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內(nèi)的混亂還在繼續(xù)。
被施稞隋一句“按原旨”打入絕望深淵的宮女們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卻被早已麻木的太監(jiān)們粗暴地堵住嘴,像拖死豬一樣往那口巨大的楠木棺材里塞。
沉悶的嗚咽聲、布料的摩擦聲、棺材板碰撞的“咚咚”聲交織在一起,構(gòu)成一曲詭異而恐怖的樂章。
淮暮雪僵硬地跪在地上,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不敢回頭,不敢去看那人間煉獄般的景象,只能死死地低著頭,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前那雙腳上。
一雙穿著云紋錦靴的腳,干凈、修長,即使剛從“棺材”里出來,也不見絲毫狼狽,只有一種與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清冷矜貴。
這就是晉王施稞隋。
那個傳說中戰(zhàn)功赫赫、俊美無儔,卻又在一夜之間“暴斃”,如今又死而復(fù)生的盲眼皇子。
“抬起頭來?!?/p>
一個低沉沙啞,卻又帶著不容置疑威嚴(yán)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如同冰珠落玉盤,瞬間壓過了周圍的嘈雜。
淮暮雪的身體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想抗拒。她怕,怕看到那張據(jù)說絕世卻可能毫無生氣的臉,更怕看到那層素綢之下,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
但她不敢。
求生的本能讓她強壓下心底的恐懼,用盡全力,一點一點地,緩緩抬起了頭。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玄色暗紋的長袍,衣料考究,繡工精湛,只是領(lǐng)口處似乎沾染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極淡的血腥味。
視線緩緩上移,是線條優(yōu)美的脖頸,精致的下頜,以及……一張被半透明的素白色綢緞從額間覆到鼻梁的臉。
綢緞很薄,隱約能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薄唇的輪廓。僅僅是這模糊的輪廓,就足以讓人想象出綢緞之下那張臉該是何等的驚為天人。
只是,那層素綢像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了他的目光,也隔絕了他與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讓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神秘而陰郁的氣場里。
“你叫……淮暮雪?”
施稞隋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非提問。他微微側(cè)著頭,似乎在“聽”她的呼吸,以此來判斷她的位置和狀態(tài)。
“是……奴婢淮暮雪。”淮暮雪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幾乎要蹦出來。
“重見光明的秘方……”施稞隋慢慢地重復(fù)著這幾個字,語氣里聽不出喜怒,卻讓淮暮雪的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說來聽聽?!?/p>
來了!
最害怕的事情還是來了!
淮暮雪的大腦一片空白,那些剛才情急之下胡謅出來的話,此刻一個字也想不起來。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怎么說?說她其實是個來自二十一世紀(jì)的社畜,連感冒都靠自愈,所謂的秘方純屬瞎編?
那不等于是自尋死路嗎?
“怎么?”施稞隋的唇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個極淡的弧度,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剛才在棺材邊,不是說得很篤定嗎?”
“我……我……”淮暮雪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腦子飛速運轉(zhuǎn),拼命搜刮著能自圓其說的借口,“奴婢……奴婢那是……那是情急之下,胡說的……”
她硬著頭皮,決定先坦白一部分,爭取寬大處理:“奴婢該死!奴婢只是……只是不想死,才編出這樣的謊話來騙殿下!求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
她說著,“噗通”一聲又磕了個響頭,額頭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地磚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周圍的哭喊聲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大概是最后一個宮女也被塞進了棺材。整個偏殿里,只剩下淮暮雪的求饒聲和她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空氣仿佛凝固了。
施稞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蒙著素綢的臉對著她的方向。
淮暮雪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只能感覺到一道無形的、冰冷的視線(或者說,是感知)牢牢地鎖定著她,仿佛要將她從里到外看個通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就在淮暮雪以為自己快要撐不住的時候,施稞隋終于有了動作。
他緩緩地抬起了手。
那是一只極其好看的手,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膚色白皙得近乎透明,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
但此刻,這只手在淮暮雪眼中,卻如同索命的閻羅之手。
她看到那只手精準(zhǔn)無誤地朝著自己的方向伸過來,速度不快,卻帶著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量。
淮暮雪嚇得渾身僵硬,想躲,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只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最終,那只冰涼的手,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是掐,也不是按,而是用指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玩味,在她脆弱的頸動脈上輕輕摩挲著。
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像是毒蛇的信子,瞬間攫住了淮暮雪的呼吸。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脖頸處皮膚的戰(zhàn)栗,能感覺到自己的脈搏在那冰涼的指尖下瘋狂地跳動,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倒計時。
死亡的陰影,比剛才面對殉葬時,更加真切,更加窒息。
“謊話嗎?”
施稞隋的聲音就在她頭頂響起,低沉沙啞,帶著一絲奇異的磁性,卻又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鋒。
“你可知,欺瞞本王,是什么下場?”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一股恰到好處的壓力傳來,既沒有真的掐斷她的呼吸,卻讓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喉嚨被扼住的劇痛和窒息感。
淮暮雪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生理上的本能反應(yīng)。
她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徒勞地眨巴著眼睛,看著眼前那片素白的綢緞,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哀求。
“求……求殿下……饒命……”她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里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
施稞隋似乎對她的反應(yīng)很滿意,指尖的力道又放松了些,讓她得以勉強呼吸。
“重見光明?”他再次提起這四個字,語氣里帶著濃濃的嘲諷,“呵?!?/p>
“本王,不需要光?!?/p>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仿佛對光明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淮暮雪的心臟微微一縮,下意識地想問“為什么”,卻被他接下來的話打斷。
“但……”
施稞隋頓了頓,指尖在她的脖頸上又滑動了一寸,停在了她的下巴處,輕輕一抬。
淮暮雪被迫抬起頭,仰望著他。
雖然隔著一層素綢,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她能想象出,綢緞之下,那雙曾經(jīng)或許璀璨如星辰,如今卻只剩下空洞的眼眸,正“注視”著她。
“本王,缺一雙眼睛。”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像一道驚雷,在淮暮雪的腦海中炸開。
缺一雙眼睛?
什么意思?
難道……是讓她……
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在她心中升起,讓她瞬間忘記了恐懼,只剩下滿滿的震驚。
“你剛才說,愿意為本王做牛做馬?”施稞隋的指尖離開了她的脖頸,轉(zhuǎn)而輕輕拂過她的臉頰,抹去了她臉上的淚痕,動作帶著一種詭異的溫柔。
“是……是!”淮暮雪連忙點頭,像小雞啄米一樣,“奴婢愿意!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不管是什么,先答應(yīng)下來再說!只要能活著!
“很好。”施稞隋似乎滿意地點了點頭,收回了手。
那只冰冷的手離開后,淮暮雪才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
“福伯?!笔╋鍥]有再看她,而是對著空氣喊了一聲。
“老奴在?!币粋€蒼老而恭敬的聲音立刻從殿外傳來。
緊接著,一個穿著深藍色管家服、頭發(fā)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者快步走了進來。他先是對著施稞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眼神里閃過一絲激動和關(guān)切,但很快就掩飾了下去。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癱在地上的淮暮雪身上,眼神復(fù)雜,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將她帶回府里,”施稞隋淡淡吩咐道,語氣恢復(fù)了之前的清冷,“從今往后,她就是本王的‘眼睛’?!?/p>
“讓她住到聽雪軒旁邊的耳房,貼身伺候?!?/p>
“是,老奴遵令?!备2Ь吹貞?yīng)道,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問為什么。
“還有,”施稞隋補充道,目光(或者說,注意力)轉(zhuǎn)向了那口已經(jīng)被蓋嚴(yán)實的棺材,以及旁邊幾個面無人色的太監(jiān)宮女,“這里的事,處理干凈些。”
“另外,”他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本王‘醒’了的消息,暫時不必外傳,只說……本王僥幸保住了性命,仍需靜養(yǎng)?!?/p>
“老奴明白?!备2俅螒?yīng)道。
施稞隋似乎沒什么要說的了,他微微側(cè)過身,對福伯道:“扶本王回去?!?/p>
“是?!备2B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扶住了施稞隋的手臂。
施稞隋的身體似乎真的很虛弱,被福伯扶住后,腳步微微踉蹌了一下,但很快就穩(wěn)住了。他沒有再看淮暮雪一眼,在福伯的攙扶下,一步步朝著殿外走去。
他的背影依舊挺拔,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和脆弱。
直到那道玄色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淮暮雪才像是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驚醒過來,癱坐在地上,看著自己還在微微顫抖的雙手,心中五味雜陳。
她活下來了。
真的活下來了。
而且,她似乎還得到了一個……特殊的身份?
晉王施稞隋的“眼睛”?
這到底意味著什么?
是像剛才想的那樣,要她描述他周圍的一切?還是有其他更可怕的含義?
不管怎樣,她暫時安全了。
“姑娘,起來吧?!币粋€略顯生硬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淮暮雪抬頭,看到福伯不知何時又走了回來,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依舊沒什么溫度。
“是……是?!被茨貉┻B忙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因為腿軟,差點又摔倒,幸好福伯身邊的一個小太監(jiān)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跟老奴來吧?!备2f完,轉(zhuǎn)身就往外走,步伐穩(wěn)健。
淮暮雪不敢怠慢,連忙跟了上去。
走過那口巨大的棺材時,她忍不住飛快地瞥了一眼,只看到漆黑的棺蓋緊閉,仿佛吞噬了一切光明和生命。棺材旁邊,那個三角眼的宮女已經(jīng)嚇得癱倒在地,面無人色,嘴里喃喃著“妖怪……妖怪……”。
其他幾個太監(jiān)也都是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
淮暮雪沒有心思同情他們,她現(xiàn)在自身難保。
她快步跟上福伯的腳步,走出了這個讓她經(jīng)歷了生死劫難的偏殿。
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蒙蒙亮了,晨曦透過宮殿的飛檐,灑下淡淡的金光,驅(qū)散了些許黑暗和陰冷。
清新的空氣涌入鼻腔,帶著清晨特有的微涼,讓淮暮雪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一些。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的是一座極其宏偉壯觀的宮殿群,飛檐斗拱,雕梁畫棟,處處透著皇家的氣派和威嚴(yán)。
只是,此刻的宮殿里,除了巡邏的侍衛(wèi),幾乎看不到其他人,顯得有些冷清。
福伯帶著她,七拐八繞地穿過一道道宮門和回廊?;茨貉└诤竺妫τ涀÷肪€,同時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
這位晉王府,看起來比她想象中還要大,還要……冷清。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他們來到了一處相對獨立的院落前。
院落的門楣上掛著一塊牌匾,上面寫著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聽雪軒”。
這里應(yīng)該就是施稞隋的住處了。
院子里種著幾棵高大的松樹,枝葉繁茂,透著一股凜然的正氣。地面打掃得干干凈凈,連一片落葉都沒有。
整個院落給人的感覺,就像它的主人一樣,清冷,孤寂,卻又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嚴(yán)。
“你就住那邊?!备2噶酥嘎犙┸幷菖赃叺囊婚g小小的耳房,“房間已經(jīng)收拾好了,雖然簡陋了些,但勝在離殿下近,方便隨時伺候?!?/p>
“是,多謝福伯?!被茨貉┻B忙道謝,不敢有絲毫不滿。
有地方住就不錯了,還敢挑三揀四?
“從今天起,你的任務(wù)就是伺候殿下的起居,”福伯轉(zhuǎn)過身,表情嚴(yán)肅地看著她,開始交代她的職責(zé),“尤其是殿下行動的時候,你要寸步不離地跟在身邊,仔細(xì)描述周圍的環(huán)境,提醒殿下注意障礙物?!?/p>
“殿下要見什么人,看什么東西,你都要一五一十地描述清楚,不許有任何隱瞞和差錯?!?/p>
“殿下的性子……你以后會慢慢了解,”福伯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你只需要記住一點,少說話,多做事,謹(jǐn)言慎行,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看的別看?!?/p>
“若是出了任何差錯,或者惹得殿下發(fā)怒……”福伯沒有說下去,但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已經(jīng)很明顯了。
淮暮雪打了個寒顫,連忙點頭:“奴婢記住了,一定謹(jǐn)言慎行,不敢有絲毫差錯。”
“嗯?!备2坪鯇λ膽B(tài)度還算滿意,“另外,殿下不喜吵鬧,也不喜生人靠近,你除了伺候殿下,最好待在自己的房間里,不要四處亂逛?!?/p>
“是?!?/p>
“府里的規(guī)矩,會有嬤嬤慢慢教你?!备2f完,對著不遠處喊了一聲,“劉嬤嬤?!?/p>
很快,一個穿著青色嬤嬤服、面容嚴(yán)肅、眼神銳利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對著福伯行了一禮:“福伯?!?/p>
“這是淮暮雪,以后由你負(fù)責(zé)教導(dǎo)她規(guī)矩,”福伯吩咐道,“務(wù)必讓她盡快熟悉自己的職責(zé)?!?/p>
“是,老奴省得?!眲邒邞?yīng)道,然后目光轉(zhuǎn)向淮暮雪,眼神里帶著審視和挑剔,看得淮暮雪渾身不自在。
“好了,你跟劉嬤嬤去吧?!备2畵]了揮手,像是打發(fā)一只小貓小狗。
“是?!被茨貉?yīng)了一聲,跟著劉嬤嬤走向那間小小的耳房。
走之前,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聽雪軒的正屋。
門窗緊閉,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但她仿佛能看到,那個蒙著素綢的身影,正獨自坐在窗邊,靜靜地“聽”著外面的動靜,周身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孤寂和陰郁。
淮暮雪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這個男人,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他的眼睛,又是怎么瞎的?
還有他說的“不需要光”,是真的不需要,還是……絕望到了極致的自我放逐?
甩了甩頭,淮暮雪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拋開。
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現(xiàn)在最重要的任務(wù),就是活下去。
當(dāng)好這位盲眼皇子的“眼睛”,在這深不可測的晉王府里,小心翼翼地活下去。
只是,當(dāng)她跟著劉嬤嬤走進那間狹小簡陋的耳房,聽著劉嬤嬤開始喋喋不休地講述那些繁瑣到令人發(fā)指的規(guī)矩時,淮暮雪才真正意識到——
她的“活拐杖”生涯,恐怕比她想象中,還要艱難得多。
比如,劉嬤嬤告訴她,伺候殿下走路時,要走在他左前方半步的位置,身體微微前傾,以便隨時能被他扶住;描述事物時,要用殿下最熟悉的方式,比如描述顏色,不能說“紅色”,要說“像夕陽映照下的赤水”;描述人物表情時,要精準(zhǔn)到“嘴角上揚的弧度”、“眼神的變化”……
淮暮雪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內(nèi)心瘋狂哀嚎:
這哪是當(dāng)“眼睛”啊,這簡直是當(dāng)人工智能導(dǎo)航儀,還是最高配版的那種!
她一個連路都經(jīng)常走錯的路癡,能行嗎?
還有,那位晉王殿下,看起來就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兒,脾氣陰晴不定,手段還那么狠……
淮暮雪看著窗外那片被高墻圈住的天空,深深地嘆了口氣。
穿越不易,生存更難啊。
她的古代求生之路,恐怕才剛剛開始。
而此刻,聽雪軒的正屋內(nèi)。
施稞隋坐在窗邊的軟榻上,已經(jīng)換下了那身玄色長袍,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
他臉上的素綢已經(jīng)取下,露出了一張足以讓天地失色的臉。
劍眉入鬢,鼻梁高挺,唇色偏淡,肌膚白皙得近乎透明。
只是,那雙本該是星辰大海的眼眸,此刻卻黯淡無光,瞳孔渙散,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他微微側(cè)著頭,似乎在“聽”著窗外的風(fēng)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榻邊的一個玉佩。
“殿下,”福伯端著一碗湯藥走進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手邊的小幾上,“該喝藥了?!?/p>
施稞隋沒有動,只是淡淡地問:“那個宮女,安排好了?”
“回殿下,安排好了,讓劉嬤嬤看著呢,正在教她規(guī)矩?!备2Ь吹鼗氐?,“老奴看那丫頭……似乎有些小聰明,但性子跳脫,恐怕不太安分?!?/p>
“不安分?”施稞隋的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弧度,“在本王這里,再不安分的人,也得安分下來。”
“她的底細(xì),查了嗎?”
“查了,”福伯道,“就是個普通的罪臣之女,沒入宮中為奴不久,履歷清白,沒什么特別之處。”
“是嗎?”施稞隋不置可否,端起那碗黑漆漆的湯藥,仰頭一飲而盡,動作干脆利落,仿佛喝的不是苦藥,而是白水。
苦澀的藥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他卻面不改色。
“重見光明的秘方……”他低聲呢喃著,像是在自言自語,空洞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光芒,有嘲諷,有不屑,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不可查的期待。
“有趣?!?/p>
他輕輕吐出兩個字,然后重新閉上了眼睛,將那張絕世的容顏隱藏在長長的睫毛陰影下,再次恢復(fù)了之前的清冷和孤寂。
窗外的風(fēng),似乎更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