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像一顆炸彈，在我腦子里炸開。
我看著她。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嚇人。
那里面有瘋狂，有決絕，還有一絲……孤注一擲的堵伯。
她在賭。
賭我還沒有完全瘋掉。
賭我內心深處還殘留著一絲對真相的渴望。
「為什么是我？」我問。
「因為你是最好的審查員?！顾f，「雖然你的腦子出了問題，但你的業(yè)務能力無人能及。你對孽鏡臺畫面的敏感度，你對細節(jié)的洞察力，是天生的。周行知說過，你是他見過最有天賦的『凝視者』?！?/p>
「周行知……認識我？」
「他評估過所有審查員的心理檔案。他最看好的就是你?！古崴荚凑f，「他甚至……把你當成計劃的后備人選?！?/p>
「什么計劃？」
「一個反向滲透計劃。利用孽鏡臺，找出系統(tǒng)內部的『鬼』?！?/p>
我明白了。
周行知早就懷疑，孽鏡臺內部有「他們」的人。
「我憑什么相信你？」我說，「也許這也是你編出來，讓我?guī)湍阕鍪碌墓适??！?/p>
裴思源笑了。
她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很小的東西，放在我的手心。
一個 U 盤。
黑色的，外殼上有兩個很不起眼的字母。
V 和 T。
VeritasTally。
「這是 734 號案的兇手，留在現場的那個 U 盤的復制品?！顾f，「里面的東西，我沒有權限解密。但周行知留下一句話。他說，只有最了解黑暗的人，才能打開它。」
我攥緊了那個 U 盤。
冰冷的金屬外殼，硌著我的掌心。
「如果我?guī)湍?，我有什么好處？?/p>
「真相?！顾f，「一個讓你不再瘋癲的，唯一的真相。以及……自由?！?/p>
自由。
這個詞，像電流一樣擊中我。
我受夠了被關押，被束縛，被當成一個瘋子。
我寧愿死在尋找真相的路上，也不愿意在一個柔軟的牢房里，爛掉。
「我需要做什么？」我問。
「回到你的崗位上?！顾f，「像以前一樣，審查檔案。但是，你要找的，不再是普通的案子。你要找的，是所有和『清源中心』，和『銜尾蛇計劃』相關聯(lián)的蛛絲馬跡。我要你，把那些被修改、被刪除的原始錄像，全都給我找出來?！?/p>
「我做不到?！刮艺f，「S 級檔案我根本沒權限?！?/p>
「你有?！顾f，「我會給你權限。我會把你，變成孽鏡臺系統(tǒng)里，一個真正的『幽靈』?！?/p>
她湊得更近了。
我能聞到她頭發(fā)上的味道。不是消毒水，也不是青草。是一種很淡的，洗發(fā)水的香味。
「陳舟，你不是在幻想我?！顾穆曇簦瑤е环N蠱惑人心的力量，「是你腦子里那個『說謊的編劇』，無意中，猜到了故事的真相?，F在，我要你閉上嘴，睜開眼。用你的天賦，去看，去聽。把那個兇手，把幕后的黑手，給我挖出來?！?/p>
她走了。
留下我一個人，在柔軟的牢房里。
手里攥著那個 U 盤。
我被放了出來。
理由是「病情得到有效控制，進入觀察治療期」。
老高見到我，嚇了一跳。
「你小子……怎么跟變了個人似的？」
我沒多說什么，只是回到了我的工位。
「井底」還是老樣子。一排排屏幕，一張張麻木的臉。
我戴上耳機，點開我的工作列表。
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但我知道，有什么東西，已經徹底改變了。
我不再是病人。
我是獵人。
我花了一周的時間，熟悉裴思源給我開的「后門」。那是一個極其復雜的程序，可以繞過系統(tǒng)的所有監(jiān)控和日志，讓我像一個影子一樣，在數據庫里穿行。
我開始瘋狂地檢索。
清源。銜尾蛇。周行知。
所有相關的關鍵詞，都指向一片空白。
「他們」把一切都清理得干干凈凈。
我沒有氣餒。
我開始用最笨的方法。
我把三年前，火災發(fā)生前后一個月的所有孽鏡臺記錄，全都調了出來。
成千上萬份檔案。
我把自己泡在里面，不眠不休。
那些紅色和黑色的畫面，再次吞噬了我。
但我不再感到恐懼和惡心。
我的大腦，像一臺高速運轉的計算機，冷靜地分析著每一幀畫面，每一個聲音。
我像一個在垃圾場里尋寶的拾荒者，尋找著那根看不見的線。
直到第三天。
我點開了編號 734 的檔案。
那個讓我崩潰的案子。
我再次看到那個西裝男人被殺?？吹侥莻€戴著黑色手套的兇手。
這一次，我沒有快進。
我把畫面放大了十六倍，一幀一幀地看。
兇手在車里翻找東西的時候，他的手腕，從手套邊緣，露出了一小塊皮膚。
上面有一個很淡的疤痕。
像一個字母「S」的形狀。
我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我立刻調出那張「銜尾蛇計劃」的黑白合影。那張我以為是我幻想出來的照片。
它就在裴思源給我的那個 U 盤里。
我把照片放大，挨個看每個人的手腕。
沒有。
都沒有這樣的疤痕。
難道，兇手不是「銜尾蛇計劃」里的任何一個人？
我的思路是不是錯了？
我有些煩躁。關掉照片，準備繼續(xù)看視頻。
就在我鼠標滑過的瞬間，畫面定格在了合影的背景上。
那棟叫「清源中心」的大樓。
門口，除了掛著牌子，還停著一輛車。
一輛黑色的奔馳。
和 734 號案里一模一樣。
我的血瞬間涼了。
這不是巧合。
我把視頻和照片，并排放在屏幕上。
反復對比。
車牌號，被 P 掉了。
但車窗上貼的一個小小的實習標志，位置，角度，完全一致。
我猛地想起了什么。
我把 734 號案的視頻，拖到最后。
那個兇手插上 U 盤，播放那段死者罪證的視頻。
酒店房間。
年輕女孩在哭。
男人在笑。
我把這段視頻的畫面也放大了。
女孩的臉很模糊。
但她的耳朵上戴著一個耳釘。
一個很小的、銀色的、蛇形的耳釘。
一條咬著自己尾巴的蛇。
銜尾蛇。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
我調出那張合影，把鏡頭對準了站在周行知旁邊的那個扎著馬尾、素面朝天的年輕女孩。
裴思源。
我把她的臉放大，再放大。
在她左邊的耳垂上。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形狀。
一個銀色的銜尾蛇耳釘。
她也在。
在 734 的鏡子里。
她不是旁觀者。
她就是那個在酒店房間里哭泣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