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游塵這邊哪里會想不通這霍之恒這點彎彎繞繞,可是想明白了也沒法子,他打也打不過這人,逃也逃不了,只能隨他去了。
霍夫人還以為自己這小兒子終于開竅,知道這命數(shù)自有天定,總算是肯接受自己一番良苦用心了,更是開心,一頓早飯她一人吃得其樂融融。
一通虛情假意的早飯過后,應(yīng)游塵和霍之恒又踏上了去往胡家的路。
霍之恒這次沒再扔下他自己先過去,慢悠悠跟在對方身后,就看著前面的人兩條腿倒持得飛快,仿佛身后有惡鬼在追他一般。
走得倒是挺快,霍之恒以為這種只會耍嘴殼仔的人慣是會貪圖享樂,哪里愿意自己走這路途,他甚至覺得應(yīng)游塵會自己雇輛馬車前去,卻不想還是同昨天一樣甩著兩條腿走路。
這他還真是誤會應(yīng)游塵了,應(yīng)游塵貪圖享樂不假,試問這世上哪個敢拍著胸脯保證自己不愛享樂,只是他享樂只在乎一張嘴,吃都吃不飽還把錢拿去雇馬車,應(yīng)游塵光是想著就覺得刮心掛骨的痛,走路哪里比得過吃飯,這走累了還能多吃點飯不是?
不多時便到了胡家,母女二人早早在門外等候了多時,見這兩人到來,忙領(lǐng)著他們進門。
胡老板還是昨日那般,魂不附體坐在桌邊,今日臉色更是青黑,但見出氣不見進氣,已然命不久矣。
胡夫人道:“我昨日仔細翻找后,實在是沒發(fā)現(xiàn)特別的物件,不過我挑選了些不眼熟的東西,還請道長先看上一看?!?/p>
邊說邊領(lǐng)著應(yīng)游塵到了方桌之前。
這方桌上整整齊齊擺放著兩三樣東西,一根檀木束發(fā)簪子,一把普通的折扇,一個不起眼的香囊。
三件東西均是普普通通,看起來并無特殊。
應(yīng)游塵仔細打量著這幾樣東西,不見有何異常,他也會個道門入門基礎(chǔ)的一招半式,不該是一點也看不出來。
拿在手上再仔細看過兩三遍,仍舊未見一樣,他扭頭道:“真的只有這幾樣?”
胡夫人道:“我上上下下翻找遍了,就這幾樣了,這簪子是檀木的,好像是之前老友會面的時候他新買的,但是一直沒戴?!?/p>
應(yīng)游塵聞言,便放下了簪子,搖頭道:“不是這個。”
胡家女兒詫異,“啊?這是為何?”
應(yīng)游塵繼續(xù)道:“檀木氣味芬芳,自古有鎮(zhèn)宅的作用,雖說因材質(zhì)及檀木品種而異,但妖邪卻不得近其半分?!?/p>
胡夫人趕忙又拿起折扇,“這扇子是他新買的,的的確確是新的,況且傳言道這些扇子最易遇上什么妖魔鬼怪之類的,道長您且看看?!?/p>
此話不假,這類東西倒是容易被妖物纏上,他拿著折扇,徐徐展開。
只見扇紙上畫著一頭怒目圓睜,威嚴十足的橘色大虎,這老虎栩栩如生,仿佛就要從上面跳下來一般。
見著這圖,應(yīng)游塵嘆氣道:“也不是?!?/p>
霍之恒見應(yīng)游塵只是看上一眼就下定論,篤定他必定是信口開河,捉弄人罷了,看應(yīng)游塵的眼神更是帶上不屑與狠厲,這種人危害一方,真是罪該萬死。
胡家女兒拿著香囊,著急道:“那這香囊呢?這是我爹路過鬧市隨手買的,說不定里面裝著什么邪物。”
應(yīng)游塵接過香囊,香囊這類貼身物件也是容易藏污納垢,他仔細端詳片刻,見著香囊外面的材質(zhì)上號,繡的花紋極為標致,忍不住用鼻子嗅了嗅。
這一嗅,他便又搖頭,“這里面裝的乃是艾草,艾草辟邪除穢,妖物上不來?!?/p>
一聽這話,胡夫人一把呆坐在凳子上,喃喃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難道真的是道長昨日說的那無需附著實體物件的臟東西,那眼下豈不是沒有辦法了?”
說著說著她又眼淚直掉,胡家女兒連忙上前扶住自己母親。
應(yīng)游塵也沒辦法,他原本打算說倘若今日真的能發(fā)現(xiàn)端倪,就死馬當活馬醫(yī),拿著自己那堆符試上一試,誰知道這邪物也不知隱匿在何處,根本找不出破綻。
莫非,真是是不需要實體依附的臟東西,應(yīng)游塵猶豫起來,可是若對方不需要依附在實物上,那現(xiàn)在這胡老板肯定早已一命嗚呼,又為何還能熬到現(xiàn)在還活著。
剛準備說,卻看見母女二人抱頭痛哭得厲害,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應(yīng)游塵只得嘆氣,“我這里有幾張驅(qū)邪鎮(zhèn)宅的符,就先贈與你們,就當…就當個安心吧?!?/p>
他不說還好,一說那倆人哭得更是悲痛。
應(yīng)游塵只得捏著符咒呆在一旁,霍之恒在一旁見此場景,越看越生氣,這人不僅一派胡言誆騙百姓,那胡老板看上去癡傻模樣,說不定是生了重病沒找尋到正經(jīng)醫(yī)家,要繼續(xù)任這道士滿口胡言亂語,延誤時辰,怕是這輩子就這樣也沒法醫(yī)治,他邁步上前。
“江陵城中最德高望重的醫(yī)館大夫與我乃是故交,可帶胡老板去看看?!被糁闵锨埃概说?。
胡夫人喃喃道:“沒用了,都沒用了?!?/p>
霍之恒正欲上前拎著呆坐的胡老板起身,他偏要帶著這人去看看醫(yī)家,到底是個什么結(jié)果。
應(yīng)游塵見這將軍如此動作,想對方必定是沙場上揮劍殺敵勇猛非常,真的對這些神鬼之說毫無忌諱,要真是被一些臟東西惦記上了,那才是飛來橫禍。
霍夫人待他不薄,要真是小兒子跟著自己出來帶著個邪祟回了霍家,他應(yīng)游塵可真的罪過大了。
連忙上前阻擋對方,“你這是干什么?”
他搶在霍之恒前面,擋在對方和胡老板之間,手里頭的黃符也沒來得及收起,就伸著雙臂想阻攔對方,可他哪里能攔住霍之恒半分,一把便被對方揮開。
手里頭的符落在桌上和坐著的胡老板的身上。
這胡老板已經(jīng)是許久不曾收拾,每逢妻子想替他潔身之時他便發(fā)狂,此刻蓬頭垢面、頭發(fā)披散著。
應(yīng)游塵手里頭的一張符,輕飄飄掉在胡老板的散發(fā)之上。
應(yīng)游塵趕緊再次上前攔,也顧不上對霍之恒的恐懼,伸手抓住他的左臂,霍之恒正欲再次揮手,卻見應(yīng)游塵忽然松了力愣住。
這下霍之恒也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那胡老板披發(fā)中間那張黃符竟晃悠悠壓掉一縷頭發(fā)掉在地上。
“這是什么?”應(yīng)游塵湊上前。
霍之恒沒說話,畢竟這確實難以解釋,這天上地下如何能有一張紙壓斷一縷頭發(fā)的可能。
母女二人總算也緩過心神不哭了,邊拿手絹擦眼淚邊走上前。
應(yīng)游塵蹲下身仔細打量許久,只見這縷頭發(fā)約一指粗一指長,像瑩瑩泛著黑氣,儼然就是他們尋找的物件。
“哎呀,找著了?!睉?yīng)游塵驚聲大喊,猛地起身,哪曾想蹲得太久他頭腦發(fā)暈,眼前一黑便要往前倒去,下意識伸手扶住面前之人。
霍之恒站著,任由著應(yīng)游塵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垂頭看這人閉著眼睛緩神,心中再生不屑,果然是沒用的廢物,蹲下片刻就差點暈死過去,沒出息。
“道長,發(fā)生什么了?”胡夫人關(guān)切道。
應(yīng)游塵眼前黑蒙蒙的一片總算是又緩慢恢復光亮,低頭一看自己竟緊緊抓著閻羅王的胳膊,黑色的衣物被他抓得皺皺巴巴,這下心里一急,趕忙往后一退。后面又站著胡氏母女,眼看就要撞上,霍之恒一伸手,抓住應(yīng)游塵破道袍的衣襟,這才算是堪堪穩(wěn)住局面。
見應(yīng)游塵總算是安穩(wěn),他便松手,冷哼一聲,“冒冒失失,不成體統(tǒng)?!?/p>
不成體統(tǒng)的應(yīng)游塵此時卻沒心思理他,他趕忙抓起自己昨日夜里一板一眼畫出來的符,往那縷頭發(fā)扔過去,卻見其上的黑氣繚繞,并無半分減少。
后面站著的胡夫人道:“道長,難道是此物在作祟,待我將它拿出去燒了?!?/p>
應(yīng)游塵嘆了口氣,“沒用的,這縷頭發(fā)只是等同于它最初的容器,而現(xiàn)在它魘住胡老板的心神,日益變強,已經(jīng)能自由出入容器,若是扔出去或是燒了,它都能直接尋找新的物件?!?/p>
“啊,那道長您快幫我們想想辦法啊?!?/p>
他看著那幾張沒有作用的符,自己昨日夜間想的辦法已然沒有作用。
“這樣,你二人先不驚動這邪物,待小道我想想,要如何將他收服。”
一聽這話,母女二人也就安心了不少,便詢問是否應(yīng)游塵是否需要她們幫忙。
應(yīng)游塵沒真本事,又不好意思當著這倆人的面翻書找線索,只能擺擺手,扭頭看見太陽已然走到正中,肚中也早已饑腸轆轆,便道:“無妨無妨,且待貧道我去吃過午飯便回來?!?/p>
一聽這話,胡夫人趕忙上前,“瞧我這腦子,已經(jīng)忘記時辰了,我們這便去做飯,道長您且原諒,都是些粗茶淡飯?!?/p>
應(yīng)游塵擺擺手,他就是故意那么一說提醒對方該吃中午飯了,好支開這二人也能順便吃頓飯,他哪有錢去外面吃飯,他連買饅頭的錢都掏不出來。
母女倆離開后,應(yīng)游塵趕緊翻出自己的包袱,拿出那個生銹的羅盤開始搗鼓,搗鼓半天指針也沒有動作,他有點惱怒,再拿出那桃木劍,念念有詞揮動起來,隨后指著那縷頭發(fā),卻見其上黑氣更甚,傷不到分毫。
嘆了口氣,他拿出那破書,這什么東西能壓制東西呢?
世間萬物都講究一個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可這本有的克制之物卻難以尋找,所謂的桃木、艾草、柳葉等東西,都是有針對的,他現(xiàn)在只是知道這東西躲在里面,一不知道它的來源,二不知道其本領(lǐng),現(xiàn)在就無異于胡來,逮著哪個是哪個。
要說完全沒有辦法,也倒還有個其他的法子。
不管是何東西全是憑本事深淺存活的,要能找到一個比這東西道行更深的邪物,保準嚇得對方不敢出來,只是…應(yīng)游塵再次嘆氣,這還不如去借點童子尿來的方便,上哪里去找道行深且能為他所用的煞氣?
霍之恒就看見應(yīng)游塵挨個挨個試了半天,最后盤腿席地而坐,唉聲嘆氣,想來是本事不到家,真是可笑之極。
他也不說話,就看著應(yīng)游塵忙活,鐵了心要看對方出糗。
一來二去胡夫人便趕緊張羅著吃飯,胡老板癡傻到進食不能,幾個人便簡略吃過午飯。
“道長,可有沒有能救他一命的法子???”忙活完,胡夫人一閑下來便又開始焦慮。
吃人一頓飯,應(yīng)游塵更是嘴軟,不過卻不知道當下該如何是好,能試的法子他都試過了,卻不見半點作用,這一時半會他也找不到能壓制這東西的法器,心下無奈,只得打算實話實說,想著就算是被罵上一頓也無妨,好歹也混了頓飯吃。
“胡夫人,這…”他看著對方期盼的眼神,再轉(zhuǎn)眼看著邊上那紅著眼的胡家女兒。
不忍看見她二人失去希望的眼神,應(yīng)游塵緩緩蹲下,呆呆地看著那繞著頭發(fā)的絲絲黑氣,嘆了口氣,“小道我實在是…”
這時跟在一旁的霍之恒邁步靠近,應(yīng)游塵只見那游蕩在外的黑氣猛然回縮,像是耗子遇見貓龜縮進洞里不敢冒頭的模樣。
順著一旁的霍之恒那繡紋繁雜的鞋子往上看,應(yīng)游塵和他那無波無瀾的眼神相對,對方眉宇間一如第一次在飯館窗戶那次相見,縈繞著股股陰森氣息,細看又好像閃著紅光,詭異又邪煞。
剎那間應(yīng)游塵反應(yīng)過來,霍之恒常年征戰(zhàn),殺人無數(shù),尸山血海里過來的狠角色,但是卻又是為了守護一方百姓,這身上的福報大背著的血債也多,邪煞重是自然的,那對方身上亦正亦邪,壓制這些臟東西豈不是綽綽有余?
一想到這個可能,應(yīng)游塵便試圖驗證,他收回視線,盯著那縷頭發(fā),語氣疑惑不解道:“霍之恒,你且來看這是什么?”
從小到大,沒有幾個人能直呼他的大名,誰不是恭恭敬敬行禮叫上一聲將軍,這臭道士竟然如此不懂禮數(shù)?
霍之恒心下不爽,奈何當著母女二人的面他也不好發(fā)作,只得順著蹲下身去看,他沒有半點道法,就只能看見那縷枯燥毛糙的斷發(fā)。
他看不見,可是應(yīng)游塵慧根在身,又學了個半罐水的知識,便立即看見那黑氣縮的更厲害,幾乎半點不溢出斷發(fā),又好像打算四處慌不擇路逃竄,卻奈何被外面的壓力所迫繼續(xù)呆在里頭。
“看什么?”霍之恒冷漠道,心道之前的詭異說不定只是巧合,無非是胡老板身上的斷發(fā)恰好掉落而已,被著道士添油加醋一番說成是什么天大的線索。
應(yīng)游塵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這東西可不能讓霍之恒知道,這人本來就冷漠自負又瞧不上自己,要是知道這驅(qū)邪的法子在他身上而自己什么本事也沒有,豈不是更加瞧不起自己,那到時候要怎么說服霍夫人,即便說服了,那往后三個月又要如何應(yīng)對?
“我已經(jīng)知道對付這東西的法子了,我想要試上一試。”應(yīng)游塵道。
霍之恒瞥了眼胸有成竹的道士,這人一會兒愁眉苦臉焦頭爛額一會兒又有辦法,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且看他有什么裝神弄鬼的辦法。
“不過還得勞煩您幫個忙?!睉?yīng)游塵笑道。
霍之恒不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