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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你肯重新和她簽訂契約,你要什么,蘇家都給你!”
“蘇氏集團(tuán)一半的股份!不!全部!我把整個蘇家都給你!求求你了!”
我看著他那張因為恐懼而扭曲的臉。
輕輕地,卻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蘇先生,你從一開始就想錯了?!?/p>
我的聲音很平靜。
“我當(dāng)年主動與她簽訂契約,從來不是為了蘇家的錢,也不是為了還祖上的恩情?!?/p>
“只是因為十歲那年,她擋在了我身前?!?/p>
“就這么簡單。”
蘇明哲愣住了,眼里的瘋狂褪去,被茫然所取代。
我繼續(xù)說道:“血契的規(guī)矩,你們蘇家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
“它是以雙方最純粹的情感為引建立的?!?/p>
“一旦因締結(jié)者主觀上,發(fā)自肺腑的、極端的惡意而徹底斷裂,便再無續(xù)上的可能?!?/p>
“這是鐵律。”
“強(qiáng)行逆轉(zhuǎn),只會招來更可怕的反噬。”
我每說一句話。
蘇明哲的臉色就慘白一分,最后化為死灰。
他松開手,頹然靠在椅背上,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我看著窗外倒退的街景,補上最后一句話。
“況且......”
“我憑什么,要再救一個,曾經(jīng)恨不得我立刻去死的人?”
車子最終停在我那棟破舊的居民樓下。
蘇明哲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一瞬間,他好像老了二十歲。
我沒有回頭。
這是他們蘇家欠我的。
接下來的日子,我過得異常平靜。
我租了一間普通房子,在附近的圖書館找了一份整理書籍的工作。
我開始重新學(xué)生活。
學(xué)著品嘗食物真正的味道,而不是先判斷它是否“安全”。
學(xué)著在陰天的時候,不必再為莫名的災(zāi)禍而心悸。
學(xué)著在睡覺時,能真正地放松身體。
我身上的舊傷,在以一種能感受到的速度愈合。
那些猙獰的疤痕,顏色也漸漸變淡。
我甚至開始嘗試著,去接觸新的人,新的事。
一個月后的某一天。
圖書館里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蘇晴。
她戴著漁夫帽,臉上是碩大的墨鏡和口罩。
但我也能看到她露出的皮膚。
那上面,布滿了凹凸不平的、猙獰的紅色疤痕。
她很瘦,穿著寬大的風(fēng)衣,整個人都在衣服里晃蕩。
曾經(jīng)那個光芒四射的影后,如今像一個想把自己藏進(jìn)陰影里的幽魂。
她一出現(xiàn),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不管那些探究的目光,穿過一排排書架,直直朝我走來。
我當(dāng)時正踩著梯子,整理最高一層的書籍。
聽到動靜,我回過頭。
她就站在梯子下面,仰頭看著我。
然后,在我錯愕的目光中,“噗通”一聲。
她雙膝落地,直挺挺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們身上。
“陳安,我錯了。”
她開口,聲音嘶啞。
她顫抖著手,摘下了臉上的口罩和墨鏡。
一張被徹底毀掉的臉,暴露在空氣中。
新生的疤痕像丑陋的蚯蚓,盤踞在她曾經(jīng)絕美的面容上。
舊的創(chuàng)口結(jié)著痂,嘴角還有磕破的痕跡。
那雙曾經(jīng)顧盼生輝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無盡的驚恐。
“我真的錯了......我們回到從前好嗎?”
她的眼淚涌了出來,混著臉上的傷疤,狼狽不堪。
“我爸爸......他都告訴我了......所有的事情......”
她哭著,語無倫次。
“我五歲那年,在老宅的湖邊玩,失足掉了下去。是你,是你跳下去把我救上來的,你自己卻因此得了肺炎,差點死了......”
“我八歲那年,家里廚房失火,所有人都往外跑,只有你,逆著人流沖進(jìn)火場,把我從房間里背了出來......你的整個后背,都燒爛了......”
“還有那次在法國,我吃了被下了毒的菌菇,是你搶先試吃,替我洗胃洗到休克......”
“那次飆車,那次威亞斷裂......全都是你,一直都是你......”
她泣不成聲,像個迷路的孩子,抓著我的褲腳,卑微到了塵埃里。
“陳安,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不是人,我就是個畜生!”
她抬起手,狠狠地抽自己的耳光。
一下又一下,清脆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