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沖刷著竹制的棚頂,密如鼓點。趙衛(wèi)國僵坐在吱呀作響的竹椅上,左小腿的舊傷處,骨頭縫里透出的酸冷痛楚啃噬著他。他咬緊牙關(guān),忍耐著這如影隨形二十年的附骨之疽。疼痛無休止地拉扯他的神經(jīng),把他拖回那炮火連天、遍地泥濘的昨天。
角落里,那部老式木殼錄音機沉默著。他眼神定在那斑駁的暗紅色外殼上,掙扎片刻,終于伸出手,遲疑而鄭重地按下了“播放”鍵。
微弱而尖銳的“沙沙”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開來。幾秒鐘的空白噪音后,陡然,一陣嘹亮得如同穿透時光的軍號聲猛地響起!是沖鋒號!那急促、高昂、帶著撕裂一切障礙力量的音符,在陳舊的磁帶轉(zhuǎn)動發(fā)出的滋啦噪音中橫沖直撞。它太過逼真,瞬間將趙衛(wèi)國淹沒,把他死死釘在那張冰冷的竹椅上,動彈不得!
時間仿佛在嘹亮號音中倒流。泥濘焦糊的空氣、撕心裂肺的爆炸巨響、血肉橫飛中熟悉面龐最后的痙攣……無數(shù)恐怖碎片山呼海嘯般將他吞沒。他雙手死死摳住大腿,青筋暴起,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咣當(dāng)!”
一聲脆響刺破了軍號的幻象。趙衛(wèi)國驚喘著從噩夢中掙脫出來,才意識到是桌上一個豁了口的粗陶碗被自己抖動的膝蓋撞落在地,碎裂成好幾瓣,渾濁的茶水肆意流淌開來。
屋外雷聲隆隆滾過。
雨后初晴,空氣中殘留著水汽的清寒。山坡上的十九座墳塋,沉默在初升的陽光里。
趙衛(wèi)國提著那把豁了刃的沉重柴刀,沿著小路緩緩巡行。刀刃寒光在微冷的晨風(fēng)里似乎也染上一點不易察覺的顫意,但他手臂動作卻沉穩(wěn)依舊。他繞開濕漉漉的草叢,來到墳前,仔細(xì)清理雨后冒出的點點新綠。當(dāng)啷一聲輕響,柴刀刀刃磕到一處硬物。他低下頭,發(fā)現(xiàn)一座低矮墳塋前不起眼的角落,一塊風(fēng)化了小半的石塊頑固地裸露著。這石頭他每年不知要清除多少次,像一個沉默的記號般死死刻在這片泥土里。
他蹲下身子,粗糙的手指撫摸過石塊冰冷的表面。這塊沉甸甸的碑石不知已在地下睡了多少年,仿佛生了根。他直起身,重新舉起柴刀,用力劈下,“嘭”的一聲悶響,刀刃結(jié)結(jié)實實砍在堅硬石棱上,震得他手腕一陣酸麻。碎石屑紛飛。他換個角度,屏住氣,又是一刀。
低沉的劈砍聲在寂靜的山間單調(diào)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