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沉重的雕花木門被無聲地推開。一股凜冽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酒香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瞬間席卷了整個新房。
蓋頭遮擋了我的視線，我只能看到一雙玄色云紋的靴尖停在幾步開外，沉穩(wěn)，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諝夥路鹉塘耍B燭火燃燒的噼啪聲都清晰可聞。照月早已嚇得跪伏在地，大氣不敢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般漫長。頭上的劇痛還在持續(xù)，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膩地貼在背上。就在我?guī)缀跻贿@沉默和頭痛逼瘋的時候，那雙靴子終于動了。
他朝我走來。
一步。兩步。
金玉相擊的清脆聲響，是腰間佩玉的碰撞。那股迫人的氣息越來越近，帶著無形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我的頭頂。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出現(xiàn)在蓋頭下方。那手極好看，膚色冷白，指節(jié)修長有力，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
然而那動作卻毫無溫度，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他沒有任何言語，直接用一根手指，輕輕挑起了那方沉重紅綢的一角。
暗紅的視野驟然被明亮的燭光取代。光線刺得我下意識地瞇起了眼。一片朦朧的光暈中，一張臉清晰地映入眼簾。
饒是我在孤兒院摸爬滾打二十年，見慣了人情冷暖，又在各種屏幕上閱過無數(shù)號稱神顏的明星，此刻腦子里也只剩下一片空白。所有的疼痛、恐懼、紛亂的思緒，在這一刻，被這張臉帶來的絕對視覺沖擊轟得粉碎。
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玉山，薄唇的線條清晰而冷冽，抿成一道沒有情緒的直線。
最攝人心魄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如同子夜寒潭，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極純粹的黑，里面清晰地映著搖曳的紅燭和我此刻蒼白狼狽的臉，卻沒有一絲波瀾。
那是一種久居上位、俯瞰眾生般的沉靜與疏離，仿佛世間萬物都不足以在他眼底掀起一絲漣漪。
墨黑的長發(fā)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幾縷碎發(fā)垂落額前，非但沒減損半分威嚴(yán)，反而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慵懶與……致命的吸引力。
玄色的親王蟒袍將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淋漓盡致，寬肩窄腰，僅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吸納了周圍所有的光線，成為這間華麗新房里唯一、也是絕對的中心。
帥……帥得慘絕人寰！
書里只說攝政王肖墨封權(quán)勢滔天、冷酷無情，可沒說這張臉能禍國殃民到這種地步啊！我感覺自己那顆在二十一世紀(jì)被各種偶像劇錘煉得無比堅韌的心臟，此刻正不受控制地狂跳，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過于直白甚至堪稱呆滯的目光。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終于轉(zhuǎn)動了一下，視線落在了我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淡淡地掃過。隨即，他微微側(cè)頭，目光瞥向依舊跪在地上抖如篩糠的照月。
“出去吧。”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淡，在安靜的室內(nèi)回蕩。
“是、是！奴婢告退！”照月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還不忘哆哆嗦嗦地帶上了房門。
“砰”的一聲輕響，門關(guān)上了。
新房內(nèi)只剩下我們兩人。燭火在巨大的龍鳳喜燭上跳躍，將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墻壁上，搖曳晃動，帶著無形的壓迫。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酒香，絲絲縷縷地纏繞過來。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諝饽郎萌缤Y(jié)了冰。
穿書的驚恐，對未知命運(yùn)的恐懼，閨蜜田曦下落不明的擔(dān)憂……無數(shù)混亂的情緒在腦子里打架。
但此刻，占據(jù)上風(fēng)的是一個極其不合時宜、卻無比強(qiáng)烈的念頭：管他什么劇情！管他什么女配！管他什么一年后的白落玖！眼前這個男人，這顏值，這身材，這氣質(zhì)……簡直是行走的荷爾蒙，老天爺追著喂飯吃的頂級配置！浪費(fèi)一秒都是對生命的不尊重！
老娘在二十一世紀(jì)母胎單身二十年，連男人的小手都沒正經(jīng)摸過幾次。現(xiàn)在天降一個合法老公，還是這種極品中的極品……不睡白不睡！
去他的矜持！去他的劇情！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蠻勇猛地沖上頭頂，瞬間壓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懼。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干澀和狂亂的心跳，猛地從床沿站了起來。
大概是起得太猛，眼前又是一陣發(fā)黑，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肖墨封依舊站在原地，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靜靜地看著我......
我穩(wěn)住身形，抬起頭，迎上他淡漠的目光。臉上努力擠出一個自認(rèn)為最明媚、最勾人的笑容（天知道現(xiàn)在這慘白的臉色配上這笑容有多詭異），然后在他沒有任何波瀾的注視下，抬起手，伸向了自己嫁衣領(lǐng)口那繁復(fù)無比的盤扣。
指尖因?yàn)榫o張和殘余的頭痛而微微顫抖，那小小的珍珠盤扣變得格外不聽話。我咬著下唇，跟那頑固的扣子較勁，心里把這該死的古代嫁衣設(shè)計師罵了一萬遍。
空氣死寂。只有我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和指尖與衣料摩擦的細(xì)微聲響。
終于，在我?guī)缀跻艞?、?zhǔn)備暴力撕扯的時候，“啪嗒”一聲輕響，最上面那顆扣子終于被我笨拙地解開了。
就在我準(zhǔn)備再接再厲，去攻克第二顆時，一只冰冷的手毫無預(yù)兆地覆上了我的手背。
那溫度低得驚人，激得我渾身一顫，所有動作瞬間僵住。我愕然抬頭。
肖墨封不知何時已近在咫尺。他微微俯身，那張俊美得毫無瑕疵的臉龐在跳躍的燭光下投下深刻的陰影，距離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濃密的睫毛，以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終于掠過的一絲極其細(xì)微的、難以解讀的波瀾。
像是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一顆極小的石子，蕩開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旋即又歸于深沉的平靜。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因?yàn)橛昧饪圩佣⑽⒎杭t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那只覆在我手背上的、冰冷修長的手，輕輕一帶，便將我的手拂開了。
“本王來。”依舊是那副平淡無波的調(diào)子，聽不出喜怒。
他的指尖代替了我的，落在了那排精致的珍珠盤扣上。動作……出乎意料地熟稔。靈巧，穩(wěn)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一顆，兩顆……
堅硬的珍珠扣在他指間溫順地彈開，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玄色的蟒袍袖口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摩擦著我大紅的嫁衣，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在這寂靜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
我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離得太近了。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氣息，混合著極淡的、仿佛雪后松林般的木質(zhì)冷香，徹底將我籠罩。他微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陰影。
我能感覺到他指尖偶爾擦過我頸側(cè)裸露的皮膚，那冰涼的觸感像帶著細(xì)微的電流，激起一陣陣無法抑制的戰(zhàn)栗。
紅燭高燒，龍鳳呈祥的帳幔在光影里投下曖昧的輪廓。他身上那屬于成熟男性的、極具侵略性的氣息，無聲無息地侵蝕著我的感官。
我的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fā)燙，心跳快得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之前那股不管不顧的蠻勇，在這樣無聲的、強(qiáng)大的氣場壓迫下，正一點(diǎn)點(diǎn)地土崩瓦解，只剩下緊張到快要窒息的空白。
最后一顆盤扣解開。他并未立刻動作，指尖若有似無地停在我的鎖骨下方，微微停頓了一下。那一點(diǎn)點(diǎn)的停頓，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我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
我屏住呼吸，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
然后，他抬起了眼。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著跳動的燭火，也映著我此刻驚慌失措、面紅耳赤的模樣。
他的目光，不再是最初那種純粹的審視，而是帶上了一種沉沉的、極具穿透力的東西，像是要剝開一切表象，直抵靈魂深處。
那是一種深沉的探究和……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被強(qiáng)行壓抑的、屬于獵食者的興味。
“孟夢。”他開口，叫了我的名字。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在這寂靜的室內(nèi)，如同醇厚的酒液滑過心尖，帶著令人心悸的磁性。
“……”我喉嚨發(fā)緊，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睜大眼睛看著他。
他緩緩抬手，冰冷的指尖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輕輕托起了我的下頜，迫使我更近地迎向他的目光。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我的靈魂。
“你，”他微微傾身，溫?zé)岬暮粑粲兴茻o地拂過我的耳廓，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癢意，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情人間的呢喃，卻字字敲在我的神經(jīng)上，“很不一樣?！?/p>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另一只手已攬住我的腰，猛地將我?guī)蛩麍詫?shí)的胸膛。
“唔！”所有的驚呼被堵在了唇齒之間。
冰冷與熾熱的碰撞。他的唇帶著不容置疑的強(qiáng)勢覆壓下來，那是一種純粹的、掠奪性的吻，攻城略地的霸道。
屬于他的冷冽氣息瞬間充斥了我所有的感官。我腦中一片空白，如同被投入驚濤駭浪的小舟，只能被動地承受這突如其來的風(fēng)暴。
嫁衣如同褪色的花瓣，一層層委頓在鋪著大紅錦褥的腳踏上。肌膚接觸到微涼的空氣，激起一陣細(xì)小的疙瘩，但隨即被更洶涌的熱浪覆蓋。
紅燭搖曳，光影在拔步床精致的雕花圍欄上瘋狂地跳躍、糾纏、變形，如同此刻帳內(nèi)激烈上演的無聲啞劇。
龍鳳呈祥的帳幔垂落下來，隔開一方動蕩而灼熱的小天地。帳幔上細(xì)密的金線在燭光下閃爍著迷離的光，隨著每一次劇烈的晃動，織就出破碎而妖異的圖案。
細(xì)密的汗珠從額頭沁出，沿著發(fā)燙的鬢角滑落?？諝庹吵淼萌缤厶?，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令人眩暈的灼熱和濃重的、屬于他的冷冽氣息。
最初的生澀與痛楚早已被一種陌生的、令人沉淪的浪潮所取代。身體仿佛脫離了意志的掌控，在狂風(fēng)暴雨中本能地尋求著依托，又在每一次攀上巔峰的眩暈里失重墜落。
意識在極致的感官風(fēng)暴中沉浮，破碎的思緒如同水面的浮沫，偶爾閃現(xiàn)，又瞬間被卷入更深的漩渦。
田曦……她在哪里？她還好嗎？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正經(jīng)歷著這荒誕又驚心動魄的初夜？太子……又是個什么樣的人？會比眼前這位更可怕嗎？
一年……只有一年……那個叫白落玖的女人就會出現(xiàn)……
這個念頭像冰水一樣澆下，帶來短暫的清醒和刺骨的寒意。我猛地睜開眼，視線撞進(jìn)上方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汗水順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滴落，砸在我的頸窩，滾燙。
他的眼神依舊深邃，那井底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激烈地翻涌，是純粹的占有？是冰冷的審視？還是……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沉溺？
我看不清。也無力分辨。
所有的思緒再次被更猛烈的浪潮打散、吞噬。只能緊緊地攀附著他堅實(shí)的臂膀，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指甲無意識地深陷進(jìn)他緊繃的肌肉紋理，留下淺淺的紅痕。
時間失去了意義。只有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布料摩擦的窸窣聲，以及彼此間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
天色將明未明，一種沉甸甸的疲憊如同浸透了水的棉被，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裹住了我每一寸骨頭。
眼皮重得抬不起來，身體像是被拆開重組過，酸軟得沒有一絲力氣。意識在混沌的邊緣掙扎，仿佛下一秒就能徹底沉入無夢的黑暗。
然而，一股冰涼的氣息無聲地靠近。
即使閉著眼，也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迫人的存在感。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無聲無息地移到了床邊。
我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將臉更深地埋進(jìn)還殘留著他體溫的錦被里，試圖汲取一點(diǎn)點(diǎn)溫暖。
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響起，是他在穿衣。動作利落，毫無拖沓,腳步聲響起，沉穩(wěn)地走向門口。
就在我以為他會這樣毫無波瀾地離開時，那腳步聲卻在門口處頓住了。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下來?？諝夥路鹉塘耍B窗外細(xì)微的晨風(fēng)都停了。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地撞擊著耳膜。
他在看什么？看我？還是看這滿室狼藉、象征著昨夜荒唐的痕跡？
時間被拉得無限漫長，每一秒都像在油鍋里煎熬。
終于，他說：
“巳時初刻，要入宮謝恩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門被拉開，又在他身后無聲地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