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易水舌尖碾過這兩個字,心口像被貓爪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又癢又麻,帶著點陌生的刺痛。
他就這么牽著她的手,走到糖畫攤子前。
熬糖的焦甜香氣混在夜風(fēng)里。
攤主正給一家三口畫糖畫,男人攬著妻子,中間的小男孩小口啃著糖葫蘆。
蘇易水沒看那其樂融融的畫面,目光虛虛落在熬糖的銅鍋上,翻涌的琥珀色糖漿咕嘟冒泡。
等那一家三口拿著糖畫轉(zhuǎn)身,纖月手骨猛地傳來劇痛!
她倒抽一口涼氣抬眼,只見蘇易水死死盯著那婦人的臉,臉色如冰塊。
那婦人也瞧見了他,眼底掠過一絲驚愕,隨即化作一潭死水般的平靜。
纖月看清了婦人的眉眼,與蘇易水有四五分相似。
一個念頭進了腦海:江氏!那個把他論斤賣掉的親娘!
江氏打發(fā)走丈夫孩子,獨自留下。
她看著眼前長成青年的兒子,嘴唇動了動,聲音干澀:“你怎么在這兒?”
蘇易水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的倦念。
江氏見他不說話,飛快地瞥了眼遠處等候的父子,再看向蘇易水時,那點微瀾也徹底平復(fù)了。
只剩下急于撇清的冰冷:“當年我跟你爹銀貨兩訖,早就兩清了。我跟你,沒關(guān)系了?!?/p>
話尾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音,眼眶微紅,卻不知是愧疚還是怕被現(xiàn)下安穩(wěn)生活攪擾的恐慌。
纖月感覺自己的手快被他捏碎了。
蘇易水不是沒知覺,只是那點尖銳的痛楚,遠比不上心口被剜開的空洞。
他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居然還對這灘爛泥里生出的根,存著半分可笑的念想。
江氏說完,逃也似的轉(zhuǎn)身匯入人流。
蘇易水望著那個決絕的背影,喉間忽然滾出一聲低笑。
那笑聲短促,卻透著股浸透骨髓的悲涼。
突然,懷里撞進一團溫軟。
纖月不管不顧地伸出手,緊緊環(huán)住了他勁瘦的腰身,臉頰貼在他的衣襟上。
少女仰起頭,杏仁般的眸子映著街邊暖黃的燈火。
“蘇易水,別難過。你還有我。”
那聲音像一根細小的羽毛,拂過他心口冰冷的裂痕。
他低頭,撞進她清亮的眼底,那點悲涼的笑,悄無聲息地沉了下去。
纖月見他好了點,便退開他的懷抱拉著他,一屁股坐到糖畫攤前的小凳上。
“老板,給我們也畫一個!”
她說著,身子還往蘇易水那邊挪了挪,胳膊挨著他的胳膊。
蘇易水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像尊冷硬的石雕。
只是那只一直死死握著她的手,松了那么一絲絲。
兩人就這么挨著坐在矮凳上,熬糖的甜香彌漫。
攤主舀起糖漿在石板上飛快勾勒,周遭的喧囂仿佛跟他們無關(guān)。
糖畫很快好了,是并肩的兩個小人兒。
蘇易水付了錢。
纖月舉起那薄脆的糖畫,對著蘇易水的臉比了比,小嘴立刻不滿地撅了起來。
“畫得不好看!沒你本人好看!”
她手指戳著糖畫上代表自己的那個小人。
“還有我!我眼睛哪有這么小?明明很大的!”
她說著,還故意用力眨了眨自己水汪汪的杏眼。
蘇易水沒說話,只是伸手拿過她舉著的糖畫,湊近她的小臉旁。
昏黃的光線下,他垂著眼,視線在糖畫和她真實的眉眼間緩慢移動,神情專注。
纖月立刻屏住呼吸,努力把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一眨不眨地讓他“好好看看”。
突然,蘇易水低頭,張口就咬了下去!
“咔嚓”一聲脆響。
纖月眼睜睜看著糖畫上那個代表“自己”的小人兒,從肩膀到腰腹,被他整齊地咬掉了一大塊!
他細細地咀嚼著,琥珀色的糖渣粘在他薄薄的唇上。
幽深的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目光沉甸甸的,帶著一種赤裸裸的的審視。
仿佛他咀嚼吞咽的不是糖,而是她這個人。
纖月后背爬滿寒意,那股熟悉的、被他當作盤中餐的毛毛感覺又席卷上來。
蘇易水咽下最后一點甜膩,舌尖慢悠悠地舔過唇角的糖漬。
然后,他把剩下那個代表“他”的、完整的糖畫小人,重新塞回纖月僵硬的手里。
“吃。” 一個字,命令,不容置疑。
纖月頭皮發(fā)麻。
她不懂這詭異的儀式感,但“聽話”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她垂下眼,小心翼翼地、小口小口地咬向那個剩下的“蘇易水”糖人。
糖塊在齒間碎裂,發(fā)出細微的聲響。
蘇易水的目光,從她顫抖的睫毛,緩緩下移,最終釘在她因為咀嚼而微微開合的唇上。
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占有欲和某種更晦暗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