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萬公糧的最終流向林晚的聲音在平板電腦里落下,清晰、平穩(wěn),不帶一絲漣漪?!鞍⑷?。
現(xiàn)在來一下辦公室。帶上工具。處理現(xiàn)場。”通話結(jié)束。屏幕暗下去,
倒映出她毫無表情的臉。她將平板電腦放回公文包內(nèi)袋,動作流暢,
如同收起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文具。拉鏈合攏的聲音在死寂中異常清晰。她的目光,
終于再次投向辦公桌下那片狼藉。那灘散發(fā)著酸腐氣味的污穢液體仍在微弱地冒著熱氣,
像一口即將熄滅的、骯臟的泉眼。浸透了污液的嶄新鈔票皺巴巴地癱軟在地毯絨毛里,
紅色被染成了污濁的暗褐色。傾倒的水晶杯歪在一旁,
杯口殘留著粘稠的、令人作嘔的混合物。而周嶼,
那個幾分鐘前還在崩潰、嘶吼、嘔吐的男人,此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和靈魂的破布偶,
臉朝下,整個上半身都栽倒在那片污穢之中。額角、臉頰緊貼著濕冷骯臟的地毯,
呼吸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只有身體在無意識狀態(tài)下極其輕微地、神經(jīng)性地抽搐著。
林晚的視線在那具失去意識的軀體上停留了大約三秒。然后,她極其自然地移開了目光,
仿佛那只是一件需要被清理的、打翻的家具。
她重新坐回那張寬大、象征著權(quán)力核心的辦公椅。椅背完美地承托著她挺直的脊背。
她伸出手,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一點。嗡——桌面下方傳來極其輕微的電機啟動聲。
一塊原本嚴(yán)絲合縫的桌面區(qū)域無聲地向上滑開,露出一個隱藏的、內(nèi)嵌的恒溫酒柜。
柔和的光線照亮了里面幾瓶標(biāo)簽低調(diào)卻價值不菲的酒。她沒有去拿酒。
她的指尖掠過那些瓶身,最終落在了酒柜內(nèi)側(cè)一個不起眼的、扁平的金屬盒子上。
盒子被取出,打開。里面整齊地碼放著幾支細長的、通體純白、沒有任何標(biāo)識的香煙,
以及一個同樣簡潔的銀色打火機。她拈出一支煙。煙身冰涼光滑,帶著一種無機質(zhì)的觸感。
“嚓——”打火機清脆的聲響劃破了凝固的空氣。幽藍色的火苗跳躍了一下,隨即穩(wěn)定。
她微微低頭,將那支白色的香煙湊近火源。煙頭被點燃,
沒有尋常煙草點燃時那種明顯的煙霧升騰,只有一絲極其稀薄、近乎透明的青煙,
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微苦的草木氣息,極其緩慢地彌散開來。她吸了一口。
動作優(yōu)雅而熟練。煙霧被吸入,在口腔里短暫停留,隨即被緩緩?fù)鲁觥?/p>
那稀薄的煙氣在辦公桌上方溫暖的燈光里幾乎看不見形態(tài),
只有那股微苦的草木氣息變得稍微清晰了一點。她的目光落在前方。
越過桌面上散落的、如同廢墟般的鈔票,越過那片骯臟的嘔吐現(xiàn)場,
最終落在辦公室那扇巨大的單向玻璃幕墻上。窗外,是午夜的城市。
無數(shù)高樓如同沉默的巨人,亮著密密麻麻的、或明或暗的窗口。
車流在縱橫交錯的高架橋上無聲地流淌,匯成一條條光的河流。霓虹燈牌在遠處閃爍,
變幻著迷離的色彩。更遠處,是城市邊緣模糊的地平線,
被一層薄薄的、泛著暗紅色的光霧籠罩。這是一個龐大、精密、永不停歇的機器。而她,
坐在這機器內(nèi)部一個隱秘的節(jié)點上,掌控著其中一部分齒輪的咬合與分離。她靜靜地抽著煙。
白色的煙身在她指間緩慢地燃燒,留下極短的灰燼。她的側(cè)臉在玻璃幕墻的映照下,
輪廓清晰而冷硬,沒有任何情緒泄露。只有偶爾,
當(dāng)目光掃過玻璃上倒映出的、那片狼藉的角落時,
眼底深處會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波動,但轉(zhuǎn)瞬即逝,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時間在沉默和微苦的草木氣息中緩慢流逝。噠、噠、噠……門外走廊里,傳來了腳步聲。
聲音很輕,但步頻穩(wěn)定,帶著一種職業(yè)性的利落。腳步聲在辦公室門外停下。林晚沒有動,
也沒有回頭。她只是將指間那支燃燒了近半的白色香煙,
在桌面上一個同樣內(nèi)嵌的、由整塊水晶打磨而成的煙灰缸邊緣,極其精準(zhǔn)地、輕輕磕了一下。
煙灰無聲地落下,在透明的水晶缸底堆起一小撮純白。辦公室厚重的大門被無聲地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