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趁著申公豹尚未抵達，我長長地呵出一口氣，憶起一些往事。
當年朝歌一別，我與阿洪分別被兩位仙人收作徒弟，其實那時阿洪才十二歲，我也不過十四。后來直至他在太極圖中被化作飛灰，我都再沒能見過他。
家人，實在是令人貪戀，又無比沉重的一個詞。在山間苦寒清修之時，我偶爾會放縱自己在過去的回憶里汲取溫暖，母親端莊又溫柔的笑容，弟弟稚嫩卻炙熱的掌心，在十四歲前，它們還觸手可及，不曾遽然離我而去。
那日伯邑考最后同我說的一席話突然又浮上心頭，引得我苦笑一下。
“可人是會變的，殷元帥，你那時想過你弟弟會反么？更何況，你莫忘了，上一回殷洪鑄下大錯后，你自己又是如何自亂陣腳，枉送性命的?！?/p>
沒錯，能登上封神榜的，皆是業(yè)已死去之人，而我能在榜上，自然是因我也已經死過一回。
當時我下山時要比殷洪略遲一步。在我躊躇滿志地前往西岐之時，卻不知，阿洪已然化為飛灰。是途中遇到的申公豹將此事告知于我，只是現下想來，倒不若說是他特意在路上候著我——他只同我說了殷洪的死訊，卻不曾講，是因阿洪倒戈，姜子牙才取了他性命。
我那時也是亂了陣腳，只顧確認阿洪當真已死，卻不曾細究，他又為何會與太公起了沖突。悲愴之下，我當即立下毒誓，要先取姜子牙首級，待恩怨了結，再提助周伐紂之事。
再然后，我小勝幾場，卻終為姜子牙所敗。封神臺上與阿洪再逢，我們二人皆已只余一縷魂靈，我默了良久，最終不曾提起死生之事：“阿洪，許久不見了?！?/p>
他也若無其事地笑了：“當真是許久不見?！?/p>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后種種，譬如今日生。此話眼下倒是再不能更應景了，我想，上世為人，背負了諸般國仇家恨、恩怨因果，如今，我只想放下過往，曾發(fā)生過什么，我無意再細究。
封神過后的這四年里，我過得倒是也算輕松。只可惜，現下看來，也不過是偷得一時閑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