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那個“我”字,像一根針,扎進我耳朵里。
我死死盯著門板。
這聲音,我從沒聽過。避難所里沒有這號人。
女人的聲音很稀有,這么好聽的,更不可能。
“你是誰?”我壓低聲音問,手在身后摸索,想找個武器。
摸到了一根通馬桶的皮搋子。
聊勝于無。
“我?!彼种貜土艘槐椤?/p>
還是那一個字。
我腦子飛速運轉。
王虎消失了。地上有血。然后這個女人就出現(xiàn)了。
難道是別的勢力的?來找王虎尋仇,順便清理現(xiàn)場?
可她的聲音,不像個殺手。
太干凈了。
“你不開門,我就自己進來了?!彼f。
她的語氣很平靜,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但我聽出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味道。
我吞了口唾沫,握緊了皮搋子。
“門鎖著?!蔽艺f。
下一秒。
“咔噠。”
一聲輕響。
門鎖,從外面被擰開了。
就像有人用鑰匙,插了進來。
我的頭皮炸開了。
這可是內部反鎖的廁所隔間!
門,被推開。
一個女人站在門口。
走廊慘白的燈光,從她身后照過來,給她鑲上了一道毛茸茸的光邊。
我看不清她的臉。
但能看到她的輪廓。
很高。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高。
她沒穿避難所統(tǒng)一的灰色制服。
她什么都沒穿。
我腦子“嗡”的一聲。
一片空白。
她就那么赤裸地站著,身體的曲線在光下清晰可見。皮膚白得發(fā)光,像上好的瓷器。
長發(fā),黑得像墨。一直垂到腰際。
她往前走了一步,走進隔間。
門在她身后,自動關上了。
“咔噠?!庇宙i上了。
隔間里很暗。
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能聞到她身上那股雨后青草和海水的味道,更濃了。
我緊張得快要窒息。手里的皮搋子,被我捏出了汗。
“你……你是誰?王虎呢?”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她沒回答我。
她歪了歪頭,好像在打量我。
然后,她抬起手。
她的手指很長,很白。指甲是淡淡的粉色。
她指了指我。
然后,又指了指她自己。
做完這個動作,她看著我,不說話。
那雙眼睛。
我終于看清了她的眼睛。
在昏暗的光線下,她的瞳孔不是黑色,也不是褐色。
是一種……深紫色。像宇宙深處的星云。
里面沒有一點屬于人的情緒。
好奇,探究,像一個科學家在觀察一只實驗用的小白鼠。
我被她看得渾身發(fā)毛。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吼了一聲,給自己壯膽。
她好像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微微后退了一步。
然后,她張開嘴。
她發(fā)出了一串聲音。
“Egn'a...Fhtagn...Cthulhu...”
和我剛才念的,一模一樣。
但她的發(fā)音,更標準,更古老,帶著一種我說不出的韻律。
每一個音節(jié),都敲在我的心臟上。
我手里的皮搋子,“啪”地掉在地上。
我明白了。
我終于明白了。
我的“言靈”,發(fā)動了。
它沒有召喚出火球,沒有降下閃電。
它……召喚出了一個“人”。
或者說,一個長得像人的東西。
她,就是我的“回響”。
我看著她,嘴巴張了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荒謬。
太他媽荒謬了。
她見我沒反應,又指了指我,然后指了指自己。
最后,她的手指,落在了我的嘴唇上。
冰涼,柔軟。
帶著一股奇異的觸感。
她重復了這個動作。
指我,指她,指我的嘴。
我腦子里一道閃電劃過。
她在告訴我……
她是我,用嘴,說出來的。
我看著她那雙深紫色的眼睛,一個瘋狂的念頭冒了出來。
“王虎……”我干澀地開口,“是你弄走的?”
她看著我,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種類似“困惑”的表情。
她學著我的樣子,張了張嘴。
“王……虎?”
她的發(fā)音很生硬,很別扭。
像一個剛學會說話的嬰兒。
但我聽懂了。
她承認了。
我雙腿一軟,靠在了墻上。
我召喚出了一個怪物。
一個能聽懂我說話,能讓大活人憑空消失的怪物。
而現(xiàn)在,這個怪物,就站在我面前,離我不到半臂的距離。
她似乎對我臉上的恐懼很感興趣。
她又往前湊了一點。
我能感覺到她皮膚散發(fā)出的涼氣。
她伸出手,似乎想碰我的臉。
“別碰我!”我脫口而出。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
然后,她收了回去。
她靜靜地看著我。
我們兩個,就在這個狹窄、充滿異味的廁所隔間里對峙著。
一個小時?
十分鐘?
我不知道。
我的大腦已經(jīng)停止了運轉。
直到我的肚子,又叫了一聲。
“咕嚕……”
聲音在寂靜中格外響亮。
我尷尬得想死。
她聽到聲音,視線從我的臉,移到了我的肚子上。
她又歪了歪頭。
臉上,還是那種純粹的好奇。
然后,她做了一個我完全沒想到的動作。
她轉身,面對著墻壁。
那面什么都沒有的,骯臟的墻壁。
她抬起手,輕輕地,在墻上按了一下。
堅固的,由混凝土和鋼筋組成的墻壁,像一塊豆腐一樣,無聲無息地凹陷下去。
一個黑洞洞的口子,出現(xiàn)在墻上。
口子后面,不是隔壁的廁所隔間。
是虛空。
是那種比夜色更深邃,能吞噬一切光線的……虛無。
我嚇得連呼吸都忘了。
她把手伸進那個虛空里。
摸索著。
幾秒鐘后,她收回手。
她的手里,多了一樣東西。
一根……還冒著熱氣的,烤香腸。
上面刷著油亮的醬汁,散發(fā)著誘人的肉香。
她拿著那根烤香腸,轉過身,遞給我。
她的眼睛看著我,深紫色的瞳孔里,好像……有一點點期待?
我看著她,又看看她手里的香腸。
我確定。
我百分之百確定。
整個“方舟”避難所,絕對沒有這玩意兒。
我們的食物,只有發(fā)霉的壓縮餅干和過期的罐頭。
這根香腸……
是她,從那個虛空里,“拿”出來的。
我的世界觀,在這一刻,被徹底粉碎。
然后,被這股該死的肉香味,又重新粘了起來。
我咽了口唾沫。
我餓。
我快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