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歷似乎捕捉到了這細(xì)微的反應(yīng),他低低地、幾不可聞地哼笑了一聲,那笑聲里聽不出情緒,更像是某種確認(rèn)。
他收回了在她臉上流連的手指,轉(zhuǎn)而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她的手微涼,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被他寬厚灼熱的手掌完全包裹住。
“別怕?!?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刻意的、仿佛安撫獵物般的柔和,俯身靠近她的耳畔,溫?zé)岬臍庀⒎鬟^她敏感的耳廓,“我會溫柔的……?!?那氣息拂過的地方,激起一陣細(xì)微的戰(zhàn)栗。
他的另一只手,已經(jīng)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攬上了她纖細(xì)的腰肢,隔著薄薄的寢衣布料,傳遞著滾燙的溫度和絕對的掌控力。
瑯?gòu)玫纳眢w瞬間僵硬。
她閉上了眼睛,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如同風(fēng)中殘燭。
那鋪天蓋地的紅,那馥郁到窒息的香氣,那灼人的燭光,那耳畔灼熱的氣息和腰肢上滾燙的禁錮……所有感官被強(qiáng)行打開,涌入的信息洶涌而陌生。
她像一葉被投入驚濤駭浪的小舟,只能被動地承受著風(fēng)暴的席卷。
腦海中閃過三年前新婚夜紅燭下他珍重的承諾,閃過那卷《婦嬰安養(yǎng)圖》上女子安詳?shù)脑邢?,閃過熹貴妃殷切的目光……最終,都化作了此刻身體深處傳來的、撕裂般的尖銳痛楚!
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將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痛呼強(qiáng)行咽了回去。
齒間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唯有緊握的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清醒,提醒著她保持最后的體面。
不能失態(tài),不能出聲,這是身為嫡福晉必須承受的職責(zé)。
一滴生理性的淚水,終究還是無法控制地從緊閉的眼角滑落,無聲地沒入鬢角,消失在那耀目的金鳳釵珠翠之間。
弘歷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程序化的、不容抗拒的堅(jiān)定。
他清晰地感受到掌下身體的僵硬和細(xì)微的顫抖,也看到了她眼角那瞬間消失的水光。
但這并未讓他有絲毫停頓。三年的等待,朝堂的壓力,宗室的期許,熹貴妃無聲的催促,以及他骨子里對掌控一切的絕對需求,都匯聚成此刻不容置疑的行動力。
他俯身,灼熱的唇帶著不容回避的力道,封緘了她所有可能的嗚咽。
那不是溫柔的親吻,更像是一種宣告所有權(quán)的印記,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燭光劇烈地?fù)u晃著,將兩人交疊的身影扭曲放大,投射在繡滿百子圖的猩紅帳幔上,如同皮影戲中無聲的糾纏。
那對巨大的龍鳳喜燭燃燒得更加熾烈,燭淚洶涌地流淌下來,堆積在燭臺上,如同凝固的、粘稠的鮮血。滿室刺目的紅,馥郁的香,灼人的光,混合著無聲的痛楚與絕對的掌控,共同構(gòu)成了這個被精心布置的“吉日良宵”。
時間在極致的感官沖擊下變得粘稠而漫長。
當(dāng)一切終于歸于沉寂,那令人窒息的痛楚如同退潮般緩緩散去,留下一種近乎虛脫的麻木和身體深處陌生的不適感。
龍鳳喜燭依舊不知疲倦地燃燒著,只是火焰似乎比之前矮了幾分,燭淚堆積如山,紅得刺眼。
弘歷已翻身坐起,動作利落,寢衣隨意地披在身上,露出線條緊實(shí)的胸膛。
他背對著瑯?gòu)?,坐在床沿,微微喘息著?/p>
那寬闊的肩背在燭光下繃緊,起伏的線條透著力量釋放后的余韻,卻無半分溫存后的繾綣。
空氣里彌漫著情欲的腥甜氣息,混合著沉水香和百子香,形成一種奇異而粘膩的味道。
瑯?gòu)靡琅f躺在原處,錦被滑落至腰間,露出寢衣凌亂的領(lǐng)口和一片細(xì)膩卻布滿紅痕的肌膚。
她閉著眼睛,濃密的睫毛如同被雨水打濕的蝶翼,在眼下投下濃重的陰影。
身體深處殘留的鈍痛和陌生的感覺讓她動彈不得,唯有胸口隨著壓抑的呼吸微微起伏。
唇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方才灼熱而帶著掠奪意味的氣息,齒間的血腥味卻已淡去。
短暫的沉默后,弘歷站起身。他沒有回頭看一眼,徑直走向不遠(yuǎn)處的紫檀木雕花面盆架。
銅盆里的水是早已備好的,溫度適中。他掬起清水,動作利落地清洗著臉和脖頸,水珠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滾落,滴在堅(jiān)實(shí)的胸膛上。
那姿態(tài)隨意而自然,帶著事畢后的疏離與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清洗完畢,他拿起搭在一旁的雪白棉巾,仔細(xì)擦拭著水漬,每一個動作都透著一種事不關(guān)己的從容。
直到這時,他才仿佛終于記起身后人的存在。
弘歷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依舊閉目躺在床上的瑯?gòu)蒙砩稀?/p>
她的臉色在燭光下顯得有些蒼白,唇瓣被自己咬得微微紅腫,幾縷汗?jié)竦聂W發(fā)貼在光潔的額角,整個人透出一種脆弱的、被風(fēng)暴摧折后的安靜。
然而,她那緊抿的唇角線條,卻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堅(jiān)韌。
弘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沒有憐惜,更像是在確認(rèn)一件物品是否完好。
他緩步走回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沉穩(wěn),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骸案杏X如何?” 這詢問并非出于關(guān)切,更像是一種責(zé)任履行后的例行確認(rèn)。
瑯?gòu)镁従彵犻_了眼睛。那雙眸子在燭光下如同被水洗過的墨玉,清澈依舊,只是深處殘留著一絲未能完全褪去的驚悸與疲憊。
她避開他審視的目光,掙扎著想要坐起身,身體卻酸軟無力,寢衣滑落,露出更多帶著印記的肌膚,讓她瞬間僵住,臉頰再次染上窘迫的紅暈。
弘歷似乎并未在意她的窘迫,目光在她略顯凌亂的寢衣領(lǐng)口處停留了一瞬,隨即自然地伸出手,并非攙扶,而是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道,將她扶坐起來,又拉過錦被,將她裸露的肩膀裹住。
他的動作帶著一種程式化的“體貼”,如同在整理一件稍有褶皺的禮服。
“還好?!?瑯?gòu)玫穆曇粲行┑蛦?,她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被角,試圖汲取一絲支撐,“謝……謝王爺關(guān)懷?!?她強(qiáng)迫自己說出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帶著艱澀。
弘歷沒再說什么,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的目光隨即落在了床榻中央那方潔白的元帕上——一點(diǎn)刺目的、如同朱砂落雪般的嫣紅,在滿目猩紅的錦被映襯下,顯得格外醒目而具有象征意義。
他伸出手,指尖拂過那一點(diǎn)紅痕,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莊重的確認(rèn)感。
然后,他拿起那方帕子,走到梳妝臺前,那里放著一個早已備好的紫檀木小匣。他鄭重地將元帕折疊好,放入匣中,合上蓋子。
這個動作,如同為一場精心準(zhǔn)備的祭祀,蓋上了最后的封印。
做完這一切,弘歷才重新看向瑯?gòu)?,語氣恢復(fù)了平日的疏離與溫和,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儀式從未發(fā)生:“夜深了,早些安置吧。明日還要進(jìn)宮給額娘請安?!?/p>
他頓了一下,補(bǔ)充道,“額娘……會很高興?!?這句話,點(diǎn)明了今夜一切的核心意義。
瑯?gòu)玫偷偷貞?yīng)了一聲:“是?!?/p>
弘歷不再停留,轉(zhuǎn)身走向與內(nèi)寢相連的東稍間書房。
那里有他尚未批閱完的、關(guān)于黃河水患的緊急奏報。
沉重的雕花木門在他身后輕輕合上,徹底隔絕了內(nèi)外兩個世界。
巨大的瑞靄堂內(nèi)寢,再次只剩下瑯?gòu)靡蝗?。龍鳳喜燭依舊燃燒著,燭光卻似乎黯淡了許多,將滿室猩紅映照出一種近乎慘淡的光澤。
空氣中那馥郁的香氣也變得滯重沉悶。身體的鈍痛和陌生感依舊清晰,心口卻是一片空茫的冰涼。
她擁著錦被,蜷縮在床榻一角,目光茫然地落在那對燃燒的蠟燭上。燭淚不斷地流淌、堆積,如同凝固的哀傷。
良久,她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撫上手腕。那只“春帶彩”翡翠鐲依舊溫潤地貼著她的肌膚。
翠色依舊盎然,那抹深沉的紫羅蘭色在燭光下流轉(zhuǎn)著幽暗的光澤,仿佛一只沉默的眼睛,見證著這深宮重闈中,一個女子從少女走向王妃的必經(jīng)之路,無關(guān)情愛,只有責(zé)任與宿命。
她閉上眼,將臉埋進(jìn)帶著龍涎香氣息的錦被里,無聲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那氣息里,有未散的百子香,有沉水香,有淡淡的血腥氣,還有一種深沉的、屬于帝王之家的孤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