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綠色的雨滴,帶著刺鼻的腥臭,砸落在萬靈仙宗迎仙臺光潔如鏡的白玉石板上。
嘶——嘶——
白煙升騰,伴隨著令人牙酸的腐蝕聲。堅硬勝鐵的白玉石,竟如同遇上滾燙烙鐵的油脂,被輕易地蝕刻出點(diǎn)點(diǎn)坑洼。這雨,不是凡水,而是裹挾著污穢與不祥的邪魔腐雨。天際,原本澄澈的仙家氣象早已被翻滾如沸的漆黑烏云取代。那烏云粘稠如瀝青,沉重地壓向大地,仿佛要將整個迎仙臺碾碎吞噬。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翻涌的墨色深處,隱約可見一張張巨大而模糊的慘白人面輪廓,無聲地哀嚎、扭曲,空洞的眼窩仿佛能吸走生魂。若有若無的低語,如同附骨之蛆,鉆進(jìn)在場每一個修士的耳中、識海,引得體內(nèi)靈力運(yùn)轉(zhuǎn)滯滯,心浮氣躁。
今日,本是外門弟子荊青冥與內(nèi)門弟子蘇清漪結(jié)為道侶的大喜之日。然而此刻,迎仙臺上沒有半分喜氣,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壓抑和隱隱的不安。前來觀禮的賓客,無論是仙宗長老還是各方來客,皆面色凝重地運(yùn)轉(zhuǎn)法力抵御著腐雨的侵蝕和那擾人心神的低語,目光復(fù)雜地聚焦在臺中央的三人身上。
荊青冥站在臺心,一身簇新的青色道袍,襯得他身形略顯單薄。他面容清俊,眉眼間帶著花匠世家特有的溫潤,只是此刻,這份溫潤被一種極力維持的平靜覆蓋。雨水打濕了他的鬢角,幾縷黑發(fā)貼在蒼白的臉頰上,他緊抿著唇,脊背挺得筆直,仿佛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抵擋住四面八方投來的、混雜著憐憫、嘲諷、冷漠的視線。
他的對面,站著本該成為他道侶的蘇清漪。她依舊清麗脫俗,一身月白云紋裙裳纖塵不染,顯然有護(hù)身法寶隔絕了污雨。只是那張原本該含羞帶怯的俏臉,此刻卻覆著一層冰霜,眼底深處,除了決絕,還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與……被逼至絕境的憤怒。
在蘇清漪身后半步,金袍耀眼,負(fù)手而立的,是仙宗年輕一代的翹楚,某峰峰主親傳弟子,金系劍修林風(fēng)。他身姿挺拔如出鞘利劍,英俊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倨傲與對眼前這場鬧劇的玩味。他周身散發(fā)著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將腐雨和低語盡數(shù)隔絕在外,更顯得他卓爾不群。他目光落在荊青冥身上,如同在看一只擋路的螻蟻,充滿了輕蔑。
“青冥,”蘇清漪的聲音打破了死寂,清脆,卻冰冷如這腐雨,“你我之事,今日該有個了斷了?!?/p>
荊青冥的指尖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腥甜,聲音努力維持著平穩(wěn):“清漪,今日是我們……”
“住口!”蘇清漪猛地打斷他,聲音拔高,帶著一種被冒犯的尖利,“荊青冥!你莫非還看不清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一個凡俗花匠之子,僥幸覺醒了點(diǎn)稀薄的花仙血脈,就真以為能配得上我蘇清漪了?”
她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jìn)荊青冥的心口?;ㄏ裳}……這本是他以為能改變命運(yùn)、能配得上她的倚仗,此刻卻成了最大的羞辱源頭。他想起幼時,因為對花草的親和遠(yuǎn)超同齡人,常被村里的孩童嘲笑是“娘娘腔”、“花癡”。是蘇清漪,在他最灰暗的少年時光里,曾對他展露過一絲善意,接納了他的“與眾不同”。他將那絲善意視作救贖,視作黑暗中的光,甚至為此拼盡全力,覺醒了這看似華而不實(shí)的血脈,只為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邊。
可如今,這光親手掐滅了他最后的希望。
“花仙血脈?”蘇清漪的唇角勾起一抹刻薄的弧度,充滿了鄙夷,“呵,不過是些擺弄花草、催生靈植的微末伎倆!柔弱不堪,毫無戰(zhàn)力!在這邪魔肆虐、弱肉強(qiáng)食的世道,你憑什么護(hù)我周全?憑什么與我并肩而行?憑什么……配得上‘道侶’二字?”她每說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氣勢咄咄逼人。
荊青冥的臉色愈發(fā)蒼白,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四周投來的目光變得更加刺人。那些目光里,有長老的嘆息,有同門的幸災(zāi)樂禍,更有林風(fēng)追隨者們毫不掩飾的譏笑。他能聽到細(xì)碎的議論:
“蘇師姐說得對,花仙血脈除了種地還能干嘛?”
“就是,連個最低階的邪魔都對付不了,廢物一個?!?/p>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斤兩……”
“林風(fēng)師兄才是良配,金系劍道攻伐無雙!”
每一句話都像鞭子抽打在他身上。他感覺渾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信仰崩塌的聲音在心底轟鳴——“花仙血脈果然一文不值……” 他以為的珍寶,在他人眼中,不過是可笑的累贅。
就在這時,蘇清漪猛地抬手,手中赫然捧著一盆青翠欲滴、葉脈流轉(zhuǎn)著淡淡銀輝的靈草。那是荊青冥耗費(fèi)無數(shù)心血,在凡俗時就精心培育,覺醒血脈后更以靈力日夜溫養(yǎng),作為定情信物送給她的——青冥草。草如其名,寄托著他最純粹的情感和對未來的期許。
“看看你視若珍寶的東西!”蘇清漪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高高舉起花盆。
“不要!”荊青冥瞳孔驟縮,失聲驚呼,下意識地就想沖上去。
但已經(jīng)晚了。
砰——!
精致的青瓷花盆被狠狠摜在冰冷的、布滿腐蝕痕跡的白玉石板上,瞬間四分五裂!珍貴的靈土四散飛濺。那株生機(jī)勃勃、葉脈流轉(zhuǎn)銀輝的青冥草,連同它脆弱的根系,被無情地暴露在污濁的空氣和腐蝕性的墨綠腐雨中。
“憑這些娘們唧唧的花草,也配與我結(jié)為道侶?”蘇清漪的聲音尖刻如刀,她甚至抬起穿著精致繡鞋的腳,帶著一種宣泄般的快意,重重地碾在那柔嫩卻堅韌的草葉上!
嗤啦……
葉片破碎,汁液滲出,混合著腐雨和污泥,顯得無比污穢狼狽。
荊青冥的心,仿佛也隨著那聲碎裂,被狠狠踩進(jìn)了泥濘里。他僵在原地,身體里的力氣像是被瞬間抽空。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滔天巨浪將他淹沒,幾乎讓他窒息。他死死地盯著地上那株被踐踏的青冥草,那是他心血的象征,是他感情的寄托,如今卻像垃圾一樣被棄如敝履。
就在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林風(fēng),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他優(yōu)雅地抬手,屈指一彈。
咻——!
一道凝練如實(shí)質(zhì)、銳利無匹的金色劍芒,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精準(zhǔn)無比地射向地上那株殘破的青冥草!速度之快,威勢之凌厲,遠(yuǎn)超荊青冥所能反應(yīng)。
“臟手別碰清漪的東西!”林風(fēng)冰冷的聲音響起,充滿了高高在上的施舍與警告。
金光一閃而過!
噗!
本就破碎的青冥草,連同它扎根的一小塊石板,被這道凌厲的金芒徹底擊碎、化為齏粉!細(xì)碎的草屑和石粉在腐雨中紛紛揚(yáng)揚(yáng)。
在金光擊中青冥草的瞬間,荊青冥因為巨大的沖擊和本能的悲痛,身體猛地一顫,藏在袖中的手指因為緊握而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一滴殷紅的鮮血,無聲地滲出,順著他微顫的指尖,滴落下來。
這滴血,恰好落在僅存的一小片還粘連著根系的、葉脈泛銀的草葉碎片上。
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那沾染了荊青冥鮮血的銀色葉脈,仿佛活物般猛地一顫!一道極其細(xì)微、快如閃電的烏黑紋路,如同毒蛇般驟然竄過銀脈!那紋路充滿了不祥,帶著一種與腐雨同源卻更加深邃的污穢氣息。它一閃即逝,快得除了近在咫尺、心神劇震的荊青冥本人,以及高臺主位上那位一直沉默觀察、眼神銳利如鷹的刑堂長老外,無人察覺。
刑堂長老的袖袍中,半塊雕刻著古老繁復(fù)花紋、似乎由某種靈木制成的木牌,在青冥草葉脈閃現(xiàn)黑紋的剎那,毫無征兆地變得灼熱滾燙!這異變讓刑堂長老古井無波的眼中驟然閃過一絲驚疑不定的厲芒,他的手指在袖中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那發(fā)燙的木牌,目光如電般鎖定了臺下失魂落魄的荊青冥。
林風(fēng)做完這一切,仿佛只是隨手拂去一粒塵埃,他施施然走到蘇清漪身邊,姿態(tài)親密。他瞥了一眼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的荊青冥,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充滿了極致的羞辱:
“荊師弟,我看你侍弄這些花花草草倒是頗有天賦。與其在仙宗丟人現(xiàn)眼,不如趁早下山,去凡俗開間插花鋪?zhàn)?,既能糊口,也算物盡其用。豈不美哉?”
“哈哈哈哈……”
“林師兄說得妙??!”
“插花匠人?哈哈哈,倒也貼切!”
刺耳的哄笑聲如同潮水般從林風(fēng)的追隨者以及部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弟子中爆發(fā)出來,肆無忌憚地沖擊著荊青冥搖搖欲墜的尊嚴(yán)。
荊青冥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幾乎要沖破胸膛的、焚毀理智的憤怒和屈辱!他猛地抬起頭,那雙原本溫潤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對璧人——一個是他曾傾心相待的未婚妻,一個是高高在上將他踩入塵埃的天驕。
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堵著滾燙的烙鐵,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所有的質(zhì)問、不甘、憤怒,都被這極致的羞辱堵在了胸腔里,幾乎要將他撐爆!
就在這時——
“哇——!娘親!娘親你在哪?嗚嗚嗚……”
一個充滿恐懼的稚嫩哭喊聲,撕心裂肺地從觀禮人群的邊緣響起。只見一個約莫五六歲、穿著喜慶紅襖的女童,不知何時與家人失散,被混亂的人群推搡到了靠近迎仙臺邊緣、腐雨侵蝕最嚴(yán)重的區(qū)域。她小小的身體暴露在墨綠的雨水中,身上的紅襖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腐蝕出破洞,露出下面被灼傷的稚嫩肌膚。她驚恐地大哭著,無助地在原地打轉(zhuǎn),眼看就要滑倒在布滿腐蝕坑洼、濕滑危險的地面上!
這突發(fā)的意外,瞬間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荊青冥的目光,也被那無助的哭聲牽引過去。看到女童在腐雨中痛苦掙扎的模樣,他幾乎是本能地,忘記了自身的屈辱和痛苦,身體比思維更快一步做出了反應(yīng)!
“危險!”
他低吼一聲,不顧一切地朝著女童的方向沖了過去!什么退婚,什么羞辱,什么林風(fēng)蘇清漪,在這一刻都被他拋諸腦后。他只想救下那個孩子!
“青冥!別過去!” 一個焦急的聲音響起,是平日里對他還算關(guān)照的一位雜役管事,但聲音很快被驚呼淹沒。
荊青冥的速度很快,幾步就沖到了女童身邊。腐雨打在他身上,道袍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皮膚傳來灼痛。他顧不得這些,彎腰就要去抱那個哭得幾乎暈厥的孩子。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女童的瞬間——
轟?。。?!
一聲震耳欲聾、仿佛天穹破裂的巨響,猛地從頭頂那翻滾的、布滿慘白人面輪廓的墨色烏云中炸開!
緊接著,一道水桶粗細(xì)、粘稠如同融化瀝青般的漆黑巨柱,裹挾著毀滅一切的氣息,撕裂了翻滾的烏云,無視了空間的距離,以超越思維的速度,精準(zhǔn)無比地——朝著迎仙臺的中央,朝著剛剛沖出來救人的荊青冥,以及他身邊那個無辜的女童,狂暴地轟擊而下!
那黑柱所過之處,空氣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爆鳴,連腐雨都被瞬間蒸發(fā)!毀滅的氣息,瞬間籠罩了整個迎仙臺!
“不——!” 有人發(fā)出絕望的嘶喊。
荊青冥只來得及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嚇傻的女童狠狠推開,推向旁邊相對安全的區(qū)域。他自己的身體,則因為反作用力,完全暴露在了那從天而降的、代表死亡與污穢的瀝青巨柱之下!
視野瞬間被無盡的黑暗和粘稠的惡臭充滿!
“檢測到超高濃度邪魔本源污染源……花仙血脈異常共鳴……融合程序強(qiáng)制啟動……”
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機(jī)械合成音,突兀地在荊青冥被黑暗和劇痛徹底吞噬的意識深處響起。
冰冷,粘稠,窒息。
這是荊青冥意識沉淪前最后的感知。
那瀝青般的漆黑巨柱,并非單純的物理沖擊。在接觸的瞬間,它便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帶著極致的惡意與侵蝕性,瘋狂地包裹、滲透、鉆入他的身體!
“呃啊——?。?!”
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席卷了荊青冥的每一寸神經(jīng)!仿佛有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入他的骨髓、血肉、靈魂!他的皮膚在溶解,肌肉在扭曲,骨骼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那粘稠的黑暗物質(zhì),貪婪地吞噬著他的生機(jī),要將他的存在徹底抹除、同化!
比肉體痛苦更可怕的,是精神層面的侵蝕。無數(shù)混亂、瘋狂、充滿惡意的低語,如同億萬只毒蟲,直接鉆入他的腦海:
“臣服……融入……永恒的污穢……”
“血肉……美味……成為吾等的一部分……”
“毀滅……腐朽……此界終焉……”
這些聲音并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靈魂深處嘶吼、尖叫!它們撕扯著他的理智,試圖將他拖入永恒的瘋狂深淵。荊青冥感覺自己的意識像狂風(fēng)暴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徹底撕碎、吞噬。
就在這瀕臨徹底崩潰的絕境邊緣,那個冰冷的機(jī)械音再次清晰地響起,如同黑暗中的唯一坐標(biāo):
【警告!宿主生命體征急劇下降!精神污染指數(shù)突破臨界點(diǎn)!】
【檢測到超高濃度邪魔本源污染源……分析成分……與花仙血脈產(chǎn)生異常共鳴……】
【緊急預(yù)案啟動……污染吸收/轉(zhuǎn)化融合程序強(qiáng)制加載……】
【是/否 吸收融合?倒計時:3……】
“吸收……融合?”荊青冥殘存的意識在瘋狂的低語中捕捉到這幾個字眼。吸收這毀滅他的東西?融合這污穢?這念頭本身似乎就帶著褻瀆與瘋狂!但死亡的陰影是如此真切,那冰冷的倒計時如同喪鐘敲響!
沒有時間思考!沒有退路可選!
在意識徹底沉淪前的最后一瞬,荊青冥憑借著求生的本能和心底深處那股被羞辱后壓抑到極致的、不甘就此消亡的戾氣,用盡靈魂最后的力量嘶吼:
“是?。?!”
【指令確認(rèn)!污染吸收/轉(zhuǎn)化融合程序啟動!】
【警告:融合過程伴隨不可逆劇痛及精神污染沖擊!請宿主保持意志!】
【融合開始……】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暴能量,以荊青冥的身體為核心轟然爆發(fā)!那包裹著他的粘稠瀝青狀物質(zhì),仿佛受到了某種強(qiáng)大吸力的牽引,不再僅僅是侵蝕,而是被瘋狂地拉扯、吞噬進(jìn)他的體內(nèi)!
“吼——?。?!”
荊青冥的身體劇烈地痙攣、扭曲起來,發(fā)出非人的痛苦嚎叫。他體表的皮膚寸寸龜裂,血管根根暴凸,呈現(xiàn)出詭異的黑紫色。他的雙眼瞪大到極致,眼白瞬間被墨染般的漆黑覆蓋,只剩下瞳孔深處一點(diǎn)微弱的光芒在瘋狂掙扎。
更詭異的是,在他意識的最深處,隨著那污穢本源的瘋狂涌入,一幕奇異的景象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一片廣袤無垠、生機(jī)勃勃的奇異花園。無數(shù)形態(tài)瑰麗、散發(fā)著圣潔光輝的花朵在微風(fēng)中搖曳。然而,這美好的景象瞬間被撕裂!粘稠如石油的黑色污穢從大地深處噴涌而出,瞬間污染了圣潔的花園。那些美麗的花朵在污穢中痛苦地掙扎、哀嚎、凋零……荊青冥甚至能“聽”到那些花朵發(fā)出的、充滿絕望與悲傷的無聲尖嘯——“花魂”的哀嚎!
“不……滾出去??!”荊青冥在靈魂層面咆哮,拼命抵抗著那污穢本源帶來的瘋狂意念和花魂哀嚎的沖擊。他不能瘋!他不能死在這里!他還有未了的事!屈辱未雪!父親還在等他!他怎么能就這樣變成一堆污穢的爛泥?!
【花仙血脈深度激活……適應(yīng)性變異開啟……】
【本源污染解析中……1%……5%……】
【能量轉(zhuǎn)化通道構(gòu)建……】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成為了他混亂意識中唯一的錨點(diǎn)。他死死抓住這絲清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將所有殘存的意志力都用來對抗那瘋狂的低語和花魂的悲鳴。
劇痛如同永無止境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他的極限。身體仿佛被一次次撕裂又重組,每一次重組都帶來更強(qiáng)烈的痛苦和對污穢的適應(yīng)。他能感覺到,那污穢的力量正以一種蠻橫霸道的方式,強(qiáng)行改造著他的血脈、他的筋骨、他的一切!
就在他感覺意志即將徹底崩潰的邊緣——
【初步融合完成!污染轉(zhuǎn)化率:0.01%!能量注入!】
【警告:精神污染指數(shù)仍處于高危狀態(tài)!請宿主持續(xù)對抗!】
轟!
一股微弱卻無比精純、帶著勃勃生機(jī)的奇異能量,從那被系統(tǒng)轉(zhuǎn)化后的污穢本源中分離出來,瞬間涌入荊青冥近乎干涸的經(jīng)脈和瀕臨崩潰的軀體!
如同久旱逢甘霖!
雖然只有一絲,但這股能量的注入,卻讓荊青冥瀕死的身體猛地一震!劇烈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感?不,不僅僅是力量,還有一種奇特的“契合”。仿佛這污穢的世界,不再僅僅是想要?dú)缢臄橙?,反而……隱隱成了他可以汲取力量的土壤?
“嗬……嗬……”荊青冥大口喘息著,粘稠的黑色物質(zhì)還包裹著他,但侵蝕的痛苦大大減輕了。他緩緩抬起頭,那雙被漆黑覆蓋的眼眸深處,一點(diǎn)幽暗的光芒開始凝聚。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包裹著他的粘稠瀝青物質(zhì),似乎因為被強(qiáng)行吸收轉(zhuǎn)化而激怒了。它劇烈地翻涌起來,發(fā)出憤怒的嘶鳴,形態(tài)扭曲,竟在荊青冥面前凝聚成一頭模糊的、由污穢粘液構(gòu)成的猙獰獸形!這怪物沒有五官,只有一張不斷開合、流淌著黑色涎液的巨口,散發(fā)著比之前更加純粹的惡意,猛地朝他噬咬而來!這是污穢本源衍生的低階邪魔!
生死一線!
荊青冥瞳孔驟縮!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剛剛獲得的那一絲力量該如何運(yùn)用,也來不及去想什么招式。所有的憤怒、屈辱、痛苦,以及對生的渴望,在瞬間化作一股狂暴的戾氣,直沖頂門!
“給我——滾開?。。 ?/p>
他嘶吼著,身體在污穢包裹中猛地一掙!被污穢改造、又被那一絲轉(zhuǎn)化能量滋養(yǎng)過的右臂,肌肉賁張,皮膚下隱隱有黑光流轉(zhuǎn),竟暫時掙脫了部分粘稠物質(zhì)的束縛!他不管不顧,將全身剛剛得到的那一絲力量,連同滿腔的暴戾,毫無章法地、狠狠地一拳砸向那噬咬而來的污穢獸口!
噗嗤——!
沒有金鐵交鳴,只有一種令人牙酸的、撕裂粘稠腐肉的聲音。
荊青冥的拳頭,覆蓋著一層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黑芒,竟然直接穿透了那污穢邪魔由粘液構(gòu)成的軀體!拳頭所過之處,那粘稠的黑色物質(zhì)如同遇到克星般劇烈沸騰、蒸發(fā)!
“嗷——!”
污穢邪魔發(fā)出一聲凄厲的、非人的慘嚎,由污穢構(gòu)成的身體被這一拳硬生生洞穿!構(gòu)成它軀體的粘液瘋狂地試圖修復(fù)傷口,但傷口邊緣殘留的那一絲奇異黑芒卻如同附骨之蛆,不斷地侵蝕、消融著它。
荊青冥愣住了,他看著自己沾滿污穢、卻洞穿了邪魔軀體的拳頭,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和……狂喜,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
力量!這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力量!不是催生花草的柔弱,而是撕裂邪魔的暴力!來自這污穢本身的力量!
“原來……毀滅……真的能滋養(yǎng)生命?”一個近乎病態(tài)、帶著血腥快感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在他被瘋狂低語和花魂哀嚎沖擊得搖搖欲墜的識海中滋生、蔓延。這種親手撕碎帶來痛苦之物的感覺,是如此地……令人迷醉!
就在他心神激蕩的瞬間——
嗡!
他左眼的劇痛驟然加??!仿佛有某種東西在里面生根發(fā)芽、破土而出!
“啊——!”荊青冥痛苦地捂住左眼。
下一刻,異象陡生!
在他被捂住的左眼指縫間,一縷妖異、深邃的黑色光芒,如同實(shí)質(zhì)般透射出來!那光芒迅速凝聚、塑形——一朵指甲蓋大小、花瓣層疊、造型古樸妖冶的黑色蓮花虛影,赫然在他左眼瞳孔的位置,緩緩綻放!
黑蓮虛影出現(xiàn)的剎那,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源自亙古洪荒的冰冷、死寂,又帶著一絲吞噬一切生機(jī)的詭異氣息,以荊青冥為中心,無聲地彌漫開來!
更令人驚駭?shù)氖?,那些原本如同附骨之蛆般不斷滴落、試圖腐蝕荊青冥身體的墨綠腐雨,在靠近他身體,尤其是靠近那朵左眼黑蓮虛影一尺范圍時,仿佛遇到了無形的屏障,竟詭異地……繞開了?!
他周身一尺之內(nèi),形成了一個詭異的“無雨區(qū)”!只有他身上殘留的污穢粘液,證明著剛才那毀滅性的一擊。
這匪夷所思的一幕,清晰地落在了剛剛從“凈世大陣”光華中沖出、正準(zhǔn)備聯(lián)手清剿邪魔的幾位仙宗長老眼中。
“嘶——那是什么?!”
“腐雨……避開了他?”
“他左眼……那朵黑蓮……好邪異的氣息!”
“他……他竟然沒死?還……撕碎了一頭污穢邪魔?”
長老們臉上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他們親眼看到荊青冥被那恐怖的瀝青巨柱吞噬,那絕對是足以讓筑基修士瞬間斃命的本源污染!可眼前這個只有凝氣期、被所有人視為累贅的花仙血脈弟子,不僅活著,似乎……還發(fā)生了某種難以理解的異變?
刑堂長老的身影也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他袖中的半塊雕花木牌,此刻正散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灼熱,甚至微微震動起來!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死死鎖定在荊青冥左眼那朵妖異的黑蓮虛影上,瞳孔深處翻涌著驚濤駭浪。這異象……這氣息……難道古籍中記載的……不!不可能!
此刻的荊青冥,對外界的反應(yīng)幾乎遲鈍。左眼的劇痛和黑蓮虛影的浮現(xiàn),帶來一種奇異的感知。他仿佛能“聽”到周圍污穢的低語,雖然依舊混亂瘋狂,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完全無法抗拒,甚至……隱隱能分辨出一絲微弱的“流向”?同時,他體內(nèi)那絲由污穢轉(zhuǎn)化來的奇異能量,正隨著黑蓮虛影的旋轉(zhuǎn),緩慢而堅定地流轉(zhuǎn)、壯大,修復(fù)著他破損的身體。
他緩緩放下捂住左眼的手。那只左眼,瞳孔已經(jīng)化為一片深邃的幽黑,一朵微縮的、緩緩旋轉(zhuǎn)的黑蓮虛影烙印其中,妖異而冰冷。右眼則暫時恢復(fù)了正常的黑色,只是里面再無半分溫潤,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空洞和……一絲剛剛點(diǎn)燃的、對力量的貪婪與渴望。
他環(huán)顧四周。迎仙臺一片狼藉,墨綠的腐雨還在不停歇地下著,腐蝕著白玉石板,也腐蝕著來不及躲避的低階修士和凡人,慘叫聲、哭喊聲不絕于耳。那頭被他洞穿的污穢邪魔,雖然傷口在緩慢修復(fù),但氣息明顯萎靡,正對著他發(fā)出威脅性的嘶鳴。
高臺之上,蘇清漪被林風(fēng)護(hù)在身后,臉色煞白,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驚駭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陌生恐懼,仿佛在看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怪物。林風(fēng)則面色鐵青,金袍上沾染了幾點(diǎn)污漬,看向荊青冥的眼神不再是單純的輕蔑,而是混雜了震驚、忌憚,以及一絲……被冒犯的暴怒。
荊青冥扯動了一下嘴角,牽扯到臉上被腐蝕的傷口,帶來一陣刺痛。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污穢、破破爛爛的道袍,又看了看那只剛剛撕裂邪魔、此刻還殘留著黑芒的拳頭。
一個冰冷、沙啞,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邪異的聲音,從他喉嚨里擠了出來,像是在問別人,又像是在問自己:
“花仙……柔弱?”
“吼——!”
那頭被荊青冥一拳洞穿的污穢邪魔,似乎被他的低語和那妖異的左眼所激怒,發(fā)出了更加狂暴的嘶吼。它粘稠的身軀劇烈蠕動,被洞穿的傷口處黑氣翻涌,竟強(qiáng)行彌合了大半,只留下一個不斷冒著黑泡的坑洞。它放棄了繼續(xù)修復(fù),將所有的污穢能量集中起來,猛地張開流淌著黑色涎液的巨口,一股比腐雨更加濃郁、帶著強(qiáng)烈精神沖擊的污穢吐息,如同黑色的火焰般噴向荊青冥!
這攻擊比之前的撲咬更加致命!吐息未至,那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和直沖腦髓的瘋狂低語就先一步襲來!
剛剛獲得一絲力量的荊青冥,心神再次受到?jīng)_擊,識海中剛剛被壓制下去的花魂哀嚎似乎又要被引動。他悶哼一聲,下意識地后退半步,想要躲避。
然而,就在那污穢吐息即將將他吞沒的剎那——
“妖孽!休得猖狂!”
一聲威嚴(yán)的怒喝如同驚雷炸響!一道璀璨奪目的金色劍光,撕裂了昏暗的雨幕,后發(fā)先至,精準(zhǔn)無比地斬在那股污穢吐息之上!
嗤——!
如同熱刀切牛油。那污穢吐息被凌厲無匹的劍氣瞬間斬開、凈化,化作縷縷黑煙消散。金色劍光余勢不減,帶著煌煌正氣,狠狠劈在污穢邪魔的軀體上。
噗!
粘液飛濺!那邪魔發(fā)出一聲凄厲到極點(diǎn)的慘嚎,龐大的污穢身軀被這一劍硬生生劈開了三分之一!構(gòu)成它身體的粘稠物質(zhì)瘋狂沸騰、蒸發(fā),氣息瞬間萎靡到了極點(diǎn),再也無法維持獸形,癱軟成一灘不斷蠕動、試圖逃逸的黑泥。
出手的,正是金袍耀眼的林風(fēng)!
他手持一柄光華流轉(zhuǎn)的金色靈劍,劍尖斜指地面,滴滴粘稠的污穢順著劍身滑落,在劍芒的灼燒下發(fā)出滋滋聲響,最終化為青煙。他站在蘇清漪身前,身姿挺拔如松,金系劍氣鋒銳逼人,將周圍的腐雨和污穢氣息都迫開數(shù)尺,宛如一尊降妖除魔的金甲戰(zhàn)神。
“清漪莫怕,有我在此,這等污穢邪物傷不得你分毫。”林風(fēng)微微側(cè)頭,對著身后臉色依舊蒼白的蘇清漪溫言道,語氣充滿了強(qiáng)大的自信和庇護(hù)之意。
蘇清漪看著林風(fēng)挺拔的背影,眼中驚懼稍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依賴和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她再看向遠(yuǎn)處那個渾身污穢、左眼綻放妖異黑蓮、如同從泥潭里爬出來的荊青冥時,眼神中的恐懼和厭惡幾乎要溢出來。剛才荊青冥撕碎邪魔、腐雨避讓的景象,在她看來不是力量,而是徹頭徹尾的邪異和恐怖!她下意識地抓緊了林風(fēng)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荊師弟,”林風(fēng)的目光轉(zhuǎn)向荊青冥,語氣恢復(fù)了那種居高臨下的淡漠,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冷意,“你能在那污穢沖擊下活下來,倒也算命大。不過,方才你周身邪氣彌漫,左眼更是綻放妖蓮,此等異象,與邪魔何異?若非我及時出手,你怕已被那邪魔吞噬同化!你最好解釋清楚,你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林風(fēng)的話,瞬間將全場的焦點(diǎn)再次引向荊青冥。長老們、弟子們驚疑不定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那只妖異的左眼黑蓮。懷疑、忌憚、恐懼的情緒在人群中彌漫。是啊,一個凝氣期的花仙血脈,怎么可能在本源污染下活下來?還出現(xiàn)如此邪異的異象?
荊青冥感受著周圍刺人的目光,聽著林風(fēng)那看似關(guān)心實(shí)則誅心的質(zhì)問,心底剛剛因為獲得力量而升起的一絲扭曲快感瞬間冷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和憤怒。
解釋?解釋什么?解釋自己體內(nèi)有個“系統(tǒng)”?解釋自己能吸收污染?誰會信?他們只會把自己當(dāng)成怪物、當(dāng)成邪魔!
他沉默著,右拳再次緊握,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左眼的黑蓮虛影似乎感受到了他情緒的波動,旋轉(zhuǎn)的速度加快了一絲,散發(fā)出更加幽冷的氣息。
“哼!我看他分明就是被污染侵蝕,已經(jīng)半魔化了!”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是林風(fēng)的一個追隨者,指著荊青冥厲聲道,“長老!諸位同門!你們看他的眼睛!還有那腐雨都避開他!這分明是邪魔才有的特征!此等妖邪,留之必成大患!應(yīng)當(dāng)立即拿下,嚴(yán)加審問,若確認(rèn)入魔,就地格殺!”
“對!拿下他!”
“他剛才撕碎邪魔的樣子好邪門!”
“說不定那邪魔就是他引來的!”
煽動性的言論如同火星落入油鍋。不少弟子,尤其是之前就對荊青冥抱有輕視或敵意的人,紛紛聒噪起來,看向荊青冥的眼神充滿了敵視??謶执呱鷲阂猓绕涫窃谶@種邪魔襲擊的混亂時刻,一個“異類”往往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和宣泄口。
幾位長老眉頭緊鎖,交換著眼神。刑堂長老面色最為凝重,他袖中的木牌依舊滾燙,但他沒有立刻表態(tài),只是目光如炬,牢牢鎖定荊青冥,似乎在評估著什么。
荊青冥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他看到了蘇清漪眼中毫不掩飾的恐懼和排斥,看到了林風(fēng)眼底深處那一抹得逞的冰冷,看到了周圍同門升騰的惡意。剛剛獲得一絲力量帶來的些許慰藉,瞬間被這赤裸裸的現(xiàn)實(shí)碾得粉碎。在這個世界,弱小是原罪,而異類……更是罪加一等!
就在這時,那位之前出聲提醒荊青冥別過去的雜役管事,猶豫了一下,還是頂著壓力開口了:“諸位長老!林師兄!請聽我一言!方才那邪魔襲擊,荊青冥是為了救那個險些被腐雨侵蝕的孩子才沖出去的!若非他推開那孩子,他自己或許能躲開!他……他或許只是被污穢侵蝕,但本意是救人??!” 他指著那個被荊青冥推出去、此刻正被一個女修抱在懷里安撫的女童。
女童似乎也認(rèn)出了荊青冥,抽泣著指向他,含糊地說著:“叔……叔叔……救……”
這微弱的證言,如同投入洶涌浪潮中的一顆小石子,雖然激起了一點(diǎn)漣漪,但很快就被更大的聲浪淹沒。
“救人?哼,誰知道是不是他自導(dǎo)自演!”
“就是!他一個花仙血脈,哪來的本事救人?分明是邪魔手段!”
“被污染就是被污染!誰知道他救人是真是假?說不定是想趁機(jī)吞噬那孩子的生機(jī)!”
“長老!不可心慈手軟??!”
林風(fēng)的那名追隨者更是冷笑連連,言辭鋒利如刀:“管事大人,你這話可就不對了。被邪魔污染者,神智混亂,行事顛倒,豈能以常理度之?他救那孩子,或許是邪魔意識混亂下的偶然之舉,也可能是為了掩人耳目!無論如何,他身染邪氣,異象頻生,此乃事實(shí)!為仙宗安危計,為在場所有同門的性命計,都應(yīng)當(dāng)將其立刻控制!待查明真相,若其無辜,仙宗自會還他清白!” 這番話,看似公允,實(shí)則將荊青冥徹底釘在了“污染者”、“危險分子”的恥辱柱上,逼迫長老做出決斷。
荊青冥聽著這些顛倒黑白、充滿惡意的揣測,看著那些冷漠或敵視的面孔,一股難以言喻的暴戾和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般在他心底瘋狂滋長。他左眼的黑蓮虛影旋轉(zhuǎn)得越來越快,幽光閃爍。體內(nèi)那絲由污穢轉(zhuǎn)化來的能量,似乎也感應(yīng)到了他強(qiáng)烈的負(fù)面情緒,變得躁動不安,隱隱透出一股毀滅的渴望。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的時刻,一直沉默的刑堂長老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瞬間壓下了全場的嘈雜:
“夠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刑堂長老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后落在渾身污穢、左眼妖異、如同困獸般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荊青冥身上,眼神復(fù)雜難明。他緩緩道:“荊青冥,你為救稚童,身陷險地,此乃義舉,仙宗記下了?!?他先肯定了荊青冥的行為,讓那位雜役管事和少數(shù)心存善念的人松了口氣。
但緊接著,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冰冷而嚴(yán)厲:“然,你身染邪魔本源污穢,左眼生異象,腐雨避身周,此乃不爭事實(shí)!邪魔污染,詭譎莫測,縱有救人之心,亦難保神智不失,他日釀成大禍!為仙宗安危,為天下蒼生,更為了你自己……”
刑堂長老的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袖口,那半塊木牌的灼熱感依舊強(qiáng)烈。他頓了一頓,做出了決斷:
“即日起,剝奪荊青冥外門弟子身份!發(fā)配至宗門禁地——腐毒沼澤藥園,擔(dān)任最低等藥奴!無令不得擅離!由刑堂弟子嚴(yán)加看守!待其體內(nèi)污穢清除,異象消失,再行定奪!”
“腐毒沼澤藥園?!”
“天??!那里可是重污染區(qū)!靈氣稀薄,毒瘴彌漫,還有變異的毒蟲兇獸!”
“這跟流放等死有什么區(qū)別?”
“長老仁慈,沒直接處死他……”
人群中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和議論。
蘇清漪聞言,似乎松了口氣,看向荊青冥的眼神依舊帶著恐懼,但多了一絲“罪有應(yīng)得”的冷漠。林風(fēng)則微微瞇起眼睛,對這個結(jié)果似乎并不完全滿意,但刑堂長老的威嚴(yán)不容置疑,他只能將眼底深處的一絲陰鷙掩去。
荊青冥身體猛地一顫,緩緩抬起頭。他那雙眼睛,右眼空洞麻木,左眼黑蓮幽幽旋轉(zhuǎn),映照著刑堂長老威嚴(yán)的面孔,映照著林風(fēng)冰冷的眼神,映照著蘇清漪冷漠的臉龐,也映照著周圍一張張或憐憫、或幸災(zāi)樂禍、或恐懼排斥的面孔。
腐毒沼澤藥園……流放……囚徒……
屈辱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上他的心臟,比之前更甚!他剛剛撕碎了一頭邪魔,剛剛獲得了一絲掌控污穢的可能,卻立刻被打落塵埃,成了比之前更加不堪的“污穢藥奴”!
憤怒在胸腔里燃燒,幾乎要沖破喉嚨。他想嘶吼,想質(zhì)問,想用這剛剛得到的力量,將眼前這些虛偽的面孔統(tǒng)統(tǒng)撕碎!
但最終,他什么都沒有做。
他只是死死地盯著刑堂長老,盯著林風(fēng),盯著蘇清漪,將他們的樣子,將此刻的屈辱,深深地、刻骨銘心地烙印在靈魂深處!
然后,在兩名面無表情的刑堂弟子上前,準(zhǔn)備用特制的、銘刻著凈化符文的鎖鏈將他鎖拿時,荊青冥緩緩地、緩緩地低下了他那顆曾經(jīng)驕傲、如今卻布滿污穢的頭顱。
“弟子……”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領(lǐng)罰?!?/p>
沒有人看到,在他低頭的瞬間,那左眼瞳孔中緩緩旋轉(zhuǎn)的妖異黑蓮,幽光一閃而逝。他緊握的右拳掌心,那被指甲刺破的傷口里,一絲極其微弱、融合了他鮮血和污穢氣息的黑氣,悄無聲息地滲入地面,如同某種不祥的種子,悄然埋下。
腐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沖刷著迎仙臺上的血跡、污穢和狼藉。荊青冥在刑堂弟子的押解下,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下殘破的玉階,走向那被稱為死亡流放之地的腐毒沼澤。背影在墨綠的雨幕中,顯得孤寂而決絕。
他的仙途,似乎剛剛開始,就已被徹底染黑。而誰也不知道,這被污穢浸透的種子,最終會開出怎樣一朵驚世駭俗的……惡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