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林諾怔怔地內(nèi)視著氣海中那一縷微弱卻堅韌的銀色念絲,十六年來的委屈、不甘、痛苦與絕望,在這一瞬間,盡數(shù)化作了難以言喻的狂喜與激動。
成了!
真的成了!
他不是廢物!他可以修煉了!
這股巨大的情緒沖擊,讓他幾乎想要仰天長嘯。但他最終還是忍住了,只是緊緊地攥住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用疼痛來確認這一切并非夢境。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迫不及待地再次盤膝坐下,按照《引念訣》的心法,小心翼翼地引導(dǎo)著那一絲初生的念力。
這一次,世界在他的感知中,截然不同。
若是說,從前的天地是一幅掛在墻上的、沉默的畫,那么此刻,這幅畫“活”了過來。
他能“聽”到,空氣中,漂浮著無數(shù)個五光十色的光點,那便是天地間最本源的“念”。它們像是有生命一般,歡快地、無序地飛舞著。
當他心念一動,氣海中的那縷念絲仿佛化作了一塊磁石。周圍的光點,雖然依舊疏遠,卻不再是毫無反應(yīng)。有那么幾顆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光點,被他吸引,顫顫巍巍地朝著他的身體靠攏。
這個過程,緩慢得令人發(fā)指。
但林諾,卻甘之如飴。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絲絲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清涼氣流,透過他的眉心、天靈,緩緩滲入體內(nèi),沿著經(jīng)脈,最終匯入氣海,融入到那一縷念絲之中。
念絲,以肉眼無法察覺的速度,壯大了一絲絲。
這便是修煉!這才是真正的修煉!
困擾了他整整十六年的、如同天塹般的門檻,終于被他邁過。
不知過了多久,林諾才從這種前所未有的奇妙體驗中退了出來。他緩緩睜開眼,眸中閃爍著從未有過的神采。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也發(fā)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力量、感知、乃至思維,都變得比以往更加清晰、敏銳。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倉庫外百米處,幾只螞蟻在地上爬行的細微沙沙聲。
這便是“見塵”境么……
林諾的目光,緩緩落在了靜靜躺在地上的那柄斷劍之上。
他知道,自己能有這番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切,都源于這柄劍,源于它所蘊含的那股,名為“滄?!钡纳衩亓α?。
他站起身,走到斷劍前,猶豫了一下,還是彎腰將其撿起。
這一次,入手的感覺,與之前截然不同。
依舊沉重,依舊冰冷。但那股仿佛要將他靈魂吞噬的恐怖意志,卻消失了。它就像一頭飽餐之后陷入沉睡的猛獸,收斂了所有的爪牙,恢復(fù)了古樸無華的模樣。
林諾試著將自己的心神沉入其中。
“嗡……”
他的腦海微微一震。
尸山血海的畫面沒有再出現(xiàn),但一股若有若無的聯(lián)系,卻在他與斷劍之間建立了起來。他能模糊地感覺到,這柄劍的“情緒”。
那是一種……孤傲。
一種歷經(jīng)了無盡歲月,見證了神魔隕落、星辰生滅之后,遺世獨立的絕對孤傲。
仿佛在它的眼中,世間萬物,皆為螻蟻,不值一提。
同時,一股極其微弱的、來自遙遠過去的記憶碎片,也緩緩流入他的意識。
那不是完整的畫面,只是一些零散的片段。
他“看到”這柄劍被烈火反復(fù)煅燒,被巨錘一次次地捶打,發(fā)出不屈的錚鳴。
他“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用指尖的鮮血,在劍身上刻下了一個古老而復(fù)雜的符文。
他“看到”這柄劍,曾被供奉于一座高聳入云的白玉祭壇之上,受萬眾朝拜。
也“看到”它,曾被遺棄在某個被遺忘的星空角落,與冰冷的隕石為伴,漂流了不知多少萬年。
這些碎片,雜亂而無序,卻讓林諾對這柄劍的來歷,有了一絲模糊的猜測。
這……絕非凡物!
而那式名為“隕星”的劍招,就像一顆種子,深深地埋在了他的靈魂深處。他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卻似乎無法隨意動用。剛才那一劍,更像是被斷劍中的殘魂“附體”,借他的手施展出來的。
以他如今氣海中那可憐的一絲念力,別說施展“隕星”,恐怕連讓這斷劍發(fā)光都做不到。
就在林諾沉思之際,倉庫外,傳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壓抑的怒喝。
“人呢?那個小畜生在哪里!”
“竟敢對我兒下此毒手,我定要將他碎尸萬段!”
林諾心中一凜,是凌飛的父親,凌家的二長老凌海山的聲音!
他立刻意識到,麻煩來了。
他下意識地想要將斷劍藏起來,但轉(zhuǎn)念一想,此刻此景,任何舉動都無異于欲蓋彌彰。他索性心一橫,手持斷劍,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著暴風(fēng)雨的降臨。
“砰!”
倉庫那本就搖搖欲墜的大門,被人一腳粗暴地踹開。
一行十數(shù)人,氣勢洶洶地涌了進來。
為首的,正是二長老凌海山。他身材魁梧,面容粗獷,此刻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雙目噴火,死死地盯著林諾,那眼神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在他的身后,是面色慘白、眼神怨毒的凌飛。他已經(jīng)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但手臂上還纏著繃帶,顯然是去找丹藥師處理過傷勢了。
而在凌飛旁邊,則是幾位凌家的核心人物,包括掌管刑罰的德長老,以及幾位執(zhí)事。
德長老是個面容清瘦、神情嚴肅的老者,他一進門,目光便如鷹隼般鎖定了林諾,以及他手中的那柄銹跡斑斑的斷劍。
“林諾!”
凌海山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他指著林諾,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你這個無法無天的孽障!竟敢對同族兄弟下此狠手!你眼中,還有沒有家法!還有沒有尊卑!”
他身旁,那兩個被嚇破膽的跟班,此刻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個指著林諾,哭天搶地:“二長老,您要為我們做主?。∵@個林諾,他……他瘋了!他突然就像變了個人一樣,要殺了我們!”
另一個更是夸張,指著自己濕漉漉的褲襠,悲憤道:“德長老,您看!我……我差點就被他一劍給殺了!他的劍法,太詭異了,太邪門了!根本不是我們凌家的武學(xué)!”
凌飛也適時地站出來,他眼中含淚,聲音悲憤,將早已編好的說辭,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
“父親,各位長老!我……我本來只是看林諾一個人在廢品倉,擔(dān)心他想不開,好心進來勸慰幾句。誰知道……誰知道他突然就發(fā)了狂,說我們瞧不起他,說要讓我們所有人都付出代價!”
他頓了頓,聲音里充滿了恐懼,“然后,他就拿起了這柄破劍,使出了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陰森恐怖的劍法。速度快得不可思議,而且……而且?guī)е还勺屓松窕陜鼋Y(jié)的邪氣!王師弟只是想拉住他,就被他一劍封喉,險些喪命!要不是我拼死抵擋,恐怕……恐怕我們?nèi)齻€,今天都得死在這里!”
一番話,顛倒黑白,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關(guān)心族弟、見義勇為的受害者,而將林諾,描繪成了一個因常年壓抑而心理扭曲、修煉了邪門歪道的瘋子。
果然如此。
林諾心中一片冰冷,他早就料到會是這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有憤怒,有鄙夷,更多的,是懷疑與審視。
德長老緩緩上前一步,他的氣息沉穩(wěn)而厚重,遠非凌海山所能比擬。他盯著林諾,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林諾,凌飛所言,可是事實?”
林諾抬起頭,迎上德長老的目光,平靜地說道:“不是?!?/p>
“哦?”德長老眉頭一挑,“那你說說,事實是怎樣的?”
“是他們先來挑釁,對我百般羞辱,并先動的手?!绷种Z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我,只是自衛(wèi)?!?/p>
“一派胡言!”凌海山再次咆哮,“飛兒是我凌家第一天才,會去主動挑釁你這個廢物?你自衛(wèi)?你一個連‘見塵’境都不到的廢物,能把兩個‘見塵’初階的弟子,還有一個‘見塵’高階的飛兒,傷成這樣?你這話,說出去誰信!”
這番話,也確實說到了點子上。
一個公認的廢物,突然爆發(fā)出遠超自身實力的力量,擊敗了三名實力遠勝于他的同族。這件事本身,就充滿了詭異。
德長老沒有理會咆哮的凌海山,他的目光依舊鎖定著林諾,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你的意思是,你擊敗了他們?nèi)???/p>
“是?!绷种Z沒有否認。
“用什么?”
“用這柄劍,用……一招劍法。”
此言一出,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德長老眼中精光一閃:“什么劍法?我凌家武學(xué)中,似乎沒有哪一招,能讓你一個毫無修為的人,做到這種事?!?/p>
這便是問題的核心了。
林諾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自己不能說出真相。說自己被劍里的殘魂附體?說自己看到了太古神魔大戰(zhàn)?這比說自己修煉了邪功,更讓人難以置信,只會被當成是徹底的瘋子。
唯一的解釋,只有那兩個字。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劍法。就在剛才,他們將我推倒,我手掌被劃破,情急之下,我……似乎進入了一種奇妙的境界。那一招劍法,就自己出現(xiàn)在了我的腦海里。等我回過神來,一切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頓悟?”
德長老身后,一位執(zhí)事下意識地驚呼出聲。
所謂頓悟,是修煉一途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無上機緣。傳說有大智慧者,觀花開葉落,而悟生死大道;有絕世刀客,看瀑布奔流,而創(chuàng)無上刀法。
這種事,雖然億萬中無一,但終究是存在的。
將林諾的異變,解釋為一場因生死危機而觸發(fā)的“頓悟”,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頓悟?哈哈哈!”凌飛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夸張地大笑起來,“德長老,您別聽他胡扯!頓悟是何等機緣?會發(fā)生在一個念絕之體的廢物身上?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依我看,他根本就是偷偷修煉了什么見不得光的采補邪術(shù),或是被什么妖魔附了體!”
凌海山也立刻附和道:“德長老,飛兒所言極是!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此子心性扭曲,又身懷詭異邪術(shù),乃是我凌家巨大的隱患!我建議,立刻廢掉他的修為,打斷四肢,關(guān)入水牢,嚴加拷問,逼問出邪功的來歷!”
好狠!
林諾心中一寒,這凌海山,根本不是來問罪的,他是鐵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德長老眉頭緊鎖,他沒有立刻下定論,而是再次看向林諾。
“你,當真突破了?”
來了。
林諾點了點頭:“是?!?/p>
“好?!钡麻L老眼中閃過一絲決斷,“你,運轉(zhuǎn)《引念訣》,我親自檢查?!?/p>
說罷,他一步上前,干枯的手指閃電般搭在了林諾的手腕之上。
一股精純而渾厚的念力,瞬間涌入林諾的體內(nèi),如同一條巡視領(lǐng)地的蛟龍,蠻橫地沖入他的經(jīng)脈,直奔氣海而去。
林諾心中一緊,立刻收斂心神,緩緩運轉(zhuǎn)起剛剛才掌握的《引念訣》。
氣海中,那一縷微弱的念絲,仿佛感受到了外界的探查,輕輕地旋轉(zhuǎn)起來。
當?shù)麻L老那股龐大的念力,抵達氣海時,清晰地“看”到了那一縷雖然微弱、卻真實不虛的銀色念絲。
“這……!”
德長老如遭雷擊,猛地抽回了手,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驚。
念絲!
真的是念絲!
雖然微弱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但這確確實實,是踏入“見塵”初階的標志!
一個被斷定為“念絕之體”,十六年無法修煉的少年,竟然……真的在一日之間,凝出了念絲,踏入了修行的門檻!
這……這怎么可能!
“德長老,怎么樣?”凌海山急切地問道。
德長老沒有回答他,而是死死地盯著林諾,聲音干澀地問道:“你……當真做到了?”
林諾平靜地點了點頭。
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個結(jié)果,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說之前他們還對凌飛的話深信不疑,那么此刻,天平,已經(jīng)開始傾斜了。
一場頓悟,讓一個廢人踏入修行之門。這種事雖然匪夷所思,但終究比“廢物突然修煉邪功變得比天才還強”要稍微容易接受一些。
凌飛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他怎么也想不到,林諾這個廢物,竟然真的突破了!
“不!這不可能!”他失態(tài)地大叫起來,“他一定是用了什么邪法!德長老,你不要被他騙了!就算他突破了,也絕對不可能一招就制住王師弟!那一劍……那一劍絕對有問題!”
德長老深吸一口氣,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沒錯,凌飛的話,點醒了他。
突破是一回事,實力是另一回事。
一個剛剛踏入“見塵”初階,氣海中只有一縷念絲的菜鳥,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施展出那等讓凌飛都感到恐懼的劍法。
“林諾,”德長老的眼神再次變得銳利,“將你剛才所用的那一招劍法,再施展一次。”
這,才是最終的考驗。
若是能施展出來,并且堂堂正正,那便真的是一場天大的機緣。
若是施展不出,或者施展出的劍法充滿了邪氣,那凌飛的指控,便坐實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林諾身上。
林諾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絕對施展不出來。那一劍,是斷劍中的殘魂,借他的身體,借他的鮮血為引,才勉強復(fù)現(xiàn)出的一絲神韻。
憑他自己,根本連皮毛都模仿不來。
但是,他不能退縮。
他看了一眼滿臉怨毒的凌飛,又看了一眼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凌海山,他知道,今天若是不能過這一關(guān),自己將萬劫不復(fù)。
拼了!
林諾握緊了手中的斷劍。
他閉上眼,沒有去想什么招式,而是竭力地、瘋狂地回憶著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
回憶那個頂天立地的身影,回憶他眼中那股蔑視蒼生的孤傲。
回憶那尸山血海的戰(zhàn)場,回憶那股凍結(jié)靈魂的無上殺意。
回憶那一劍刺出時,仿佛要將漫天星辰都一同拉入毀滅的……無上劍意!
意在招先!
他試著,將自己的心神,與那股殘留在他靈魂深處的劍意,融為一體。
漸漸地,他的氣息變了。
一股若有若無的、蒼涼而孤高的氣勢,從他單薄的身體中散發(fā)出來。
在場的眾人,都是修行者,對氣息的感應(yīng)極為敏銳。他們清晰地感覺到,眼前的林諾,仿佛在瞬間變了個人。
他依舊是他,但又不僅僅是他。
德長老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在這股氣息中,沒有感覺到絲毫的邪氣,反而,是一種……堂皇、浩大、甚至讓他都感到一絲心悸的……古老意境。
“他要出劍了!”有人低聲驚呼。
林諾猛地睜開眼!
就是現(xiàn)在!
他學(xué)著記憶中的樣子,將氣海中那唯一的一縷念絲,瘋狂地注入到斷劍之中,同時,手中的斷劍,以一個玄奧的軌跡,猛然刺出!
“隕星!”
他在心中,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吶喊。
然后……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斷劍,軟綿綿地刺在了空氣中,沒有光芒,沒有劍意,甚至連一絲風(fēng)聲都沒有帶起。
那動作,在眾人眼中,破綻百出,滑稽得像是一個三歲孩童在揮舞燒火棍。
與凌飛之前所描述的“驚天一劍”,判若兩人。
“噗——”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緊接著,嘲笑聲,此起彼伏。
“哈哈哈,這就是他說的頓悟?我差點就信了!”
“演不下去了吧?這一劍,連街頭賣藝的都比他強!”
“我就說嘛,一個廢物,怎么可能突然開竅!”
凌飛先是一愣,隨即爆發(fā)出狂喜的大笑:“裝!你再給我裝!林諾,你的把戲被拆穿了!你根本就不會什么劍法!你剛才,一定是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妖術(shù)!”
林諾自己也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手中的斷劍,臉上寫滿了錯愕。
失敗了……
他能感覺到,剛才那一瞬間,他確實觸摸到了那一絲“隕星”的劍意,但氣海中的念力,在注入斷劍的瞬間,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那柄劍,根本不聽他的使喚。
他的念力,對于這柄沉睡的巨獸來說,連給它撓癢癢都不夠。
“夠了!”
一聲沉喝,打斷了全場的嘈雜。
是德長老。
他此刻的表情,無比的復(fù)雜。有疑惑,有凝重,還有一絲難以察ulf的……激動?
他緩緩走到林諾面前,沒有理會眾人的議論,而是伸出手,從林諾手中,將那柄斷劍拿了過去。
他仔細地端詳著這柄銹跡斑斑的斷劍,甚至用手指,在上面那些古老的銹跡上,輕輕摩挲。
許久,他才抬起頭,目光掃過全場,緩緩說道:“此事,到此為止?!?/p>
“什么?”凌海山第一個跳了起來,“德長老,你這是什么意思?這小子明明……”
“我說,到此為止!”德長老的聲音猛然提高,一股屬于“見塵”巔峰強者的威壓,轟然散開!
凌海山臉色一白,后面的話,硬生生地被壓了回去。
德長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宣布道:“林諾,雖有頓悟之兆,凝出念絲,但心性未定,險傷同門,此為過?!?/p>
“凌飛,身為族兄,不加愛護,反而言語挑釁,激化矛盾,亦有過?!?/p>
“故,罰林諾禁足一月,于房中靜思己過,不得外出。罰凌飛,扣除下月丹藥份例一半。”
“至于這柄劍……”德長老舉起手中的斷劍,“乃我凌家先祖遺物,內(nèi)蘊一絲不屈戰(zhàn)魂,并非凡品。林諾能有機緣,引動戰(zhàn)魂,凝出念絲,實乃天幸。但此物靈性過強,非此刻的他所能駕馭。暫由我代為保管,待日后他修為有成,再行歸還。”
“此事,就這么定了。誰有異議?”
德長老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人。
凌海山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不敢說。德長老執(zhí)掌刑罰,威嚴甚重,他的決定,幾乎無人可以反駁。
凌飛更是氣得渾身發(fā)抖。這算什么?各打五十大板?自己被羞辱,被威脅,最后只是被扣了一半的丹藥?而林諾這個廢物,非但沒被廢掉,反而還被安上了一個“頓悟天幸”的名頭?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怨毒地瞪著林諾,用口型無聲地說道:“一個月后,大比上,我必殺你!”
德長老的這番話,看似公允,實則充滿了偏袒。
在場的人,沒人是傻子。他們都聽得出來,德長老,在保林諾!
他用“先祖戰(zhàn)魂”的說法,完美地解釋了林諾的異變,將一切都歸結(jié)于“機緣”,堵住了所有人攻擊他“修煉邪術(shù)”的嘴。
雖然眾人心中依舊充滿了疑惑,但在德長老的威嚴之下,無人敢再多言。
一場足以讓林諾萬劫不復(fù)的風(fēng)波,就這么被強行壓了下去。
很快,眾人散去。
德長老拿著那柄斷劍,深深地看了林諾一眼,那眼神復(fù)雜無比,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轉(zhuǎn)身離去。
倉庫里,再次只剩下了林諾一個人。
他站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德長老看出了什么?;蛟S,那位長老,也從那股氣息中,感受到了那一絲不屬于凡間的“劍意”。
但無論如何,自己暫時安全了。
只是……
林諾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他最大的依仗,那柄神秘的斷劍,被收走了。
一個月后,就是家族大比。
沒有了斷劍,自己拿什么去面對已經(jīng)對自己起了殺心的凌飛?
靠氣海里那一縷微弱的念絲嗎?
林諾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自己那間破敗的小院。關(guān)上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他坐在床沿,心中一片茫然。
難道,自己的好運,就到此為止了嗎?那驚鴻一現(xiàn)的輝煌,只是曇花一現(xiàn)的幻夢?
他不甘心!
十六年的壓抑與痛苦,讓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力量!
他閉上眼,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他開始回憶,回憶今天發(fā)生的一切。
從觸摸斷劍開始,到那浩瀚的記憶洪流,再到那一式“隕星”……
等等!
林諾的腦海中,猛地閃過一道靈光。
劍,雖然被收走了。
但是,那股記憶,那股劍意,那股名為“滄?!钡母惺埽瑓s并未消失!
它,已經(jīng)和自己的靈魂,融為了一體!
斷劍,只是一個鑰匙,一個媒介。它打開了自己感知“滄?!钡募湘i,并將那一縷屬于太古強者的“劍魂”,種在了自己的意識深處!
想到這里,林諾的心,再次火熱起來。
他立刻盤膝坐好,沉入心神,不再去關(guān)注氣海,而是將全部的意識,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腦海,那片無形的“識海”之中。
他努力地、仔細地,在自己的識海中搜尋著。
終于,在識海的最深處,他“看”到了。
那里,靜靜地懸浮著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透明的……劍形虛影!
它,正是那柄斷劍的模樣!
它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那股孤傲、蒼涼的“滄?!敝?,正是從它身上傳來。
找到了!
我的路,沒有斷!
林諾心中狂喜。
他試著,將自己的心神,緩緩地靠近那個劍形虛影。
“嗡……”
當他的意識,觸碰到虛影的剎那。
那段關(guān)于“隕星”的、完整的記憶,再次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之中。
這一次,沒有了外界的干擾,沒有了那股龐大的意志沖擊,他可以靜下心來,仔細地、一遍又一遍地,去“觀摩”,去“學(xué)習(xí)”這一招的每一個細節(jié)。
從念力的運轉(zhuǎn),到身體的配合,再到那最核心的……劍意!
他發(fā)現(xiàn),這所謂的“隕星”,根本不是一招固定的劍法。
它,更像是一種……思想!一種信念!
一種將自身的一切,都燃燒、都賭上,化作撕裂一切阻礙的流星,與敵同歸于盡的……極致信念!
林諾沉浸在這種玄之又玄的感悟之中,渾然忘卻了時間的流逝。
他知道,自己或許失去了一柄無上神兵。
但,他得到的,卻是一片更加廣闊的、只屬于他自己的……星辰大海!
一個月的時間。
與“見塵”高階的凌飛,看似是一個不可能戰(zhàn)勝的鴻溝。
但現(xiàn)在,林諾的眼中,卻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熊熊戰(zhàn)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