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當然,在這地下,沒有天亮。是聶昭的軍用手表發(fā)出了設定的震動。
他幾乎是立刻就醒了,眼睛睜開的一瞬間,沒有半分迷茫,全是警惕。這是一個優(yōu)秀戰(zhàn)士的本能。
我也坐直了身體,一夜沒睡,骨頭都僵了。
他關掉熱能塊,收進背包。避難所里又恢復了冰冷。昨晚那點虛假的溫暖,消失得無影無蹤。
“走吧。”他說。
我沒動。
“把你說的那個數(shù)據(jù)盤,拿出來?!蔽叶⒅?/p>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猶豫,從懷里掏出一個用防靜電袋包裹著的黑色芯片。芯片很小,只有指甲蓋那么大。
他把芯片扔給我。
我接住。芯片很輕,但我感覺它有千斤重。
“這就是你說的‘火種’?”我問。
“是?!?/p>
“密鑰是你妹妹的名字,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騙我?”我捏著芯片,指尖冰涼。
“我沒必要騙你?!彼f,“信不信,由你。反正沒有二級密鑰,它就是一塊廢鐵?!?/p>
我死死地盯著他。
他的坦然,讓我無計可施。
我把芯片扔了回去。
“等找到了那個‘擺渡人’,我會親眼看著他解開。如果里面什么都沒有,或者是什么別的東西……”我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隨你?!彼研酒蘸茫成习?,“現(xiàn)在可以走了嗎?我的大小姐?!?/p>
最后三個字,他拖長了音,帶著點說不清的意味。
我沒理他,站起來,走在前面。
通道很長。我們走了大概半個小時,才看到前面的出口。出口被一扇厚重的鐵門堵著,門上有一個圓形的轉(zhuǎn)盤。
是密碼鎖。
“麻煩了。”聶昭皺起眉頭。
我上前檢查了一下,是老式的機械鎖,總共六位數(shù)字。
“能打開嗎?”他問。
“我試試?!蔽艺f。
在“響尾蛇”,我負責的就是潛入和破解。這種鎖,對我來說不算太難,只是需要時間。
我把耳朵貼在冰冷的鐵門上,開始慢慢轉(zhuǎn)動撥盤。
“咔噠。”
細微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從門后傳來。
我需要絕對的安靜。
聶昭很自覺地退后了幾步,連呼吸都放輕了。
我閉上眼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和手指上。
第一位,3。
第二位,8。
……
“外面有東西過來了?!甭櫿训穆曇敉蝗豁懫穑艿?,但很急。
我手一抖,剛找到感覺的第四位數(shù)字,又亂了。
“什么東西?”我沒回頭,繼續(xù)破解。
“不知道。腳步聲很重,不止一個?!彼f,“速度很快,正朝這邊來?!?/p>
我能感覺到他已經(jīng)拔出了槍,進入了戰(zhàn)斗狀態(tài)。
我的額頭開始冒汗。
“快點,荊扉?!彼叽俚?。
“閉嘴!別煩我!”我吼了回去。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咚,咚,咚。像重錘砸在地上。整個通道都在微微震動。
我手心全是汗,轉(zhuǎn)盤都快抓不住了。
冷靜。荊扉,冷靜。
我想起隊長的話:“越是危險,心越要靜得像塊冰?!?/p>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屏蔽掉。
第四位,1。
第五位,9。
還差最后一位!
“它們到門口了!”聶昭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緊張。
“砰!”
一聲巨響,厚重的鐵門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整個門都向內(nèi)凹陷了一塊。門縫里滲出灰塵。
我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最后一位……最后一位……
“咔噠?!?/p>
對了!
我猛地轉(zhuǎn)動中央的把手,鐵門內(nèi)部傳來一連串機括彈開的聲音。
“開!”我大喊一聲,和他一起用力,把沉重的鐵門推開一條縫。
外面的光線射進來,很刺眼。
“走!”聶昭一把將我從門縫里推了出去,然后自己也跟著閃身出來。
我們剛出來,身后的鐵門就被“轟”的一聲徹底撞開。兩只三米多高的畸變體沖了出來。它們長得像剝了皮的巨熊,渾身是虬結(jié)的肌肉,口中流著腥臭的黏液。
“清道夫!”聶昭罵了一句。
我們沒時間戀戰(zhàn),轉(zhuǎn)身就跑。
這里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地下中轉(zhuǎn)站,布滿了錯綜復雜的管道和平臺。我們沿著狹窄的金屬走道狂奔,身后的“清道夫”窮追不舍,沉重的腳步聲在金屬走道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這邊!”聶昭在一個岔路口喊道,拉著我拐上了一條更窄的維修通道。
通道很暗,只能勉強視物。我被他拉著,跑得跌跌撞撞。
他的手很熱,抓著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
“它們……它們怎么會進避難所?”我喘著氣問。
“不知道!可能是被我們吸引過來的!”他說。
我們跑進一個稍微寬敞點的平臺。平臺中央,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排風口,黑洞洞的,往下吹著陰冷的風。
“沒路了!”我停下腳步。
“清道夫”的咆哮聲已經(jīng)到了通道口。
“只有一個辦法了?!甭櫿芽粗莻€排風口,又看了看我,“相信我嗎?”
“我有什么選擇?”我喘著粗氣說。
“抓緊我?!彼f。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一把攬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抽出登山索,扣在旁邊一根粗大的管道上。
然后,他抱著我,縱身跳進了那個深不見底的排風口。
失重感瞬間襲來。我下意識地尖叫出聲,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風聲在耳邊呼嘯。
登山索迅速下滑,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我把臉埋在他胸口。能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很穩(wěn)。
不知道過了多久,下滑的速度慢了下來。我們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地上。
這里是另一條通道。
我松開他,腿有點軟,站不穩(wěn)。
他扶了我一下。
“你看。”他指了指上面。
我們跳下來的那個排風口,已經(jīng)被兩只“清道夫”巨大的頭顱堵住了。它們正憤怒地咆哮,但下不來。
我們安全了。
我靠著墻,大口喘氣。劫后余生的慶幸感,混雜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我胸口翻涌。
剛才,他跳下來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
他把我的命,看得比他自己的還重。
一個叛徒,會這么做嗎?
我看著他,他正在檢查登山索的磨損情況。側(cè)臉的線條很硬朗,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可靠。
“聶昭?!蔽议_口。
“嗯?”他沒抬頭。
“也許……”我的聲音很低,“也許,你說的是真的。”
他手上的動作停住了。
他抬起頭,看著我,眼神很復雜。
“我不奢求你相信?!彼f,“我只希望,我們能一起活到終點。”
那一刻,我心里那堵叫“仇恨”的墻,裂開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