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整，司機上來，準時出發(fā)，23輛大巴魚貫而出駛離城市。
麻春苑盯著玻璃窗，看著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逐漸被稀疏的灌木取代。
車廂里的交談聲漸漸低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手機提示音——
信號正在減弱。
“聽說這次去的島是教育局特批的實踐基地，”前排一個男生劃著手機屏幕，“地圖上都搜不到具體位置?！?/p>
麻春苑透著玻璃看沈聿青，他已經(jīng)放下書本了，正合眼小憩。
陽光透過車窗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投下細碎的光斑，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陰影。
麻春苑的目光像被燙到一般迅速移開，指甲無意識地摳著座椅上翹起的塑料皮。
慢慢地她也靠著車窗睡了過去。
三小時后，大巴停在一處簡易碼頭。咸腥的海風撲面而來，遠處灰蒙蒙的海面上，隱約可見一座島嶼的輪廓。
“按班級順序登船！”先行出發(fā)的老師已經(jīng)等候多時，吹著哨子，“每人領取一個應急包！”
麻春苑到第二個下車，背著書本，一手抱拖著尼龍袋，一手拿著領到的應急包。
她默默排在隊伍末尾，看著沈聿青從容地接過應急包，連道謝的姿態(tài)都優(yōu)雅得體。
一艘足以容納千人的輪船停在岸邊，還沒開始上船，她胃里就翻涌著暈船的不適。
23個班級依次上船，到了船上，反而不覺得眩暈。
麻春苑靜靜地坐在班級角落。這一覺睡得很舒服，就是有點餓了。
但她看著分享各自帶的精致便當、進口零食的同學們，咬了咬舌尖，沒有把褲口袋里的壓縮餅干掏出來。
…
當踏上島嶼的瞬間，麻春苑莫名其妙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這座島太安靜了，沒有蟲鳴，沒有鳥叫，只有海浪拍岸的單調(diào)聲響。
人工鋪設的水泥路延伸到叢林深處，兩旁是整齊到詭異的熱帶植物，像是被精心修剪過的塑料模型。
但她只當是被老師工作人員們清理的好。
“酷啊！”張揚一蹦老高，“這簡直真人荒島求生?！?/p>
方璐白了他一眼：“這里人工痕跡那么重，你跟我說是荒島？”
“同學們注意！”帶隊的李老師舉起擴音器，
“按照分組前往指定營地，每個班級區(qū)域都有標記。三天后同一時間在此集合。記住，這是對你們獨立生存能力的考驗！”
倒是沒有抱怨聲，或者說都做好了或多或少的準備，畢竟這場活動是獲得了家長們的支持的。
麻春苑注意到老師們并沒有跟來的意思。
他們站在碼頭，笑瞇瞇地揮著手。
近七百名學生拖著行李，像被驅(qū)趕的羊群般分散進叢林。
高二(7)班的區(qū)域位于島嶼東側。三十個人站在空地上，面面相覷。
營地只有最基礎的設施：幾個空帳篷骨架，一堆未組裝的炊具，和標著“應急物資”的金屬箱。
“先分組吧，”班長周洲推了推眼鏡，“我們需要搭建組、食物組、安全組、分料組和撿荒組。”
人群開始騷動。
方璐立刻占據(jù)了沈聿青身邊的站位，幾個男生爭相報名要和他一組。
麻春苑被擠到外圍，像一塊被海浪沖上岸的垃圾。
“那個...”她鼓起勇氣舉起手，聲音卻淹沒在嘈雜中。
七班一共13名女生，17名男生，正好可以6人一組。
“男女生分開唄，搭建安全撿荒這種體力高的男生上，女生去食物和分料?！币粋€頭發(fā)有點發(fā)黃的男生提議。
方璐不樂意：“男女平等，不要刻板印象好不好。”
“誒，方璐你不識好人心！這不是想讓你們輕松些嗎？”黃毛男生也不爽，沒好氣道：“算了，當我沒說，你們愛咋咋滴。”
林恩雅走到方璐旁邊撩撩頭發(fā)，“璐璐，他的提議也是好心的?！?/p>
又對男生笑了笑，“我的想法是，大家自己衡量自主報名吧。”
周洲也站出來，“搭建組負責搞定晚上的住宿。食物組負責搞定飯食。分料組統(tǒng)計物資，計算到后天中午前的平均分量。撿荒組要去撿柴，向外圍搜索。安全組作為機動組，保證每組成員的安全，清理我們營地范圍內(nèi)的危險因子。大家看看想到哪個組，能做到哪個組。”
麻春苑不再開口了，她自然想去分料組的，這里面一聽就這個組最舒服了。
但她知道肯定輪不到她了。
麻春苑沉下臉，等著最后的空缺。
最終，班長周洲帶隊5個有搭帳篷經(jīng)驗的男生在搭建組。
分料組是6個女生，以林恩雅為首。
方璐如愿以償和沈聿青在安全組。
“好了，還剩6個男生去撿荒組，6個女生去食物組?！秉S毛男生看了方璐一眼，意味分明“瞧，還不是跟他說的一樣?！?/p>
“我可不吃麻春苑做的飯?！狈借聪訔壍陌琢它S毛一眼。
黃毛大少爺脾氣起來了，“那你去食物組，讓麻春苑到這！”
“噢！我知道了，鄒冕，你暗戀她！那么在乎麻春苑啊，心疼她受累啊？”
“你…”黃毛，哦不，鄒冕皺眉。
“好了，其他班都開始行動了，我們班連組都沒分好?！绷侄餮趴聪蚵榇涸?，心里很是煩惱，總是因為她！
明明老老實實縮起來就好了，一定要出來惡心她嗎？
大嘴猴張揚看出來林恩雅有些不耐煩，他踢了下一個胖胖的男生，“讓順子去食物組吧，他爺爺可是御廚后人?！?/p>
順子撓撓頭，“可我只會吃啊?！?/p>
張揚瞪了他一眼，順子噘嘴，“好吧，好吧，我還不想到處跑呢！”
周洲長呼一口氣，“那麻同學，你就去撿荒組吧?！?/p>
這群祖宗們，真難伺候！想到哪，又補充了一句，“這樣可以了吧?！?/p>
麻春苑內(nèi)心嗤笑，就連這句詢問都是對著方璐說的。
她知道自己會被踢皮球，但是自持公正的班長連演都不演了！
好的很。
鄒冕拎起行李，留下一句，“得，又是我瞎摻和了?！?/p>
麻春苑“如愿以償”地被分到最苦最累的撿荒組。
大嘴猴對她惡意非常明顯，他們幾個男生抱團行動，麻春苑被遠遠地落在最后。
她也不跟著他們跑，索性站在原地。
“好餓?！甭榇涸翻h(huán)顧四周，她遠離人群，大家都在做著自己的任務，有偷懶的，但不會有人關注她的。
從口袋里拿出壓縮餅干，咬了一小口，有些干噎，但味道還可以。
吃了幾口，太干巴了，水在書包里，她不想去拿。
突然看到了前面有棵果子樹，麻春苑認不出來是什么果實，有沒有毒，能不能吃。
就是感覺它一定汁水充沛，吃了它會解渴。
不由自主地，麻春苑走向前，摘了果子，往袖子上蹭了蹭，試探著咬了一口。
很奇怪，吃起來沒有任何味道，或者說她覺得自己食了一團空氣。
麻春苑迷茫地眨眨眼，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充滿了不可置信。
眼前空空如也。
哪有什么果子樹？又看看手中被咬了一口的果子。
她用另一只手摸摸——是存在的。
麻春苑一個激靈的把果子扔了老遠，轉身就往大隊伍方向跑。
她自然沒有看到背后的果子沾到地面就消失了。
黃昏降臨得突然。當她抱著一捆潮濕的樹枝回到營地時。
林恩雅正在分發(fā)瓶裝水，經(jīng)過她身邊時連余光都沒施舍。
沈聿青被眾星拱月般圍在中央，正在查看營地地圖，修長的手指在圖紙上移動，不時給出簡潔有效的建議。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像大提琴的弦音，卻一個字都不屬于她。
晚餐已經(jīng)分配完畢——沒人記得留她的份。
“抱歉啊，”方璐咬著能量棒，漫不經(jīng)心“以為你吃過了。”
張揚鄭重其事般地點頭，“她帶干糧了?！?/p>
又是一番哄笑。
麻春苑沉默地走向最邊緣的帳篷。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天空的異常，星星排列的很規(guī)則，月亮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鉛灰色。
麻春苑心臟狂跳，想到了消失的果子樹，想到了自己咬了一口的奇怪果子。
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