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時故意跟劉畚東聊西扯了一會,劉畚已滿頭是汗,他賠著笑,不敢惹怒這位爺,“貝子爺,微臣家中還有事,這……”他欲言又止。
弘時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拍腦門,“哎呦,瞧我,宮門都快要下鑰了吧,劉太醫(yī)先回去吧,本貝子近日喜讀醫(yī)書,見著太醫(yī)便忍不住多聊幾句,劉太醫(yī)別見怪。”
“微臣不敢,能與貝子爺暢談乃微臣極大榮幸,只今日不巧,微臣家中有些小事等微臣回去處理,微臣改日再向貝子爺討教?!眲③涡睦锼煽跉?,暗自發(fā)笑,下次?沒有下次咯。
“嗯,去吧。”弘時點頭,卻不挪步,劉畚本想等弘時走了再走,見狀只得后退兩步,再從弘時邊上走過。
他盡力縮著身子,誰知他彎著腰剛走到弘時身邊,這位爺便“哎呦”一聲,摔在地上。
劉畚傻眼了,趕緊去扶,弘時卻甩開他的手,罵道:“你這狗太醫(yī),走路都不會嗎?居然敢撞本貝子?!”
一口大鍋砸的劉畚發(fā)懵,他慌忙跪下,嘴里直道不敢,心里納悶自己與這位爺素不相識,他何苦為難自己。
沒等他想明白,外面換好班次的侍衛(wèi)聽到動靜,開門闖進來,“什么事?”
領(lǐng)頭的定睛一看,三貝子竟躺在地上,旁邊一個穿著黑衣服的男的還伸手扯他,當(dāng)下頭皮一緊,快步?jīng)_上前去,大喝道:“大膽賊子!快放開三貝子!”
劉畚嚇得松手,天地良心,他是想去扶三貝子起身的啊,沒等他解釋,已有幾個侍衛(wèi)沖上來,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劉畚的臉已與地板親密接觸,侍衛(wèi)力道甚大,壓的他臉生疼。
領(lǐng)頭的侍衛(wèi)忙去攙扶弘時,“微臣參見三貝子!微臣等來遲,還請三貝子恕罪?!?/p>
說著想遣人去請?zhí)t(yī),突然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待的地方就是太醫(yī)院,領(lǐng)頭的侍衛(wèi)囧了一下,面色如常地攙扶三貝子坐到椅子上。
弘時“嬌弱”地坐在椅子上,十分生氣:“這太醫(yī)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竟敢沖撞于本貝子?”
劉畚被摁在地上,嘴里嗚嗚告饒,自己不是有心的,他知道不能說自己壓根沒碰到三貝子,貝子爺會冤枉你個小小太醫(yī)嗎?若是這么說,只怕還要治他個污蔑之罪。
是以只說自己今日看脈案看得太入迷,起身時頭暈眼花,一時不慎才沖撞三貝子,請三貝子恕罪。
弘時冷哼一聲,剛要說什么,這時另一位值守的王太醫(yī)回來了,見到這陣仗嚇了一跳,顫顫巍巍地在弘時面前跪下,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劉畚心里叫糟,果不其然,王太醫(yī)聽三貝子說劉太醫(yī)著急回家,慌慌張張地撞到了三貝子時,露出迷惑的表情,小聲回話道:“可,可今日本就是劉太醫(yī)值夜啊?!?/p>
這話一出,劉畚閉上眼睛,知道完了,現(xiàn)在只能寄希望于華妃,求她保下自己。
弘時聞言臉色大變,“好啊,倒是讓本貝子逮了個正著,劉太醫(yī),這么慌慌張張的,要去哪兒???”
劉畚自然答不出,弘時擺手,讓侍衛(wèi)捆了他,先關(guān)到他們的值房去,待弘時去回了皇阿瑪在做定論。
領(lǐng)頭的要走時,弘時喊住他,回頭找你上領(lǐng)一個月賞錢,就當(dāng)是你們救本貝子有功了。
領(lǐng)頭大喜,忙跪地謝恩,弘時問他的名字,他回答,“微臣烏雅·兆惠?!?/p>
弘時一驚,面上淡定地讓他幫忙喊自己身邊的小德子與小璐子過來,揮手讓他退下了。
竟是烏雅·兆惠?乾隆時期赫赫有名的將軍,現(xiàn)在居然只是圓明園的一個侍衛(wèi)嗎?
弘時低頭回憶,歷史上,大約是雍正九年,烏雅·兆惠入職軍機處,從此開始他的官場生涯,那時他大約二十多歲,如今的烏雅·兆惠看著年輕,勛貴子弟想要入朝,做皇家侍衛(wèi)也是尋常事。
只是以他的家世,足以去宮里當(dāng)侍衛(wèi),以他的能力,做御前侍衛(wèi)也不是沒可能,怎么會來圓明園呢。
弘時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這烏雅·兆惠是個人才,回頭要好好用起來,在這圓明園豈不是白白蹉跎了歲月。
眼下倒也不急,弘時把這件事記在心里,王太醫(yī)還在一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弘時也揮揮手讓他該干嘛干嘛去,王太醫(yī)剛轉(zhuǎn)身,弘時又叫住他,讓他身邊的那個小太監(jiān),去御膳房幫自己拿點吃的過來。
還好沒去額娘宮里,弘時慶幸地想,這會子齊妃應(yīng)該是在閑月閣與眉莊她們閑聊,自己去杏花春館只能撲空。
果然身邊還是得帶著人啊,弘時再次感嘆,小德子他們在身邊,齊妃定會遣人告訴他,省得他白跑。
以前在宮里倒還好,來圓明園他經(jīng)常往外跑,帶著小德子他們反而累贅,弘時想著干脆下次出門定個回來的時間,到時辰了讓小德子他們在門口候著好了。
之前他都是隨心所欲,想什么時候回來就什么時候回來,只要不過了下鑰的時辰便是。
圓明園里修建的御膳房離太醫(yī)院不遠,王太醫(yī)身邊的小太監(jiān)腳程也快,緊趕著就回來了,御膳房的人聽說他是給三貝子跑腿,也好說話,沒要他的銀子就給他包了吃食。
小太監(jiān)還要伺候弘時用膳,弘時賞了他一個銀錁子,打發(fā)他去伺候王太醫(yī),小太監(jiān)喜滋滋地走了。
弘時快吃完時,小德子和小璐子也來了,見弘時吃的香甜,忙給他倒茶,等弘時吃完,小璐子給他遞漱口茶,哀求道:“貝子爺,您下次去哪還是帶著奴才吧,奴才們見您還不回宮,可急壞了?!?/p>
弘時笑笑,點頭:“去莊子外還是不帶你們,以后爺戍時前必定回來,你們自個兒安排在側(cè)門候著便是。”
兩個奴才聞言都露出笑臉,忙點頭稱是。
此時的閑月閣,眉莊有些坐立難安,總覺得有大事發(fā)生,眾嬪妃也像說好了似的,齊聚在她的閑月閣里。
皇上來了,她稍感安心,前些日子她尋了個由頭,打發(fā)茯苓去了別處,嬛兒也偷偷將她的脈案與藥渣,偷偷送去了農(nóng)莊的溫太醫(yī)那里,請他查看。
所幸,溫太醫(yī)說她的脈案與藥渣都沒有問題,劉畚開的藥確實是保胎藥,對孕婦有益,眉莊放下一半心,只要孩子沒事就好。
溫太醫(yī)不在孫老公爺府上,而是在農(nóng)莊辦差,到方便了她們,官員府邸可不敢隨意傳信過去,莊子上就要好得多。
雖是皇家農(nóng)莊,但在里面干活的多是普通百姓,來往車馬也很多,可操作的空間還是很大的。
眉莊對自己的身孕深信不疑,她的月事自診脈后一直沒來過,平日也會嘔吐嗜酸,且她對于后宮陰私手段了解局限,自始至終未曾想過自己根本沒有身孕。
她心里惴惴不安,到現(xiàn)在也不知幕后之人到底要如何對她的孩子下手,眉莊心里下了決心,再等等,再等幾天,若還是找不到好法子,就按陵容說的那樣。
直接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告知皇上,由皇上定奪,不管能不能抓到幕后黑手,自己的孩子都能得到極大的保障。
只是眉莊心里還是不太甘心,她與華妃勢如水火,根本無法和平共處,能有機會打壓華妃,她恨不得立馬辦成此事,讓皇上看清華妃狠毒的面目。
她不知道,這一點不甘心,差點葬送了她。
茯苓是圓明園的宮女,她只能找由頭打發(fā)她去了別處,到底沒有斬草除根,當(dāng)茯苓慌慌張張地跪在皇上面前,說自己是為小主辦事才被送走時,眉莊覺得自己的臉色一定難看極了。
她的心怦怦跳的厲害,不知這一出是怎么回事,她慌亂的樣子,像極了整件事的主導(dǎo)者,被發(fā)現(xiàn)后的緊張害怕。
直到茯苓拿了帶血的衣褲出來,來診脈的太醫(yī)也說她并沒有懷孕。
怎么可能呢,這兩個月來,她日日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跟肚子里的孩子說話,告訴祂以后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她都能感受到那孩子的歡喜,隨著她的心跳撲通撲通的回應(yīng)。
好好的孩子,怎么會沒有呢。
她跪在地上泣不成聲,蒼白地解釋自己沒有做過這種事,她懇求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信她,信她不是那種人。
眉莊注定要失望了,皇上眼中的冷意,冰涼的刺骨,將她的傲骨刺穿,那個男人的眼里曾經(jīng)是那樣柔情,他說她穩(wěn)重,讓她學(xué)著協(xié)理六宮事宜,他說,眉兒,咱們有孩子了。
眉莊跪在地上,只覺耳里嗡嗡作響,聽不真切話語,一旁的甄嬛還在替她求情,她已經(jīng)失去了判斷力與理智,仍本能地拉住嬛兒。
蘇培盛親自去了太醫(yī)院,回來時神色慌張,雍正心里煩躁,語氣也不好,“怎么,沒找著?”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整件事眉莊乃是受害者,他依然生氣,氣她被人陷害毫無自救能力,不堪大用,本想著扶持她與華妃抗衡,真是不中用。
蘇培盛跪下:“皇上,奴才到太醫(yī)院,卻見到了三貝子,三貝子身邊的小璐子領(lǐng)奴才去了侍衛(wèi)的值房,那劉畚太醫(yī)被五花大綁,旁邊有侍衛(wèi)看守,今日值守的烏雅侍衛(wèi)回稟,劉太醫(yī)是沖撞了三貝子后想要逃跑,驚動了侍衛(wèi),將他扣下。”
“什么?”雍正震怒,“弘時可有受傷?他人呢?”
“回皇上,三貝子無大礙,只受了些驚嚇,劉畚太醫(yī)與烏雅侍衛(wèi)均在殿外等候?!碧K培盛躬身答道,“三貝子本要面見皇上,聽聞皇上在閑月閣,他過來不方便,就先回常青園了?!?/p>
齊妃本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還有閑心看戲,結(jié)果一聽那狗太醫(yī)竟敢沖撞弘時,立刻急了,可皇上還在氣頭上,她不敢這個時候提出去看弘時,只能暗自著急。
烏雅兆惠一個侍衛(wèi),不方便進后妃宮殿,但皇上在里面,也不妨事,屋里跪著的眾嬪妃紛紛站起,自覺排成兩排,給那侍衛(wèi)讓出空兒來。
兆惠簡單描述了一下事情經(jīng)過,聽到他說推開太醫(yī)院門闖入時,弘時是摔在地上的,雍正勃然大怒,齊妃更是氣得要沖上去刮花劉畚的臉,被翠果勸了下來。
華妃見劉畚被綁,便收了看戲的神色,變得慌亂起來,她暗自瞪了一眼曹琴默和周寧海,這么點小事都辦不好,眼見著就要成功了。
曹琴默心里也十分害怕,這事若是牽扯華妃,那么頂在她前頭的一定是自己了,她在心里思索對策,可無論什么辦法,她都只有一條路走。
她心里流淚,溫宜,額娘走了,希望日后華妃能善待你。曹琴默咬咬牙,給了劉畚一個眼神,暗示他說是自己主使。
可那劉畚是個不經(jīng)嚇的,早已癱在地上,身子不斷顫抖,甚至不敢看她,曹琴默咬牙,暗道沒出息,在皇上問是誰主使時,剛要站出去,卻聽劉畚道是惠貴人。
“是惠貴人!皇上,惠貴人自言在后宮如履薄冰,微臣是剛從濟州調(diào)任來的,惠貴人就借著同鄉(xiāng)之名,屢屢喊微臣為她診脈,逼迫微臣為她做事,微臣、微臣一時糊涂,求皇上恕罪!”
曹貴人默默站了回去,這劉畚居然對華妃這么忠心耿耿。
人為財死,劉畚素日貪財,華妃事前已給了他不少銀兩,賞賜也豐厚,他心甘情愿地做事,而且他也有僥幸心理,萬一華妃娘娘能保下他呢。
“你胡說!”眉莊流著淚尖叫道,“本小主何時讓你做過這些事!”
今日的事給了她太大的沖擊,她淚眼婆娑地看著皇上,“嬪妾沒有,求皇上明察!”
還是甄嬛冷靜些,她厲聲問道:“皇上明察秋毫,你這太醫(yī)還是快些說實話吧,眉姐姐圣眷優(yōu)渥,何以要以假孕爭寵,你說是眉姐姐指使的,又有什么證據(jù)?”
劉畚以頭搶地,“惠貴人賞了微臣一枚和田暖玉,此玉觸手生溫,乃玉中極品,微臣小小太醫(yī),何以能有這樣好的東西,皇上可派人去微臣值房查一查。”
眉莊有口難辯,那枚玉佩確實是自己賞的,是自己一開始打算收劉畚為己用時給他的,不想竟成了他攀咬自己的證據(jù)。
甄嬛卻不以為意,她鎮(zhèn)定道:“為求太醫(yī)盡心,賞賜些好物也是常有的,便是其他太醫(yī)也未必沒有得哪位娘娘的賞賜,劉太醫(yī)這證據(jù),怕是不足啊?!?/p>
說完她向皇上行禮,柔聲道:“皇上,嬪妾以為,此事頗有蹊蹺,眉姐姐若真要假孕爭寵,何以要將這樣大的事交給一個圓明園的宮女,而不是她帶在身邊的采月采星?”
“再有,茯苓當(dāng)日是以下犯上,沖撞了眉姐姐,姐姐仁心,并未降罪,只不叫她在閑月閣伺候罷了,她不在閑月閣伺候,又如何得知今日皇上會來閑月閣?還拿了證物來。”
甄嬛頓了頓,一字一句道:“若不是幕后之人通風(fēng)報信,難不成茯苓姑娘,是在窺、視、帝、蹤?”
茯苓抖如糠篩,窺視帝蹤是大罪,遠遠超過妃嬪假孕爭寵,她一時找不到好的詞匯反駁,甄嬛見了,對皇上福身一禮,道:“皇上,這丫頭嘴里沒半句實話,嬪妾以為,該送這丫頭進慎刑司!”
華妃心里一緊,抬頭想說話,身后曹琴默死死拽住她的袖子,她心里不舒服,但還是勉強安靜下來。
雍正心里煩躁至極,一個個的都不讓他省心,他下令,茯苓與劉畚皆關(guān)入慎刑司,務(wù)必吐出實話。
至于惠貴人,雍正對她失望,道她并非全然無辜,先禁足閑月閣,無召不得探視。
眉莊緩緩滑落在地,甄嬛心里稍松,只要有余地就好,可她扶住眉姐姐時,卻見她眼里毫無神采,顫聲道:“眉姐姐……”
眉莊勉強聚焦在甄嬛的臉上,看著她焦急的神色,想擠出一個笑來,卻怎么也擠不出,她頭上還簪著太后賞的簪子。
這支簪子貴在是太后懷十四爺時戴的。
耳邊響起華妃的話語,雍正只覺刺眼,更加怒不可遏,他抬手便拔了那簪子,狠狠扔在地上,罵道:“你還敢戴著這個簪子招搖!”
說完怒氣沖沖地走了,其余嬪妃也紛紛起身回各宮去,眉莊被禁足,甄嬛也不能留下,她一步三回頭地看著癱在地上的眉姐姐,往日高傲如菊花的眉姐姐,仿佛碎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