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韓艷神完氣足地醒來。一夜安眠，仿佛將前些日子的疲憊與陰霾一掃而空。她換好手上的藥，紗布下的傷口傳來清涼的麻癢感，已在快速愈合。背上簡單的布包，她沒急著去百貨大樓，而是獨自一人在晨光熹微的街道上漫步，看著這個時代獨有的、鮮活又質(zhì)樸的勃勃生機。
路過國營飯店，食物的香氣霸道地鉆進鼻子，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韓艷失笑，腳步一轉(zhuǎn)，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飯店里一如既往的熱鬧，上班的工人，上學(xué)的學(xué)生，晨練回來的大爺，小小的空間里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
“呦，韓丫頭，有些日子沒見你了？”剛進門，眼尖的服務(wù)員王姨就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
“是呢，王姨，幾天沒吃您這兒的包子就想得慌，這不趕緊過來解饞了。”韓艷也笑著回道，聲音軟糯。
“想吃啥？我讓你張叔給你做。”王姨熱情地給她擦出一張靠窗的空桌，“你坐這兒，清靜?！?/p>
“謝謝王姨。我要一份肉包子，一個焦圈，一碗小米粥，再來份八寶咸菜。”韓艷點完餐，聞著滿屋的飯香，悄悄咽了下口水。
“好嘞，這就讓你張叔給你做去。”王姨看著她乖巧的樣子，一臉慈愛地去了后廚。
韓艷安然地坐在角落，環(huán)顧四周，聽著鄰桌談天說地的瑣事，心里一片寧靜。這種感覺真好。
“你好，可以拼個桌嗎？”一個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韓艷抬頭，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男人一身便裝，卻掩不住那股挺拔利落的軍人氣質(zhì)，五官俊朗，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利落的短發(fā)更添幾分英氣。他身邊的同伴則完全是另一種風(fēng)格，寸頭，身材壯碩，笑容陽光得有些晃眼。正是前門烤鴨店二樓包廂里的那兩位。
韓艷的目光在那張俊臉上停頓了一秒，便平靜地低下頭，“可以?！痹倏聪氯ィ弊釉撍崃?。
“韓丫頭，你的早餐得了！”王姨端著一個大托盤過來，熱情地將碗碟一一擺好，這待遇，堪稱獨一份的寵愛。
“謝謝王姨，最愛你了！”韓艷俏皮地沖王姨比了個心，對于善意，她從不吝嗇回應(yīng)。
對面的陸博川看著她生動的表情，眼神微微閃動，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
韓艷拿起勺子喝了口粥，有些燙，她下意識地伸出一點舌尖，又飛快地縮了回去。這小動作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盡數(shù)落入了陸博川眼中，他眸色更深，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她又拿起焦圈咬了一口，滿嘴酥香，滿足地瞇起了眼，像只偷吃到小魚干的貓。
“艷子！”門口傳來慕傾雪咋咋呼呼的聲音。
韓艷嘴里還咬著焦圈，聞聲望去，見是慕傾雪，趕緊抬手招呼。
慕傾雪一陣風(fēng)似的沖過來，熟門熟路地跟王姨喊：“王姨，給我來份一樣的！”說著，一屁股擠到韓艷身邊坐下。
“你慢點?！表n艷把自己面前的包子往她那邊推了推。
“我一猜你今兒就得來這兒?！蹦絻A雪自然地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大口，又順手把包子遞到韓艷嘴邊，照顧著她受傷不便的右手。
“心有靈犀?！表n艷也自然地張嘴接了。兩人你一口我一口，渾然不覺這親昵的舉動，讓對面男人的眉頭擰了起來。
“艷子，手換藥了嗎？一會兒我?guī)湍銚Q！”慕傾雪看著韓艷手上的紗布，一臉期待。
“早上換過了?！表n艷有些好笑，掏出手帕，寵溺地給慕傾雪擦了擦嘴角，“慢點吃，跟小花貓似的。”
“好吧?！蹦絻A雪一臉遺憾，隨即又興奮地舉起自己的胳膊炫耀，“你看，我的手腕全好了，而且我發(fā)現(xiàn)我皮膚都變好了！真想拿你的藥膏涂臉?。 ?/p>
“我那兒有新做的護膚品，回頭你來拿。好了，快吃，吃完還要逛街呢。”韓艷笑著配合她的投喂。
對面的陸博川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地跳。
“啊！謝謝艷子！愛你！”慕傾雪激動地在韓艷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啪”，一聲輕響，陸博川手里的筷子被他生生捏斷了一根。他身邊的張帥猛地被嘴里的粥嗆到，咳得滿臉通紅，拼命想憋住笑。
慕傾雪和韓艷吃完早餐，韓艷讓王姨拿來飯盒，把剩下的包子打包。付了錢，兩人說說笑笑地往外走。
剛出飯店門，慕傾雪就按捺不住地晃著韓艷的胳膊：“艷子，你看見沒？陸博川?。∷趺磿L得這么好看！”
“陸博川？”韓艷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就坐你對面的那個！氣場太強了，我剛才大氣都不敢喘?！蹦絻A雪壓低聲音，一臉后知后覺的崇拜，“你不知道，咱們這四九城年輕一輩，陸博川可是頭一份兒！陸家三代從軍，個個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家風(fēng)正得不得了?！?/p>
“哦，是長得挺帥，”韓艷贊同地點點頭，“看著他，是能多吃一碗飯?？上?，只能遠觀。”
“那肯定的，就是頭一次這么近見到，太幸運了！”慕傾雪心情極好。
兩人都沒注意到，她們身后不遠處，陸博川和張帥正走出來，將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張帥湊到陸博川身邊，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擠眉弄眼地低聲說：“陸哥，聽見沒？秀色可餐，下飯神器啊你！”
陸博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最近訓(xùn)練量不飽和？”
“不不不！陸哥，我們不是還要去辦事兒嗎？正事要緊，正事要緊！”張帥立刻噤聲，一臉嚴肅。
陸博川沒再理他，轉(zhuǎn)身時，嘴角卻幾不可察地向上提了提。
韓艷和慕傾雪一頭扎進百貨大樓，開啟了大采購模式。暖水壺、搪瓷盆、厚棉被、勞動布、結(jié)實的膠鞋……但凡能想到的，都往筐里裝。等兩人終于從人潮中擠出來，看著腳邊堆成小山似的戰(zhàn)利品，都累得夠嗆。
“不行了，逛街怎么這么累！”韓艷難得嘆氣，和慕傾雪一人找了個臺階坐下，手里拿著根雪糕。
“這才哪兒到哪兒??？艷子，你就是缺練。”慕傾雪終于找到了優(yōu)越感。
“這跟體力無關(guān)?！表n艷咬了一口雪糕，“你問任何一個男人，跑一千五百米和陪逛一下午街，他選哪個？”
“那肯定選跑步?。 蹦絻A雪想也不想。
“你看，跑步有明確的終點，逛街卻是‘再看最后一家’的無限循環(huán)。這跟體力無關(guān)，純粹是意志力的損耗?！表n艷一本正經(jīng)地分析。
慕傾雪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指著那堆東西發(fā)愁：“笑歸笑，咱們怎么把這些弄回去??？”
話音剛落，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在兩人面前緩緩?fù)Ｏ隆＼囬T打開，陸博川那雙長腿先邁了出來，他走到兩人面前，低沉的嗓音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上車，我送你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