高大的靈木，枝葉繁茂，靈氣氤氳。府門高聳，朱漆大門上刻著威嚴的獸首銜環(huán)，兩旁各站著一隊身穿甲胄的衛(wèi)兵，氣息沉凝，顯然都是有些修為的修士。過往行人路過此處，無不壓低聲音，腳步匆匆，生怕驚擾了這神圣之地。
葉凌站在街對面，打量著城主府。他可沒打算直接沖進去，那樣和送死無異。他要做的，是觀察，是等待。等待一個“機緣”，一個能讓他“攪動”因果，從而引出他所需線索的“引子”。
他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靠在一棵靈木下，假裝漫不經心地欣賞著周圍的風景，實則目光如炬，觀察著進出城主府的每一個人。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一個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從城主府內走了出來。這男子身材微胖，面色紅潤，下巴上的幾縷山羊胡打理得一絲不茍，手里還拿著一卷蓋著城主府印章的卷軸。他邁著四方步，走路姿態(tài)略顯浮夸，眉宇間帶著一股難以掩飾的傲氣。
這男子一出門，便開始對門前衛(wèi)兵和一旁清掃落葉的老仆大聲呵斥：“廢物！都說了，今日城主大人有貴客臨門，這路面竟還有片樹葉！還有你，衛(wèi)兵！站得這般松散，成何體統(tǒng)？！”他的聲音尖銳刺耳，自帶一股高人一等的囂張。
衛(wèi)兵們立刻立正，神情肅穆。那清掃落葉的老仆則彎著腰，顫顫巍巍地撿拾著地上根本就沒幾片的落葉，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卻掩不住眼底的卑微和無奈。
葉凌看著這中年男子，心中頓時一動。這不就是現(xiàn)成的“引子”嗎？如此囂張跋扈，對著平頭百姓頤指氣使，實在是……令人不爽?！@人，瞧著甚是礙眼，不如讓他……“體面”一下？’
他心里剛冒出這個念頭，體內的“因果糾纏”之力便悄然涌動。他沒有去想具體如何讓這中年男子“體面”，只是在心底輕輕撥動了那根通往他的“因果線”。
那中年男子，名叫管事李，乃是城主府內掌管庶務的二把手，素來以勢壓人，仗著城主之勢，在流云城作威作福。此刻他正準備繼續(xù)訓斥那老仆，突然，他感覺腳下似乎踩到了什么東西。
“嗯？”管事李低頭一看，竟是一塊小小的、被風吹落的青苔。他正要一腳踢開，卻不知為何，腳底像是抹了油一般，猛地一滑！
“哎喲！”
他一個重心不穩(wěn)，身子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撲通！”
恰好此刻，城主府大門旁，負責運送靈獸糞便的板車，正巧被一名小廝推著路過。那板車上堆滿了還冒著熱氣的糞便，散發(fā)著一股濃郁的，帶著靈獸特有氣息的怪味。
管事李這一摔，摔得巧，摔得妙，直接摔進了那板車里！他的頭，不偏不倚，精準地扎進了那堆熱氣騰騰的靈獸糞便之中！
“唔——！”
一聲痛苦的悶哼，瞬間被那股濃郁的“芬芳”所淹沒。
周圍的衛(wèi)兵和小廝們，頓時傻眼了。他們眼睜睜看著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管事李，以一種極其滑稽又狼狽的姿態(tài)，來了個“糞便洗禮”！
那清掃落葉的老仆也愣住了，手里的掃帚“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管事！管事大人！”終于有衛(wèi)兵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想要把管事李從糞堆里拉出來。
然而，管事李掙扎了幾下，卻像是被那糞便給“粘”住了似的，越掙扎陷得越深，甚至還帶起了一股更大的“糞浪”，濺了他一身。那張平時趾高氣揚的胖臉，此刻已完全被靈獸糞便覆蓋，只剩下兩只眼睛瞪得溜圓，眼神里充滿了驚恐、惡心和難以置信！
“嘔……”幾個衛(wèi)兵被那沖天的惡臭熏得胃里翻江倒海，卻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只能強忍著干嘔。
整個城主府門前，瞬間彌漫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惡臭，仿佛整個糞坑都搬到了這里。路過的行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生化襲擊”嚇得紛紛抱頭鼠竄，尖叫聲、咒罵聲不絕于耳。
葉凌站在遠處，看著這堪稱“藝術”的場面，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只是想讓這家伙“體面”一下，沒想到這“因果糾纏”的力量，直接給他安排了一場如此“深刻”的“沉浸式體驗”！這下，他估計這管事李再也“體面”不起來了。
他笑得肩膀直顫，眼角都快擠出淚花。這報應來得可真是又快又準，還自帶“加倍效果”！
然而，就在他笑得最開心的時候，他突然感覺自己右腳掌心，一陣奇癢。他下意識地抬腳，蹭了蹭地面，卻發(fā)現(xiàn)那奇癢非但沒消退，反而愈發(fā)強烈，像是無數(shù)只小蟲子在里面爬。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這癢意，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騷氣”，就好像……他自己剛剛也踩了一腳狗屎一樣！
他低下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鞋底干干凈凈，沒有絲毫污漬。但他腳底的奇癢和那股仿佛真的踩到什么臟東西的“幻覺”，卻真實得讓他難受。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右腳，在這一刻，變得比左腳“重”了那么一點點，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給“黏”住了。
‘這……就是新的“代價”嗎？’葉凌心里嘀咕，‘不僅僅是身體上的不適，還有這種……精神上的“膈應”感。’雖然不致命，但卻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和別扭。這似乎比單純的疼痛或咳嗽，更讓人難以忍受，因為它直擊你的潔癖和感官。
他強忍著右腳的奇癢和那種不真實的“黏膩”感，收斂了笑容。
就在這時，一個佝僂的身影，從城主府的側門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婦人，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衫，手里提著一個竹籃，里面裝著些清洗衣物的皂角。她臉上的皺紋深如溝壑，看起來老態(tài)龍鐘，行動也頗為遲緩。她似乎對府門前鬧出的巨大動靜充耳不聞，只是慢悠悠地走到那清掃落葉的老仆身邊，輕聲細語地說了句什么。
那老仆見狀，臉上頓時露出幾分復雜的神色，有愧疚，也有無奈。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掃帚，繼續(xù)清掃著地上的殘葉。
老婦人并沒有去理會城主府前的鬧劇，也沒有去看被糞便糊了一臉的管事李，她的目光，卻仿佛穿透了人潮，徑直落在了不遠處的葉凌身上。
她的眼睛很渾濁，像兩口枯井，卻又帶著一種歷經世事后的寧靜和深邃。她沒有笑，也沒有說話，只是那么靜靜地看著葉凌，眼中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看穿一切”的意味。
葉凌的心頭猛地一跳。他體內的“因果糾纏”力量，此刻竟是前所未有地活躍起來，比觸碰黑石時更加強烈，甚至連他掌心和腳底，都感受到了某種溫暖的共鳴！這感覺，就好像他不是在看一個凡人老婦，而是在看一個……連接著無數(shù)因果源頭的存在。
那老婦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她沒有走向葉凌，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提著竹籃，搖搖晃晃地沿著城主府旁的一條小巷，緩緩走去。她的腳步很慢，但每一步都似乎帶著一種獨特的節(jié)奏，融入了周圍的喧囂，卻又顯得格格不入。
她并沒有留下任何言語，也沒有留下任何物品。然而，在葉凌的感知中，她走過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天地間的因果線上，留下了一道若有似無的、閃爍著微光的“足跡”。那足跡，并非指向具體的地點，而是一種……“方向”。
一種，讓他本能地想要跟隨的方向。
‘她……她難道就是我要找的人？’葉凌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這個老婦人，沒有靈力波動，沒有華麗服飾，看起來平凡至極，卻能引起他體內因果力量如此劇烈的反應！
他沒有絲毫猶豫，強忍著右腳掌心的奇癢，悄然離開了靈木下，遠遠地跟在那老婦人身后。
老婦人似乎沒有注意到葉凌的跟隨，她一步一步地走著，穿過幾條安靜的小巷，最終停在了一處極其破舊的院落前。那院落的圍墻斑駁脫落，木門歪斜，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會倒塌。院子里，只有一棵枯死的老樹，和幾盆看起來半死不活的盆栽。
她推開虛掩的木門，發(fā)出“吱呀”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老丈，晚輩……”葉凌剛想開口，卻見老婦人停在門口，突然轉過頭，再次看向他。
她的眼神依然渾濁，但這一次，卻帶上了一絲淡淡的警告和……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她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輕輕抬起那布滿皺紋的手，指了指院子里那棵枯死的樹。
然后，她緩緩走入院中，關上了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
葉凌呆立在門外?？菟赖臉?？這又是什么意思？
他再次內視，體內的“因果糾纏”力量此刻異常平靜，那股源自老婦人的共鳴，也隨著她關上門而消失。他腳心的奇癢也漸漸平復，但那股若有似無的“黏膩”感，卻仿佛已經印刻在了他的神經里。
他看著那扇緊閉的木門，又看了看院子里那棵枯死的樹，陷入沉思。
枯死的樹……沒有生機，沒有靈氣，沒有任何修士會把注意力放在一棵枯死的樹上。然而，這老婦人，這個能引起他體內因果強烈共鳴的神秘人，卻指了這棵樹。
“大道至簡，隱于俗塵……”瘋癲老者的話再次浮現(xiàn)。這老婦人，難道正是“隱于俗塵”的“高人”？
他靠近院門，嘗試著去感應那棵枯死的樹。樹身粗糙，樹皮干裂，感受不到任何靈氣波動。但當他將注意力集中在它上面時，他體內的因果力量，竟然再次出現(xiàn)了極其微弱的、但明確的波動！
這棵樹，與某種“因果”有關！
葉凌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興奮。他知道，他找到了方向。這棵看似枯死的樹，或許才是他真正修行之路的起點。
他沒有貿然闖入，而是再次回到了城主府附近，找了家茶館，點了一壺最便宜的粗茶，坐在靠窗的位置，默默地思索起來。
他需要思考，如何接近那棵“枯死的樹”，如何與那老婦人接觸。她沒有展現(xiàn)任何修為，但卻能讓他體內因果力量產生如此劇烈的共鳴，這本身就說明了她的不凡。而且，她眼神中的“警告”和“笑意”，也讓他明白，她并非普通的瘋癲老頭，她的每一次指引，可能都暗藏玄機，甚至是一種……考驗。
“枯死的樹……”葉凌輕聲呢喃?？菽痉甏海蓝笊?？這其中，究竟藏著怎樣的因果？
他喝了一口粗茶，茶水入喉，帶著一絲苦澀，卻又回味甘甜。
流云城，這座繁華與神秘并存的城市，似乎終于向他揭開了它真正的面紗。
而他葉凌，這個“因果變數(shù)”，也終于找到了他在這座城市里，真正的“立足點”。
修行之路，從此刻，才真正開始走向那“大道無形”的深處。
他不再是那個盲目尋找靈脈的凡人，他是……一個即將撥動天地因果的，執(zhí)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