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初三。
很快到了。
文雪出閣的日子。
沒有十里紅妝。
沒有吹吹打打。
只有一頂寒酸的小轎。
在傍晚時(shí)分。
悄無聲息地抬進(jìn)了陳家側(cè)門。
連鞭炮都沒放。
寒磣得像個(gè)笑話。
我站在王府最高的閣樓上。
遠(yuǎn)遠(yuǎn)望著那個(gè)方向。
夜色漸濃。
像潑開的墨。
“王妃?！?/p>
石墩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身后。
“都安排好了?！?/p>
“嗯。”
我應(yīng)了一聲。
沒回頭。
“東西送過去了嗎？”
“送過去了?！?/p>
石墩聲音有點(diǎn)怪。
“按您的吩咐。”
“一百二十八抬?！?/p>
“紅綢裹著?！?/p>
“雇了最好的杠夫。”
“一路吹吹打打?！?/p>
“熱鬧得很?！?/p>
“現(xiàn)在……”
他頓了頓。
“應(yīng)該快到陳家門口了?！?/p>
我笑了。
想象著陳家門口此刻的“盛況”。
“阿七那邊呢？”
“妥了?！?/p>
石墩低聲道。
“陳祿收了?！?/p>
“春闈的關(guān)節(jié)。”
“也買通了。”
“卷子……”
“已經(jīng)‘備好’了?！?/p>
“就等陳大公子。”
“金榜題名了。”
“很好?！?/p>
我望著遠(yuǎn)處陳家的方向。
那里。
似乎隱隱傳來一陣騷動。
鑼鼓喧天？
還是……
驚恐尖叫？
“走吧?！?/p>
我轉(zhuǎn)身下樓。
“回去?！?/p>
“等消息。”
一個(gè)時(shí)辰后。
阿七回來了。
臉上沒什么表情。
但眼底帶著一絲快意。
“王妃?！?/p>
“禮送到了?！?/p>
“陳家……”
“炸了?！?/p>
我慢悠悠地喝著茶。
“說說?！?/p>
“一百二十八抬‘賀禮’?！?/p>
“堵死了陳家門口那條街?！?/p>
“領(lǐng)頭的杠夫?！?/p>
“嗓門賊大?！?/p>
“喊‘殘王妃賀文雪姨娘新婚大喜！特送妝奩一百二十八抬！’”
阿七學(xué)得惟妙惟肖。
“陳祿和他夫人出來?！?/p>
“臉都綠了。”
“讓趕緊抬進(jìn)去?！?/p>
“結(jié)果……”
阿七嘴角抽了抽。
“第一抬?！?/p>
“打開?！?/p>
“空的?！?/p>
“第二抬?！?/p>
“還是空的?！?/p>
“第三抬……”
“全他媽是空的！”
“就最上面一層。”
“鋪了點(diǎn)稻草！”
“陳祿當(dāng)場就氣得差點(diǎn)背過氣！”
“他夫人指著那杠夫罵?！?/p>
“問王妃您什么意思！”
“那杠夫扯著嗓子喊?！?/p>
“說王妃說了！”
“文雪姨娘當(dāng)年給王妃的‘添妝’。”
“就是空頭人情！”
“如今王妃還她一百二十八抬！”
“連本帶利！”
“童叟無欺！”
“陳家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p>
“哄堂大笑！”
“陳祿氣得渾身發(fā)抖?！?/p>
“當(dāng)場就把那幾捆稻草扔了出來！”
“讓人關(guān)門！”
“結(jié)果……”
阿七眼里閃過一絲狠光。
“最后一抬東西?！?/p>
“被扔出來的時(shí)候?！?/p>
“散了?！?/p>
“里面的東西掉了出來?！?/p>
“是……”
他停住。
看我。
“是什么？”
我問。
“是一口薄皮棺材?！?/p>
阿七聲音很冷。
“刷了點(diǎn)紅漆?！?/p>
“上面貼了個(gè)歪歪扭扭的‘囍’字?！?/p>
“還有一張紙條?！?/p>
“寫著……”
“賀禮：薄棺一副?！?/p>
“祝妹妹妹夫?！?/p>
“早日同穴?！?/p>
“共赴黃泉?！?/p>
房間里很靜。
只有燭火噼啪的輕響。
我放下茶杯。
“文雪呢？”
“沒露面?！?/p>
阿七搖頭。
“聽陳家的下人說?！?/p>
“轎子一抬進(jìn)去?！?/p>
“就被直接送進(jìn)了最偏的院子。”
“門口還落了鎖?！?/p>
“陳夫人放話?！?/p>
“讓她好好‘靜養(yǎng)’?！?/p>
“呵。”
我輕笑一聲。
“靜養(yǎng)？”
“挺好?！?/p>
“那棺材……”
“收了嗎？”
“陳祿哪敢收！”
阿七嗤笑。
“當(dāng)場就讓人劈了當(dāng)柴燒了?！?/p>
“氣得火冒三丈?！?/p>
“行?！?/p>
我點(diǎn)頭。
“燒了就燒了吧?！?/p>
“心意到了就行?！?/p>
“阿七?！?/p>
“你明天去一趟禮部衙門?！?/p>
“找陳祿陳大人。”
“替本王妃道個(gè)歉。”
“就說……”
我笑了笑。
“本王妃年輕不懂事?！?/p>
“嫁妝送得寒酸了?！?/p>
“讓陳家見笑?！?/p>
“等陳公子金榜題名那日?！?/p>
“本王妃?！?/p>
“再送一份真正的大禮?！?/p>
阿七眼神一亮。
“是！”
他退下后。
我走到窗邊。
推開窗。
冷冽的夜風(fēng)灌進(jìn)來。
帶著深冬的寒意。
陳鋒。
文雪。
棺材你們燒了。
下一份禮。
你們可。
燒不掉。
等著吧。
金榜題名。
我送你。
上青云。
然后。
再把你。
狠狠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