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一張巨大的天鵝絨毯，悄然籠罩了流云城。葉凌回到客棧，關上房門，迫不及待地從懷里掏出那本無名古籍。它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泛黃的粗布封面，沒有任何花紋，低調得仿佛隨時能融進黑暗。但他知道，這東西，絕不簡單。
他點亮了桌上的油燈，昏黃的燈光跳躍著，投射在古籍之上，也映照出葉凌眼底那份難以抑制的激動。喉嚨里仍有些干澀，那是白天被靈虛子“毒氣”熏過的后遺癥，但他全然顧不上了。
他小心翼翼地解開粗布，翻開古籍的第一頁。
然而，映入眼簾的并非尋常文字。那些符號，扭曲、盤旋，像是無數(shù)條糾纏在一起的藤蔓，又像是某種古老的陣圖，充滿了難以名狀的復雜感。它們不是任何他見過的文字，甚至連筆畫走向都與九荒大陸的文字體系截然不同。葉凌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仿佛在直視一團混沌。
他皺起眉頭，嘗試著去理解。他內(nèi)視自身，體內(nèi)那股“因果糾纏”的力量，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活躍著，在血管中，在經(jīng)脈里，甚至在他的神魂深處，微微顫動。當他將注意力集中在古籍上時，那種顫動愈發(fā)強烈，仿佛這古籍，就是他體內(nèi)力量的某種外部延伸，又或者是某種……共鳴器。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他沒有去“看”那些符號，而是嘗試著用“心”去感應。他將“因果糾纏”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探入古籍之中。
嗡——
一聲輕微到幾乎聽不見的嗡鳴，卻像是在葉凌的腦海中炸開。冰涼、晦澀、駁雜的信息流瞬間涌入，這一次，比在萬寶樓觸碰黑石時更加清晰，也更加龐大。那不再是純粹的混亂，而是在混亂中，隱約浮現(xiàn)出某種……秩序。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感知”。他看到了無數(shù)條細如發(fā)絲的光線，它們縱橫交錯，穿梭于虛空之中，連接著萬事萬物。每一根光線，都代表著一個“因”，一個“果”。光線明亮，則因果清晰；光線黯淡，則因果蒙塵。而那些扭曲的符號，此刻在他“感知”中，竟然演化成了一種奇異的、動態(tài)的“地圖”！
這地圖，描繪的不是山川河流，而是“因果之?！?！那些符號，是引導“因果線”的“軌跡”，是闡述“因果法則”的“律動”！
葉凌的心跳猛地加快。他之前對“因果糾纏”的運用，全憑直覺和一絲玩味。他只知道自己能“攪動”因果，制造“巧合”。但現(xiàn)在，他似乎觸碰到了這股力量的本質。
這古籍，不是一本簡單的修煉功法，它更像是一部……“因果論”！
他的精神力在快速消耗，頭痛再次襲來，比上次觸碰黑石時更加劇烈。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xù)了。他猛地中斷了感知，古籍上的那些光線和地圖瞬間消散，又變回了那晦澀的扭曲符號。
“呼……呼……”葉凌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他揉著脹痛的太陽穴，眼中卻閃爍著興奮和一絲迷茫。
他明白了，這古籍不是教他如何直接引氣入體，而是教他如何“看清”因果，甚至如何……“編織”因果。這是一種完全超脫于傳統(tǒng)靈脈修煉體系的全新道路！它直指天地法則的根源，遠比他想象的更加宏大、更加危險。
那個怪老頭說的“代價”，此刻在他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每一次撥動因果，都會產(chǎn)生“反噬”。如果他要“編織”因果，那代價又會是什么？
古籍雖然給他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卻也帶來了更多困惑。他需要一個引路人，一個能解釋這一切的人。他需要找到一個真正能修行，或者至少能理解這種非傳統(tǒng)修行方式的人。
他收好古籍，心中的堅定又加了一分。他不是沒有靈脈，他是天生就帶著另一種“靈脈”！他要證明，凡人，也能走出一條超凡之路！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葉凌便離開了客棧。他沒有再去找那些“江湖騙子”，而是直接去了流云城最大的修士聚集地——“天梯坊”。
天梯坊，顧名思義，據(jù)說修士們在這里尋覓機緣，如同攀登天梯。這里比問道臺更加秩序井然，店鋪林立，其中不乏一些小型宗門的駐地，以及專門為散修提供交易和任務的場所。
葉凌漫步其中，目光不時地掃過那些身著各式宗門服飾的修士。他們或神采奕奕，或面色凝重，每個人身上都散發(fā)著或強或弱的靈力波動。而葉凌，在他們中間，顯得格格不入。他身上沒有絲毫靈力，與周圍的一切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
他先是找到了一家名為“靈光閣”的宗門駐地。門面氣派，兩名身著青色道袍的弟子守在門前，神態(tài)傲慢。
葉凌走上前，拱了拱手：“兩位道友有禮，在下葉凌，想求見貴宗長者，請教修行之法?！?/p>
其中一名弟子瞥了他一眼，眼神像在看一只螻蟻：“凡人？這里是靈光閣，豈是你這種凡夫俗子可以隨意出入的？”
葉凌也不惱，語氣平靜：“在下雖無靈脈，卻對修行大道心生向往，懇請指點一二。”
另一名弟子嗤笑一聲：“無靈脈？你這不是來搞笑的嗎？沒有靈脈，連天地靈氣都感應不到，還修什么行？趕緊走，別在這兒礙眼！”
葉凌心里嘆了口氣，果然如此。他沒有多費口舌，轉身離開了。他知道，在這些傳統(tǒng)修士眼中，沒有靈脈就意味著沒有絲毫修行的可能。
他接連走了好幾家宗門駐地和散修聯(lián)盟的招募點，無一例外，都被拒之門外。有的直接冷眼相待，有的則露出憐憫之色，勸他安心過凡人生活。甚至有幾家，看他執(zhí)意不肯離去，直接言語粗鄙，讓他滾蛋。
葉凌的心情，從最初的堅定，到漸漸的無奈，最后變成了一股莫名的煩躁。他手中明明握著能“看清因果”的古籍，體內(nèi)明明有能“攪動因果”的力量，卻被這些所謂的“修士”拒之門外，甚至被嘲諷為“廢物”。這種感覺，既憋屈又好笑。
‘這群眼高于頂?shù)募一?，真是鼠目寸光?！~凌在心里腹誹著。他突然覺得，既然他們不肯給他機會，那不如就給他們……制造點“機會”。
他來到天梯坊中央一個巨大的交易廣場。這里人聲鼎沸，各種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修士們擺著地攤，出售靈材、丹藥、符箓，五花八門。
葉凌的目光落在了一個角落。一個看起來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老頭，正蹲在地上，面前擺著幾塊黑不溜秋的石頭，還有一堆枯黃的草藥，看起來就像個江湖郎中。他身邊的修士都對他避之不及，顯然他賣的東西沒什么人光顧。
這老頭，臉上皺紋堆疊，眼神卻異常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看起來有些瘋瘋癲癲，嘴里念念有詞，時不時還發(fā)出幾聲怪笑。
“大道無形，天地有情，可嘆世人，只識皮毛，不見真諦……”老頭一邊撫摸著他那幾塊黑石頭，一邊搖頭晃腦地嘀咕著。
葉凌聽到他的話，心中一動。這老頭，言語間竟隱約帶著一絲對天地大道的理解，雖然瘋癲，卻又透著點高深莫測。
他體內(nèi)的“因果糾纏”力量，此刻也微微顫動了一下，比在雜學居遇到老丈時要微弱，但比尋常物品要強烈許多。
葉凌走上前，蹲下身子，仔細打量起老頭攤位上的東西。那幾塊黑石頭，形狀不規(guī)則，看起來和他在萬寶樓買的那塊很相似，只是更大一些。他拿起一塊，觸手冰涼，依然沒有絲毫靈力波動。
“小友，你對這石頭感興趣？”老頭突然抬頭，看向葉凌，他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絲奇異的光芒。
葉凌點了點頭：“老丈，這些是何物？”
老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嘿嘿，這些啊……都是老夫從‘天外’撿來的‘頑石’！無人識得，都道是廢品！可老夫卻覺得，它們與眾不同，內(nèi)蘊乾坤！”
“天外頑石？”葉凌心中一動。天外，那是九荒大陸修士都很少提及的概念，通常指星空之外，或者某些神秘的虛空裂縫。
“你可知道這世間萬物，皆有其‘性’？尋常修士只看靈氣，看血脈，卻不知，還有一種‘性’，它無形無相，卻維系著一切！”老頭目光灼灼地盯著葉凌，仿佛要看穿他的靈魂。
葉凌心中猛地一震。這老頭說的“性”，聽起來，不就是“因果”嗎？！
“哦？那敢問老丈，這無形無相的‘性’，又是什么？”葉凌不動聲色地問道。
老頭哈哈一笑，猛地站起來，指著熙熙攘攘的交易廣場，聲音雖然不大，卻帶著一股莫名的穿透力：“這便是‘牽引’！是‘糾纏’！是世間萬物的‘牽絲’！尋常凡人，日日活在牽絲之中，卻不自知！”
他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不小心揮到了自己攤位上的一堆草藥。
“啪！”
那堆枯黃的草藥散落一地。其中一株，看起來像是某種特殊的靈草，竟不偏不倚地滾到了一個正在附近高聲叫賣丹藥的年輕修士腳邊。
那修士本來看不起這瘋癲老頭，此刻見草藥滾到自己腳下，不耐煩地一腳踢開：“臭老頭，別礙著小爺做生意！”
老頭也不生氣，只是嘿嘿一笑，又蹲下去撿拾散落的草藥。
葉凌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疇恳?？糾纏？這老頭，不會真是個高人吧？’
他心念一動，看著那腳踢靈草的年輕修士，又看向了老頭。‘這修士，如此囂張跋扈，看不起人。不如讓他……稍微“收斂”一點?！?/p>
他沒有刻意去想具體如何，只是輕輕撥動了那根“絲線”。
那年輕修士正要繼續(xù)叫賣，突然，他感覺自己丹田一熱，一股靈力不受控制地沖向喉嚨！
“呃……”他猛地打了個嗝，一股濃郁的、混雜著丹藥殘渣和酒氣的異味，瞬間從他嘴里噴出！
這味道奇特，帶著一股濃烈的“丹毒”味，引得周圍好幾個正在嗅丹藥的修士，當場捂著鼻子，連連后退！
“我擦！什么味兒？！”
“丹毒味？！這丹藥販子，不會吃丹藥走火入魔了吧？”
年輕修士臉色漲紅，又驚又怒。他明明沒喝酒，也沒有丹毒，怎么會突然打出這種臭嗝？而且，這嗝像是打不完一樣，一個接著一個，每次都伴隨著一股惡臭！
“噗——噗——！”
他拼命想止住，卻根本無法控制。周圍的修士們紛紛嫌棄地避開，甚至有個買家直接把剛買的丹藥丟回給他，然后捂著鼻子跑了。
“該死！該死！”年輕修士氣得發(fā)瘋，丹藥賣不出去是小事，這在眾人面前丟人是大事！
葉凌在旁邊看著，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他只是想讓對方“收斂”一點，沒想到這“因果糾纏”的力量，直接來了一個“丹毒嗝”的鬧劇，把他生意都攪黃了。
他感到喉嚨又是一陣灼熱，比上次更明顯，但他強忍著沒咳出來。‘看來這代價，也確實是與日俱增啊?！?/p>
那瘋癲老頭此刻也站起身，他慢悠悠地走到年輕修士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帶著一絲憐憫，又帶著一絲嘲諷：“呵呵，小友，靈力雖足，心性不足。貪婪自大，蒙蔽本心。你若識得‘牽絲’，便知你此刻，乃是自作自受?！?/p>
年輕修士被他這一拍，身上的惡臭嗝竟然奇跡般地止住了。他呆愣地看著老頭，又看了看周圍空無一人的攤位，滿臉疑惑。
老頭也不理他，只是嘿嘿一笑，轉身又蹲回自己的攤位旁，繼續(xù)撫摸著那些“天外頑石”，嘴里又開始念念有詞：“大道無形，天地有情，可嘆世人，只識皮毛，不見真諦……”
葉凌看著老頭，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沖動。這老頭，不就是他要找的人嗎？！他不僅言語中透露出對“因果”的認知，而且他本人似乎也與“因果”有著某種不尋常的聯(lián)系！
他再次走上前，蹲在老頭面前。
“老丈，晚輩有一個問題，懇請您指點迷津?！比~凌恭敬地說道。
老頭抬起頭，清澈的眼睛打量著葉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哦？你這小友，倒是與那些俗物不同。你體內(nèi)……有‘牽絲’的味道?！?/p>
葉凌心頭猛跳。這老頭竟然能感受到他體內(nèi)的“因果牽引”力量？！
“請老丈賜教?！比~凌更加恭敬地拱手。
老頭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幾塊“天外頑石”：“這些石頭，你若有緣，便拿一塊去吧。它們會指引你，看清那無形無相的‘牽絲’。”
葉凌看著那些黑石頭，又看向老頭那深邃的目光，他知道，自己今天的求道之路，終于不再是一無所獲。這老頭，或許就是他尋覓的……第一個引路人。
他伸手，拿起其中一塊較小的黑色石頭。觸感冰涼，但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僅僅是體內(nèi)的共鳴，而是石頭內(nèi)部，似乎真的有無數(shù)細微的“光線”在緩緩流動。
“多謝老丈！”葉凌誠摯地感謝道。
老頭擺了擺手，又重新低頭，繼續(xù)他那瘋瘋癲癲的念叨。
葉凌收好石頭，也收好心中那份難以言喻的激動。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才真正開始踏上屬于自己的修行之路。
他要做的，不是去尋找靈脈，而是去……看清這天地間的“因果牽絲”！
流云城，在他眼中，此刻變得更加清晰，也更加神秘。
而他手中的那本無名古籍，以及這塊“天外頑石”，就是他探索這一切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