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遠(yuǎn)付了車錢——用的是一小卷出獄時發(fā)放的、帶著特殊印戳的零錢——推開車門。

樓道口那扇熟悉的、漆皮剝落的綠色鐵門敞開著。他深吸一口氣，

踏上布滿灰塵和油污的水泥臺階。每一步都沉重異常。家門虛掩著。他輕輕推開。

屋內(nèi)的光線有些昏暗，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味和老年人居室特有的氣息。客廳狹小的沙發(fā)上，

父親蜷坐著，身上蓋著一條洗得發(fā)白的薄毯。才三年！

父親原本只是花白的頭發(fā)竟已變得一片蕭疏的雪白，臉上的老年斑深得刺目，顴骨高高凸起，

整個人瘦得脫了形，像一具蒙著皮的骨架。他渾濁的眼睛望著門口的方向，

眼神卻空洞地沒有焦點，似乎還在努力辨認(rèn)著門口那個模糊的身影。

母親正在小廚房里摸索著什么，聽到開門聲，猛地轉(zhuǎn)過身。她手里還沾著淘米水，

看到門口的兒子，整個人像被定住了。手里的塑料淘米盆“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

米粒和水濺了一地。她嘴唇劇烈地哆嗦著，似乎想喊他的名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只有大顆大顆渾濁的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滾落下來，砸在濺濕的水泥地上。

“媽……”陳明遠(yuǎn)喉嚨哽住，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他快步上前，想扶住母親顫抖的身體。

就在他靠近的瞬間，一直呆坐的父親像是被這聲呼喚突然驚醒，

渾濁的眼睛猛地聚焦在他臉上。老人枯瘦的身體爆發(fā)出一種驚人的力量，

他掙扎著要從沙發(fā)上站起，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憤怒又痛苦的嘶鳴，

枯枝般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陳明遠(yuǎn)，嘴唇哆嗦著，

幾個破碎模糊的音節(jié)：“……錢……我的……錢……”巨大的愧疚和痛苦瞬間將陳明遠(yuǎn)淹沒。

他僵在原地，看著母親撲過去按住激動的父親，語無倫次地安撫：“老頭子，別急！別急！

明遠(yuǎn)回來了！回來了就好……錢……錢……”母親的哭聲壓抑在喉嚨里，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錢……”父親被母親按著，身體還在徒勞地掙扎，渾濁的眼睛死死瞪著陳明遠(yuǎn)，

里面燃燒著一種被徹底摧毀后的、絕望的火焰，反復(fù)地、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