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炎夏。
青陽城的空氣仿佛被烈日炙烤得扭曲起來,一絲風也無,唯有聒噪的蟬鳴,攪得人心煩意亂。
凌家演武場上,數(shù)十名少年少女正汗流浹背地修煉著。他們身穿統(tǒng)一的青色短衫,盤膝而坐,雙手結(jié)印,眉心微蹙,竭力感應著天地間無處不在的“念”。
這是青陽城三大家族之一,凌家的年輕一代。
所謂修煉,修的便是“念”。
傳說,世界誕生于“太初一念”,世間萬物,山川草木,飛禽走獸,皆是此念的具象化。武者通過特定的法門,感知、吸引、琢磨、駕馭這股力量,便可擁有超凡脫俗之力。這法門,便被稱作“念訣”。
凌家的基礎(chǔ)念訣,名為《引念訣》,講究引天地之念,如涓涓細流,匯入己身氣海,逐步壯大。
演武場的角落里,一個身材單薄的少年同樣盤膝而坐,只是他的姿勢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雙目緊閉,面色蒼白,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身體甚至在微微顫抖,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他叫林諾。
一個在凌家,乃至整個青陽城都頗為“出名”的人物。
“哼,快看那個廢物,又在那兒裝模作樣了。”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說話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名叫凌飛,乃是凌家年輕一代中天賦最出眾者。他早已完成了今日的修行,正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看著林諾出丑。
在他身邊,幾個跟班立刻附和起來。
“飛哥說的是,這林諾十六歲了,連‘見塵’初階的門檻都摸不到,簡直是我凌家的恥辱!”
“就是,引念訣第一層都練了八年了,氣海里怕是連一根念絲都沒有吧?每天還裝得最刻苦,給誰看呢?”
“聽說下個月就是青陽城三年一度的家族大比了,到時候他要敢上場,我們凌家的臉都要被他丟盡了!”
這些議論聲不大不小,恰好能傳遍整個演武場。那些仍在修煉的少年少女們,有的睜開眼投來鄙夷的目光,有的則嘴角噙著一抹譏笑,搖了搖頭,復又閉上。
在這個以武為尊的世界,沒有實力,就沒有尊嚴。
而林諾,就是沒有實力的典型。十六年來,無論他如何努力,氣海始終如一潭死水,感應不到絲毫天地之念。族中長老們曾為他檢查過無數(shù)次,最終得出一個結(jié)論——天生“念絕之體”,氣海閉塞,經(jīng)脈不通,終生無法修煉。
若在和平年代,做一個富家翁倒也無妨。可惜,如今的凌家,早已不復往日榮光。
三大家族中,李家蒸蒸日上,隱有第一家族之勢;魏家狼子野心,屢次三番挑釁,蠶食凌家的產(chǎn)業(yè)。唯有凌家,青黃不接,老一輩高手漸漸老去,年輕一代中,也僅有凌飛一人達到“見塵”高階,勉強能撐起門面。
家族的衰敗,讓每一個人都壓力巨大,也讓林諾這個無法為家族貢獻任何力量的“廢人”,顯得愈發(fā)礙眼。
角落里,林諾對周遭的嘲諷充耳不聞,或者說,他早已習慣了。他并非在裝模作樣,而是真的在承受著痛苦。
當他試圖運轉(zhuǎn)《引念訣》時,他感知到的,并非什么溫和的天地之念,而是一種混雜、喧囂、充滿了悲歡離合的“聲音”。
腳下的青石板,在低語著百年來被無數(shù)雙腳踐踏的疲憊;遠處的兵器架,在嗡鳴著昔日被鑄造時的烈火與捶打;甚至空氣中飄蕩的塵埃,都在向他訴說著各自的來歷與漂泊……
這些“聲音”,駁雜而宏大,仿佛億萬生靈的記憶碎片,瘋狂地涌入他的腦海,讓他頭痛欲裂,幾欲昏厥。
他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也從未對人說起過。因為他知道,說出來,只會被當成是走火入魔的瘋話,招來更多的嘲笑。
“呼……”
終于,林諾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放棄了修行。他緩緩睜開眼,那是一雙異常清澈的眸子,干凈得不染塵埃,卻也深邃得仿佛藏著無盡的歲月。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準備離開。
“站??!”
一聲厲喝,凌飛帶著兩個跟班,大搖大擺地攔在了他的面前。
“廢物,修煉完了?”凌飛居高臨下地看著林諾,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螻蟻,“我剛剛看你面色發(fā)白,渾身發(fā)抖,莫不是……引念訣終于練出岔子,快要死了?”
他身后的跟班夸張地大笑起來。
林諾抬起眼簾,平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他知道,任何反駁都是無力的,只會引來對方變本加厲的羞辱。隱忍,是他這十六年來學會的唯一生存法則。
他的沉默,在凌飛看來,卻是懦弱的極致。
“怎么,啞巴了?”凌飛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最討厭的,就是林諾這副波瀾不驚的死人樣子,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
“一個月后,就是三年大-比。我警告你,到時候你最好給老子裝病,別上場丟人現(xiàn)眼。否則……”凌飛向前一步,湊到林諾耳邊,壓低聲音,語氣陰冷,“我就打斷你的腿,讓你在床上躺一輩子!”
說完,他重重地在林諾的肩膀上推了一把。
林諾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他穩(wěn)住身形,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繞開凌飛,朝著演武場外走去。
“呸!真是個無趣的軟骨頭!”凌飛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口。
……
林諾沒有回到自己那間位于凌家大宅最偏僻角落的小院,那地方空曠而冷清,只會讓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孤獨。
他穿過幾條回廊,熟門熟路地來到了凌家的“廢品倉”。
這里說是倉庫,其實更像個巨大的垃圾場,堆放著各種損壞的兵器、廢棄的丹爐、破碎的家具,以及一些不知從哪個角落翻出來的、布滿灰塵的古舊雜物。
這里常年無人問津,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與塵?;旌系奈兜?。然而,對林諾而言,這里卻是整個凌家,唯一能讓他感到安心的所在。
因為,這里的“聲音”,雖然古老,卻很安寧。
他走到一個角落,那里堆放著一堆銹跡斑斑的兵器。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一柄斷裂的長槍槍頭。
指尖傳來的,是冰冷的金屬觸感。但在他的感知中,一股溫暖而模糊的“情緒”緩緩流入他的意識。
那是一種金戈鐵馬的豪情,一種保家衛(wèi)國的壯志。
他仿佛看到了一名凌家先輩,手持這桿長槍,在戰(zhàn)場上沖鋒陷陣,最終力竭而亡的模糊畫面。畫面破碎而短暫,卻帶著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
這便是他的秘密。
他無法像正常人一樣修煉“念力”,卻擁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詭異的“共情”能力。他能感受到這些死物之上,所殘留的、來自遙遠過去的“念”的余韻。
他將其稱之為——“滄?!?。
觸摸茶杯,能感受到人走茶涼的落寞;觸摸古籍,能感受到著書人的嘔心瀝血;觸摸兵器,能感受到主人的不屈與悲壯。
這些“滄桑”之感,讓他著迷。他沉浸在這些逝去的故事里,仿佛就能暫時忘卻現(xiàn)實中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堪。
他一塊塊地撫摸著這些廢銅爛鐵,像是在憑吊一個個逝去的靈魂。
忽然,他停了下來。
他的目光,被角落里一柄毫不起眼的斷劍吸引了。
那柄劍,只剩下半截,劍身布滿暗紅色的銹跡,劍刃上全是豁口,劍格也早已歪斜,看上去就像一根燒火棍,被人隨意地丟棄在雜物堆的最低層。
不知為何,這柄劍給他的感覺,格外不同。
其他的兵器,殘留的“滄?!敝校蚣ぐ?,或悲壯,但都像是風中殘燭,微弱而模糊。但這柄斷劍,卻像是一座死寂的火山,表面冰冷,內(nèi)部卻仿佛蘊藏著足以毀天滅地的恐怖力量。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撥開上層的雜物,將那柄斷劍握在了手中。
入手的感覺,沉重得有些異常。
他閉上眼,將全部心神沉浸其中。
“嗡——”
這一次,涌入他腦海的,不再是模糊的畫面和情緒。
而是一片尸山血海!
無盡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的冰??癯保查g淹沒了他的意識。他看到一個頂天立地的身影,手持這柄長劍,在一群面目猙獰、非人非魔的怪物中沖殺。
那身影的每一次揮劍,都帶著一種言語無法形容的韻味。那不是簡單的劈、砍、刺,而是一種……規(guī)則的體現(xiàn)!
一劍出,空間仿佛被割裂。
一劍橫,時間仿佛被凝滯。
一劍起,萬千星辰為之顫抖。
林諾感覺自己不再是林諾,他就是那個揮劍的身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磅礴浩瀚、遠超他想象極限的“念”,是如何在那身影的經(jīng)脈中運轉(zhuǎn),如何灌入長劍,又是如何引動天地,化為那驚世駭俗的一擊!
“這一式,名曰……隕星?!?/p>
一個蒼涼、孤傲、仿佛來自太古洪荒的聲音,直接在他的靈魂深處響起。
“噗通!”
林諾猛地睜開眼,心臟狂跳,臉色煞白如紙,整個人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被冷汗浸透。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手中的斷劍也“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剛才的景象,太過真實,太過恐怖!
那股毀天滅地般的劍意,至今仍在他的腦海中盤旋,讓他神魂戰(zhàn)栗。
“隕星……隕星……”他喃喃自語,眼中充滿了震撼與迷茫。那究竟是什么?幻覺嗎?可為何……那劍招的每一個細節(jié),那股念力的運轉(zhuǎn)路線,都如此清晰地烙印在了他的記憶里,仿佛他自己已經(jīng)修煉了千百遍一樣。
就在他心神激蕩之際,一個充滿戲謔的聲音從倉庫門口傳來。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我們的凌大廢物,又跑來跟這些破銅爛鐵親熱了?”
林諾心頭一驚,抬起頭,正看到凌飛帶著那兩個跟班,雙手抱胸,一臉嘲弄地堵在門口。
他們竟然跟了過來。
“怎么,演武場上丟人還不夠,要跑到這垃圾堆里來找存在感?”另一個跟班尖聲笑道,“莫非你覺得,抱著這些廢鐵,就能讓你學會一招半式?”
凌飛緩步走了進來,一腳將林諾身前的一面破盾牌踢飛。
“林諾啊林諾,我真是越來越好奇了,你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凌飛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與他平視,眼中充滿了玩味和殘忍,“你說你,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不能修煉,不能為家族分憂,只會像個蛀蟲一樣,浪費家族的糧食?!?/p>
“我……”林諾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什么你?”凌飛猛地提高了音量,一把揪住林諾的衣領(lǐng),將他提了起來,“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忍氣吞聲,裝聾作啞,就能一直這么混下去?我告訴你,沒門!家族不養(yǎng)閑人,更不養(yǎng)廢物!”
他像是在發(fā)泄著某種積壓已久的怨氣,“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說我們凌家嗎?他們說我們后繼無人!你知道我為了這次大比,沒日沒夜地苦修,受了多少罪嗎?而你呢?你只會躲在這里,像個老鼠一樣,玩這些垃圾!”
凌飛越說越激動,他憎恨林諾。因為林諾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所有努力修煉的凌家子弟的一種侮辱。
“今天,我就要讓你明白明白,廢物,就該有廢物的覺悟!”
說罷,他手臂發(fā)力,猛地將林諾朝后方的雜物堆上推去。
林諾本就心神未定,身體虛弱,根本無法反抗,整個人重重地撞在了一堆尖銳的廢棄盔甲上。
“噗嗤!”
一塊鋒利的甲片,在他的右掌手心,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鮮血,瞬間涌了出來,染紅了他的手掌。
劇痛讓林諾悶哼一聲,他下意識地想要撐地起身,那只流血的手,卻不偏不倚地,再次按在了那柄剛剛被他丟下的、銹跡斑斑的斷劍之上!
溫熱的鮮血,順著他的掌心,迅速滲入了劍身的銹跡之中。
“嗡——!?。?!”
如果說,剛才的感受是狂潮,那么這一次,便是整個宇宙的爆炸!
那柄古老的斷劍,在接觸到林諾鮮血的剎那,仿佛一頭沉睡了億萬年的洪荒巨獸,猛然蘇醒!
無窮無盡的“滄?!敝?,不再是涓涓細流,而是化作了撕裂一切的雷霆風暴,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tài),瘋狂地灌入林諾的四肢百骸,沖刷著他的每一寸經(jīng)脈,每一個細胞!
那些堵塞他氣海、禁錮他經(jīng)脈的所謂“天生壁壘”,在這股來自太古的浩瀚意志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層窗戶紙,瞬間被沖得支離破碎!
“啊——?。?!”
林諾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吼,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皮膚之下,仿佛有無數(shù)條光線在游走。他感覺自己要被撕裂了,要被這股恐怖的記憶洪流撐爆了!
那個頂天立地的身影,那片尸山血海的戰(zhàn)場,再次出現(xiàn)!
而且,這一次無比的清晰!
他看清了那人的臉,堅毅、冷漠,眼神中帶著對眾生的憐憫與對敵人的絕對蔑視。他看清了那些怪物的模樣,猙獰、扭曲,散發(fā)著讓人作嘔的、來自深淵的腐朽氣息。
他也……徹底看清了那一式“隕星”!
不再是旁觀,而是親歷!
他能感受到,施展這一劍時,每一塊肌肉的牽動,每一絲念力的凝聚,那股一往無前、刺破蒼穹、不惜與星辰同歸于盡的無上劍意!
這股劍意,這股記憶,已經(jīng)不分彼此,徹底地烙印進了他的靈魂!
外界。
凌飛和他的兩個跟班,被林諾突如其來的慘叫嚇了一跳。
“哈,怎么了這是?被垃圾劃破個手,就疼成這樣?”
“飛哥,他該不會是瘋了吧?”
凌飛眉頭緊鎖,他也覺得有些不對勁。林諾此刻的樣子,不像是作偽。他渾身抽搐,雙目翻白,看上去異常駭人。
“管他呢,瘋了正好,省得丟人現(xiàn)眼!”凌飛心中閃過一絲快意,他厭惡林諾到了極點,巴不得他立刻就死。
“給我打!把他給我往死里打!出了事我擔著!”凌飛獰笑著下令。
“好嘞,飛哥!”
兩個跟班摩拳擦掌,獰笑著朝倒在地上的林諾走去。其中一人抬起腳,卯足了勁,狠狠地朝著林諾的頭顱踹去。這一腳若是踹實了,就算不死,也得是個白癡。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那個渾身抽搐、仿佛已經(jīng)失去意識的少年,動了。
他那翻白的雙眼,猛然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沒有焦距,沒有情感,一片空洞,卻又深邃得仿佛蘊藏著一片星空。古老、蒼涼、冷漠,帶著一種俯瞰眾生、視萬物為芻狗的無上威嚴。
那,根本不是一個十六歲少年該有的眼神!
那更像是……一尊從神話中走出的古神,借由這具凡俗的軀殼,降臨了人間!
林諾緩緩地、甚至有些僵硬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的右手,依舊緊緊地按著那柄斷劍,仿佛那柄劍已經(jīng)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裝神弄鬼!”
那個跟班的腳已經(jīng)踹到了近前,見林諾站起,他非但沒有收力,反而更加兇狠。
然而,下一刻,他臉上的獰笑,凝固了。
林諾動了。
他沒有閃躲,甚至沒有看那踹來的一腳。他只是緩緩地,抬起了手中的斷劍。
一個簡單到極致的動作。
刺。
沒有華麗的招式,沒有璀璨的光芒,甚至沒有帶起一絲風聲。
那柄銹跡斑斑的斷劍,就這么輕飄飄地,遞了出去。
然而,在凌飛的眼中,世界,變了。
他看到,隨著林諾這一刺,整個倉庫的光線都仿佛被抽空,凝聚到了那截不起眼的劍尖之上。他看到,林諾的身后,仿佛出現(xiàn)了一個貫穿天地的巨大虛影,同樣做出了刺的動作。他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刺向那跟班的,不是一柄斷劍,而是一顆……從九天之外墜落的星辰!
快!快到了極致!
玄!玄奧到了極致!
那跟班的腳,明明離林諾的頭只有不到半尺的距離,可那柄斷劍,卻后發(fā)先至。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拉長。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那截銹跡斑斑的劍尖,精準無比地、輕描淡寫地,停在了那個跟班的咽喉之前。
一根頭發(fā)絲的距離。
再進一分,便是血濺當場。
“嗡……”
一股無形的、冰冷刺骨的劍意,以劍尖為中心,轟然爆發(fā)!
那個跟班的動作,戛然而止。他整個人僵在了那里,保持著抬腳前踹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動。他的額頭上,冷汗如同瀑布般流下,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喉嚨處,傳來針扎般的刺痛。那不是錯覺,而是凌厲的劍意已經(jīng)穿透了皮膚,只要對方的念頭一動,自己的脖子就會被瞬間洞穿!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這般真切。
整個倉庫,死一般的寂靜。
另一個跟班,早已嚇得呆立當場,雙腿抖得如同篩糠。
凌飛更是如遭雷擊,他死死地盯著林諾,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這……這是什么劍法?
他看不懂,完全看不懂!但他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那股恐怖意境!那股仿佛連靈魂都能凍結(jié)的殺意!
這……這絕不可能是一個“見塵”境都不到的廢物能施展出來的!
這不可能!
此刻的林諾,依舊保持著那個古神的眼神,空洞而冷漠。他緩緩地收回斷劍,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咕咚?!?/p>
那被劍尖指著的跟班,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褲襠處,迅速濕了一大片,散發(fā)出一股騷臭味。竟是直接被嚇尿了。
“滾?!?/p>
一個沙啞、低沉,不帶絲毫感情的字,從林諾的口中吐出。
凌飛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林諾,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從心底升起。
他想放幾句狠話,可對上那雙不似人類的眼睛,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們……我們走!”
凌飛色厲內(nèi)荏地吼了一句,也顧不上去扶那兩個已經(jīng)嚇傻的跟班,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這個讓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隨著他們的離去,倉庫再次恢復了寧靜。
林諾眼中的那股古老威嚴,如潮水般退去,恢復了往日的清澈與迷茫。
“哐當!”
手中的斷劍再次滑落。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地上那柄平平無奇的斷劍,心臟“噗通、噗通”地狂跳著,仿佛要從胸腔里蹦出來。
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那一劍……是我刺出去的?
無數(shù)的疑問,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他只記得,在接觸到自己鮮血的那一刻,斷劍中傳來一股浩瀚的意志,自己的身體就不受控制地動了起來。
那烙印在靈魂深處的一式“隕星”,仿佛成為了他身體的本能。
他試著再次去感應自己的氣海。
這一探,讓他如遭雷擊,徹底呆立當-場。
那片困擾了他十六年、死水一潭、堅不可摧的“壁壘”,竟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初開般的空曠。而在那空曠的中央,一絲比頭發(fā)還要纖細無數(shù)倍的、散發(fā)著淡淡銀輝的“念絲”,正在緩緩旋轉(zhuǎn)著。
雖然微弱,但……它真實存在!
《引念訣》第一層……成了?
八年苦修,求之不得的境界,竟然……在這樣一種匪夷所思的情況下,突破了?
林諾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斷劍。
這一切,都源于它。
源于,它所蘊含的那股,名為“滄?!钡牧α?。
一個全新的,通往強者世界的大門,似乎在這一刻,向他緩緩敞開了一道縫隙。
而門后,是無盡的光明,還是更加深邃的黑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從今天起,一切,都將不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