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川的身體猛地一震，仿佛被這“未來復(fù)仇”的圖景擊中了靈魂深處。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許老，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真實的刺痛感，仿佛只有這疼痛才能宣泄那無處安放的“恨意”。
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每一個字，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決絕：
“我…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用他的血…祭奠我尹家滿門！”聲音嘶啞，卻蘊含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瘋狂執(zhí)念。
“好！好！好孩子！”許老連道三聲好，臉上終于綻開一絲“欣慰”的笑容，那笑容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顯得有些詭異。
他再次重重拍了拍尹川的肩膀，這次帶著明顯的鼓勵。“有這份決心就好！這份恨，就是你力量的源泉！記住它，讓它刻在你的骨頭里，融進你的血肉里！”
他站起身，語氣變得肅然：“天命鎮(zhèn)，就是為你這樣的人準備的熔爐。這里沒有溫情脈脈的搖籃，只有淬火的鐵砧！鎮(zhèn)上有的是修煉的法門，刀槍劍戟、拳腳身法、乃至操控人心之法，只要你有心，肯付出，肯忍受常人不能忍之苦，便能從中汲取力量！”
他指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簡陋的屋舍，投向山谷深處那片被特意劃出的、終日傳來沉悶撞擊與低吼聲的區(qū)域。
“明日，會有人帶你去‘礪鋒谷’。那里，才是你真正開始的地方。記住我的話，在這里，軟弱是死路，猶豫是死路，唯有仇恨和力量，才是你的生路！用心去磨練，將來，你定能成為一把……最鋒利的復(fù)仇之刃！”
許老說完，深深看了尹川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長，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期待，然后才轉(zhuǎn)身，步履沉穩(wěn)地離開了這間充斥著“恨意”的小屋。
門關(guān)上的瞬間，尹川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身體一軟，跌坐在冰冷的床沿。
臉上那刻骨的悲憤和瘋狂的恨意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留下極度的疲憊和一片冰封的冷靜。
他攤開緊握的雙手，掌心赫然是四個深陷的、滲出血絲的月牙形傷口。
“呼……”他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成功了第一步。”他心中默念，靈魂深處那個穿越者的意識如同冰冷的礁石，紋絲不動。許老的表演堪稱完美，那套復(fù)仇理論更是直擊人性弱點。
若非他早已看穿這“熔爐”的本質(zhì)，恐怕此刻真會被這精心烹制的“仇恨盛宴”徹底點燃。
“礪鋒谷…”尹川咀嚼著這個名字，眼神幽深。
那里，才是考驗真正開始的地方。所謂的“修煉法門”，恐怕就是那套將人徹底磨滅情感、鍛造為冰冷兵器的流程了。
他們會用什么方式？極限的體能壓榨？殘酷的搏殺訓(xùn)練？還是更隱秘的精神摧殘？
他想起梨落偶爾提及谷中時那不易察覺的瑟縮眼神。那個看似單純的少女，是否也曾經(jīng)歷過那里？她眼底深處的麻木，是否就是“礪鋒谷”的杰作？
正思忖間，門被輕輕推開。
梨落端著一個小木盤走了進來，上面放著一碗顏色更深、氣味更刺鼻的藥湯，還有一塊干硬的雜糧餅。
她看到尹川失魂落魄、臉色慘白的樣子，以及他攤開的、帶著血跡的手心，腳步微微一頓，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像是同情，又像是…恐懼？
但她很快低下頭，將木盤放在桌上，聲音依舊保持著那種刻意維持的平靜，卻比往日更輕：“許老…走了？他…跟你說了很多吧？喝藥吧，這是加了料的，能幫你更快恢復(fù)力氣。明天…要去谷里了。”
尹川抬起眼，看向梨落。他刻意讓眼神中殘留著一絲未散的痛苦和迷茫，聲音沙啞地問：“谷里…是什么樣子的？梨落，你去過嗎？”
梨落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避開了他的目光，只是將藥碗又往前推了推。
“喝藥吧。去了…就知道了。記住許老的話，在里面，什么都別想，活下去…最重要?！?她的話帶著一種過來人的疲憊和認命。
尹川沒有再問，他端起那碗散發(fā)著怪異腥甜氣息的藥湯，看著碗中渾濁的液體，他知道，這不僅僅是“恢復(fù)力氣”的藥。
它或許是某種強化身體的興奮劑，或許是壓制思考的麻醉劑，更可能是…某種長期服用后便于精神控制的毒餌。
但他沒有猶豫。
在梨落低垂的目光注視下，他閉上眼睛，將碗沿湊到嘴邊，帶著一種仿佛被仇恨掏空、對一切都麻木的順從姿態(tài)，將碗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苦澀、腥甜、還有一絲灼燒感順著喉嚨滑下。喉結(jié)滾動，藥汁入腹。川放下空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平靜。心中，卻比任何時候都要警醒。
礪鋒谷的熔爐之火，明日，就要真正舔舐他的靈魂了，而他，必須在烈焰中保持清醒，扮演好一個被仇恨驅(qū)動的、渴望力量的“完美死士苗子”。
這偽裝，將是他唯一的盔甲。
木門在身后沉重地關(guān)上，隔絕了梨落的目光，也隔絕了天命鎮(zhèn)最后那層虛偽的薄紗。一股混雜著鐵銹、硫磺、濃烈草藥和淡淡血腥味的凜冽空氣，瞬間灌滿了尹川的肺腑，帶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赤裸裸的惡意。
礪鋒谷，到了。
昨夜飲下的藥湯，此刻在腹中化作一股灼熱的巖漿，伴隨著心臟瘋狂擂動的鼓點，奔涌沖刷著他這具尚顯孱弱的軀殼。藥力霸道地驅(qū)散了疲憊，卻將感官的敏銳度提升到了近乎酷刑的程度。
遠處沉悶的撞擊、壓抑的嘶吼、銳器刮石的噪音，連同空氣中彌漫的絕望與肅殺，都如同實質(zhì)的尖針，狠狠刺入他的神經(jīng)。
引路的刀疤臉漢子沉默如石，腳步迅捷地帶著他穿過一片由粗糙黑石壘砌、形同巨大獸牙墳冢的建筑群。最終，停在了一片開闊的斷崖邊緣。
千仞絕壁，光滑如鏡，仿佛被天罰之刃劈開?？耧L(fēng)自深淵呼嘯而上，卷起碎石沙礫，發(fā)出鬼哭般的尖嘯。
風(fēng)中裹挾著肉眼可見的淡金色銳利氣息——庚金煞氣！它們?nèi)缤瑑|萬無形刀片，甫一接觸裸露的皮膚，瞬間就割開細密的血痕。
斷崖上，粗大的玄鐵鎖鏈縱橫。
數(shù)十個少年男女如同掛在蛛網(wǎng)上的蟲子，在狂風(fēng)中艱難攀爬，血汗混流，滴落深淵。皮鞭破空的脆響和執(zhí)事冷酷的呵斥，是這里唯一的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