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蘇易水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竹門重新緊閉,纖月緊繃的神經(jīng)才敢稍稍松懈。
她靠在冰涼的竹墻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開始梳理腦海中紛亂的信息和剛剛的經(jīng)歷。
蘇易水會變成如今這副冰冷、扭曲、充滿毀滅欲的模樣,源頭直指那位高高在上的平親王,以及他那個蛇蝎般的生母江氏。
記憶碎片在纖月意識里翻騰:
年幼的蘇易水,在江氏身邊的日子就是一場漫長的酷刑。
江氏離開平親王后,帶著他,卻視他為拖累。
她很快找了個情夫,那男人更是將小蘇易水當成了出氣筒。
劈柴、挑水、洗衣、做飯……家里所有的臟活累活都壓在他稚嫩的肩上。
稍有遲緩,或者僅僅是因為那男人心情不好,劈頭蓋臉的拳腳就會砸下來。
小小的身影,總是在青紫和疼痛中瑟縮。
命運的轉折點似乎來了。
某天,華貴的馬車停在破敗的門前,平親王出現(xiàn)了。
他提出要帶走蘇易水。
對那個冰冷陌生的王府,小蘇易水本能地恐懼。
他死死抓住母親江氏的衣角,那是他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江氏早已將這個兒子視作最大的累贅和恥辱。
當平親王提出帶走他時,她眼中閃爍的不是不舍,而是精明的算計。
她論斤將兒子賣給了親生父親!
冰冷的銀子落入江氏手中,發(fā)出叮當?shù)拇囗?,那聲音徹底擊碎了小蘇易水眼中最后一點微光。
拿到錢的那一刻,江氏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門。
任憑門外那個被親生母親賣掉的孩子如何哭喊。
如何用小手拍打門板,直至聲音嘶啞,門再也沒有打開過。
一個被母親像貨物一樣賣掉又拋棄的孩子,能去哪里?
小蘇易水在骯臟的街頭流浪了很久,像只無家可歸的野狗,與乞丐爭食,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
絕望之下,他只能走向那個名義上是父親的男人,走向那座象征著權勢卻也冰冷刺骨的王府。
可他太天真了。
平親王眼中,他從來不是失而復得的兒子,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一個帶著自己血脈、可以隨意處置的棋子。
王府的庭院比街頭更兇險。
平親王將他扔進獸欄,讓他赤手空拳與豺狼虎豹爭命,美其名曰“磨礪”。
當他傷痕累累地爬出來,等來的不是撫慰,而是更殘酷的任務。
暗殺政敵,雙手染血。
在這樣充斥著背叛、利用、血腥與冰冷的“磨礪”中長大。
蘇易水的心,早已凍結成萬年不化的寒冰。
信任?溫情?
對他來說,是這世間最可笑也最致命的毒藥。
“難怪……”她低聲自語。
任誰經(jīng)歷了這些,很難對這個世界生出愛。
蘇易水是災厄的源頭,但他本身,何嘗不是一個巨大的、被制造出來的悲???
纖月低頭,看向手腕上那枚烏木手環(huán)。
它此刻安安靜靜,沒有發(fā)熱。
這是她與“上面”唯一的聯(lián)系,也是她力量的來源(雖然現(xiàn)在幾乎沒用)。
她用指尖輕輕叩擊手環(huán)內(nèi)側一個極其微小的凸起。
將剛剛獲取的關于蘇易水身世的關鍵信息,以及他對自己那種病態(tài)依賴的初步觀察“傳遞”出去。
這是她作為執(zhí)行者的職責,也是尋求支援或指引的唯一途徑。
......
天色一點點沉下來。
蘇易水離開后,好似遺忘了竹屋里還關著一個人。
失去法力的纖月,此刻與凡人無異,饑餓感和沉沉的困倦感將她淹沒。
她蜷縮在冰冷的竹床上,起初還強撐著警惕,豎著耳朵聽門外的動靜。
但最終,疲憊戰(zhàn)勝了不安,纖月不知不覺沉入了夢鄉(xiāng)。
不知過了多久,竹門被無聲地推開。
蘇易水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手里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縷縷清甜的糕點香氣從中逸散出來。
他并非特意前來。
而是體內(nèi)翻騰不休的狂躁戾氣再次升騰,幾乎要沖破理智的束縛。
他才記起這冰冷水牢里,還關著一個能讓他“安靜”下來的“東西”。
他踏入屋內(nèi),目光投向竹床。
預想中驚恐啜泣、蜷縮不安的景象并未出現(xiàn)。
床上的少女側臥著,睡顏恬靜,唇角帶著極輕微的弧度,仿佛只是在一個尋常的午后小憩。
那份毫無負擔的安然,好像被囚禁、被威脅的人不是她。
他重重地將食盒頓在桌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蘇易水幾步就跨到了床邊,居高臨下盯著那張在睡夢中顯得格外柔和純凈的臉。
滔天的怒火和狂躁,竟在這無聲的注視下一點點平息、消融。
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感,取代了毀滅的沖動。
但是還不夠。
蘇易水脫掉外袍,無聲無息地躺在了纖月身側。
竹床狹窄,他一躺下,兩人之間便再無空隙。
他側過身將她纖細溫軟的身體牢牢禁錮在自己冰冷的胸膛前。
“嗯……”一聲滿足到極致的、近乎嘆息的哼聲,不受控制地從他喉間溢出。
鼻尖縈繞著她發(fā)間和身上那股溫暖的馨香。
皮膚感受到她溫熱的體溫。
狂躁的戾氣被徹底鎮(zhèn)壓,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熨帖到靈魂深處的安寧。
好舒服!
好香!
想要更多!
一個貪婪的念頭在他心底叫囂。
纖月就是在一種幾乎窒息的壓迫感中驚醒的。
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線條冷硬的下頜線和微微滾動的喉結。
屬于蘇易水的、冰冷又極具侵略性的氣息將她完全包裹。
她下意識地就想掙脫這令人不適的禁錮,身體微微向后縮去。
然而,腰間的手臂瞬間收得更緊!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將她重新拖回那冰冷的懷抱,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纖月被迫抬起頭,對上了蘇易水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里依舊沒什么明顯的情緒,像兩口深井,翻滾著一種她看不懂的、極其復雜的暗流。
纖月看著蘇易水,可憐兮兮道:“你來了啊……有沒有吃的?我快餓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