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時光，如流水潺潺，悄然逝去。
木屋內(nèi)，盤膝入定已不知多久的鐵蛋，眼瞼微微顫動，隨即緩緩睜開。那雙眸子較之以往，竟似被山泉滌過，清澈深邃了許多，一絲難以言喻的靈韻在其中流轉(zhuǎn)。
成了！
煉氣一層！
一股難以抑制的欣喜瞬間沖散了他所有的疲憊。他猛地起身，貪婪地感受著身體翻天覆地的變化：
? 目力所及： 念頭微動，目光掃過地面。往日模糊的灰塵顆粒，此刻竟纖毫畢現(xiàn)，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木板紋理間深藏的細小溝壑與微塵。整個世界仿佛被揭去了一層薄紗，前所未有的清晰。
? 耳聽八方： 心神稍凝，感官瞬間放大。十米開外，一片枯葉悄然脫離枝頭，旋轉(zhuǎn)著飄落地面，那細微到近乎虛無的“沙啦”聲，竟如同就在他耳邊響起一般真切！
? 力貫雙臂： 他下意識地握緊雙拳，筋骨噼啪作響，一股沛然的力量感充盈四肢百骸。他自信，此刻雙臂至少有百斤之力！隨意揮動幾下，拳風隱隱呼嘯，與三月前那個孱弱的少年判若兩人。
“哈哈哈！” 鐵蛋忍不住低笑出聲，在狹小的木屋內(nèi)來回踱步，活動著筋骨，只覺得渾身輕快，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今日，郝管事安排他跟隨去坊市采買。煉氣一層，終于讓他擁有了使用儲物袋的資格！他珍而重之地將貼身藏著的、這三個月省吃儉用攢下的十五塊下品靈石，連同那視若珍寶的半瓶聚氣丹和《引靈訣》秘籍，小心翼翼、一件件地放入腰間那不過巴掌大的灰色儲物袋中。心神與儲物袋空間相連的剎那，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油然而生。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地把家當藏來藏去了！
來到郝管事面前，郝斌那雙略顯精明的眼睛上下掃視了鐵蛋一番，臉上露出一絲訝異：“吆！鐵師弟，不得了??！才來宗門區(qū)區(qū)三月就踏入煉氣一層了？嘖嘖，比呂翔那廢物強了不知多少！那小子混了三年才二層！” 他語氣輕佻，隨即話鋒一轉(zhuǎn)，壓低了幾分聲音，“不過……鐵師弟，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最近，有好幾撥人，有劍峰的，也有靈獸峰的弟子，拐彎抹角地向我打聽你的消息……”
他湊近一步，帶著幾分探尋：“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要是真有麻煩，跟師兄我說！要不要我?guī)湍阏規(guī)讉€煉氣后期的師兄‘關(guān)照關(guān)照’他們？價錢好商量！”
鐵蛋心頭一凜，瞬間想到了王有才和李勇。但他面上不動聲色，平靜地搖頭拒絕道：“多謝郝師兄好意。一點小麻煩，我自己能解決。” 聲音雖不高，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郝斌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沒再多言：“行，有骨氣！那走吧?！?/p>
兩人穿梭在宗門通往坊市的道路上，郝斌口若懸河地介紹著坊市的種種規(guī)矩和趣聞。采買的過程很順利，不到半個時辰，需要的物品便購置齊全。
郝斌領(lǐng)著鐵蛋七拐八拐，停在了一處名為“艷香樓”的雕花朱漆樓閣前。樓閣飄散出甜膩的脂粉香氣，隱約傳來鶯聲燕語。郝斌臉上堆起曖昧的笑意，用手肘碰了碰鐵蛋：“鐵師弟，怎么樣？要不要跟師兄進去……‘舒服’一下？保證讓你開開眼界……”
年僅十二三歲的鐵蛋，對男女之事尚處于懵懂如霧的狀態(tài)，只覺得這地方的氣息讓他本能地感到一絲不自在。他連忙擺手，略顯局促地婉拒道：“郝師兄好意心領(lǐng)了，我……我還是在外面等著吧?！?/p>
“嘿！小雛兒！” 郝斌也不強求，嘿嘿一笑，“那成，你自己去前面的攤位區(qū)隨便逛逛開開眼，別走遠，一會兒我來找你。”
說罷，他左右張望了一下，迅速換上一種熟客的輕佻神情，躡手躡腳（卻又帶著幾分急切）地朝那艷香樓內(nèi)走去。剛到門口，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氣襲人的妖艷女子便眼尖地迎了上來，嬌笑著用柔軟的身體貼住他：
“哎呦喂！我的郝大管事！您可真是稀客??！這都多久沒來了？想死奴家啦！快里邊請，今兒個可得讓姐妹們好好伺候伺候您……” 那女子聲音酥麻入骨，半推半拽地將滿臉堆笑的郝斌拉進了門簾深處，很快消失在鐵蛋的視線盡頭。
鐵蛋無奈地搖搖頭，轉(zhuǎn)身朝著坊市最熱鬧的攤位區(qū)走去。
坊市街道兩旁攤位林立，商品琳瑯滿目，法寶器物、靈草丹藥、符箓獸材……各色靈光寶氣爭奇斗艷，晃得鐵蛋眼花繚亂，仿佛闖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萬花筒世界。他興致勃勃地邊走邊看，不知不覺間，腳步停在了一個最不起眼、幾乎沒什么人光顧的角落攤位前。
攤主是個形容邋遢的老者。腳上蹬著一雙露著腳趾的破草鞋，身上的衣褲打滿了補丁，油膩膩地裹在身上。頭上歪扣著一頂褪色的舊西瓜帽，幾縷花白的亂發(fā)從帽檐下支棱出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角堆積的眼垢，幾乎凝結(jié)成塊，從兩邊耷拉著，一副隨時要掉下來的樣子。其落魄程度，竟比幾個月前的鐵蛋還要不堪幾分。
鐵蛋駐足打量攤位上寥寥幾件蒙塵的“寶物”時，那看似昏昏欲睡的老者，渾濁的眼珠子卻不易察覺地轉(zhuǎn)了轉(zhuǎn)，閃過一抹精光。他懶洋洋地拿起腰間一個油亮的葫蘆，“咕咚咕咚”灌了兩口，一股劣質(zhì)酒氣彌漫開來，這才慢悠悠開口，聲音沙?。?/p>
“小友……可是看上老朽這里的哪件寶貝了？”
鐵蛋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攤位角落一個不起眼的東西上。那是一個巴掌大小、造型古樸的獸頭印璽，材質(zhì)非金非玉，色澤暗淡，布滿灰塵，毫無靈光寶氣可言。
“此物……”鐵蛋指了指，“不知是何用途？作價幾何？”
老者渾濁的眼睛瞇了瞇，仿佛在回憶，又像是在斟酌詞句：“哦……這東西啊……”他隨手將那印璽拿起來掂了掂，“老朽也是多年前偶然所得……咳咳，在修行界摸爬滾打大半輩子，雖說修為……嘿嘿，不值一提，但這眼力勁兒還是有的！可唯獨這東西……”老者搖搖頭，露出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說它是廢物吧，它確確實實是一件法器，能注入靈力?？烧f它有用吧……唉，跟隨老朽多年，扔過、砸過、火燒水浸，愣是沒琢磨出它半點妙用！雞肋，十足的雞肋??！”
他話鋒一轉(zhuǎn)，臉上擠出幾分“真誠”的笑容，對著鐵蛋道：“今日小友能一眼相中它，嘖嘖，緣分！這就是天大的緣分吶！來來來，老朽看你順眼，也算結(jié)個善緣，就收你個良心價——一百下品靈石！如何？” 他伸出布滿老繭和污垢的手指比劃著。
鐵蛋本是無心，純屬好奇一問。聽到這離譜的價格，下意識脫口而出：“十二塊下品靈石？” 他心想，這老頭明顯在漫天要價。
老頭眼底精光又是一閃（果然是個棒槌?。樕蠀s立刻堆滿了肉痛的表情：“哎喲喂！小友你這刀砍得也太狠了！這可是正宗的法器??！五十！最低五十！不能再少了！”
鐵蛋撇撇嘴，作勢欲走：“十五。多一塊都沒有了。您老要是覺得行，我就當買個稀奇玩意兒拿走；不行，我這就走人?！?他語氣堅決，手已悄悄按在了儲物袋上。
老者心里飛快盤算：這破爛玩意兒在自己攤位上吃灰不知多少年，連個問價的都沒有，今天好不容易碰到個愣頭青愿意出十五塊靈石……他臉上立刻換上一副“血虧割肉”的痛苦表情，捶胸頓足（動作幅度卻不大）：“哎呀呀！小友啊小友！你這是要讓我老骨頭虧得連棺材本都沒了呀！罷了罷了！就當老頭子我今天交你這朋友，再搭上我這最后一點臉面！十五就十五吧！權(quán)當……權(quán)當給老頭子換壺好酒的錢了！喏，給你！”
他動作麻利地將那獸頭印璽丟給鐵蛋，仿佛丟掉一個燙手山芋，同時急切地伸出了臟兮兮的手掌。
鐵蛋此刻才真正感到一絲騎虎難下。自己無心之言，沒想到對方真答應(yīng)了。看著老者那期待的眼神，他只能硬著頭皮，帶著幾分肉痛地從儲物袋中數(shù)出十五枚靈光黯淡的下品靈石，一枚枚放到老者掌心。
“謝了！” 老者一把抓過靈石，連數(shù)都懶得數(shù)，飛快揣進懷里，臉上那點“痛苦”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又恢復(fù)了一副懶洋洋、醉醺醺的模樣。
鐵蛋看著手中這灰撲撲、除了造型古怪看不出任何特別的獸頭印璽，無奈地嘆了口氣。認命般地隨手將它塞進了儲物袋深處，轉(zhuǎn)身離開這不起眼的攤位。
懷著幾分“上當受騙”的郁悶，鐵蛋繼續(xù)在熱鬧的攤位區(qū)閑逛。沒走出多遠，就見郝管事面色不善、罵罵咧咧地從艷香樓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趕了過來。
他臉色發(fā)青，邊走邊憤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呸！什么玩意兒！一群不識貨的賤蹄子！嫌老子身體不行？拿老子靈石的時候，那張老臉笑得比菊花還燦爛，臉上的褶子都能夾死蚊子了！媽的，晦氣！走走走！鐵師弟！趕緊跟我回去！這破地方下次打死老子也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