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瑤的手,在抖。
她看著我手臂上那根扎進去一半的針,又看看我。
她的眼神里,閃過震驚、不解、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
“你瘋了?!彼f。
“我一直都是?!蔽野炎⑸淦饔殖屏送?,“現(xiàn)在,我們是綁在一起的兩個瘋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外面的警報聲和慘叫聲,漸漸平息了。
“凈化者”的清理,似乎結(jié)束了。
這也意味著,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很快,就會有人發(fā)現(xiàn)我們這個安靜的角落,發(fā)現(xiàn)我們即將完成的“杰作”。
季瑤終于伸出了手。
但她沒有去碰那個注射器。
而是用兩根手指,把我手臂上的針,小心翼翼地拔了出來。
一小滴血珠,從針孔里滲了出來。
她看著那滴血,愣了一下。然后,她抬起頭。
“我相信你?!彼f。
就這么簡單,一句話。
我愣住了。
“為什么?”
“一個敢把半條命先交出來的人,要么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要么就是個值得信賴的瘋子。”她把針管扔到一邊,“我賭你是后者?!?/p>
“而且,”她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如果我真的給你注射了,誰來開飛船?”
我看著她,忽然覺得,這個女人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得多。
也可愛得多。
“好了,別浪費時間了?!彼牧伺奈业募绨颍拔覀兊摹趶棥?,還差最后一步?!?/p>
“沒錯?!?/p>
我心里的那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我們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氣氛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少了一絲猜忌,多了一絲……默契。
我負責(zé)焊接最后的燃料推進器。季瑤則在載人艙的內(nèi)壁上,加裝了更多的緩沖墊。她甚至找到了一些廢棄的安全帶,牢牢地固定在兩個座位上。
“以防萬一。”她說。
兩個小時后。
我們的“杰作”,完成了。
它看起來,像一個粗制濫造的,帶著幾個噴嘴的巨大鐵罐子。丑得一塌糊涂。
但我和季瑤看著它,眼神里都帶著光。
這是我們的諾亞方舟。
“該找個發(fā)射臺了?!蔽艺f。
“跟我來。”
季瑤帶著我,走出了車間,繞到了工業(yè)園區(qū)的另一側(cè)。
這里,有一個巨大的,圓形的,深不見底的坑。
是一個廢棄的導(dǎo)彈發(fā)射井。
井壁是鋼筋混凝土,井底還有一些巨大的緩沖彈簧。
簡直是完美的發(fā)射場。
“你怎么找到的?”我驚喜地問。
“我找硫磺的時候,順便偵查了一下地形。”她說,“總得給自己留條后路。”
我越來越欣賞這個女人了。
我們合力,把那個沉重的載人艙,推到了發(fā)射井的邊緣。
剩下的問題,就是把它放下去,并且固定好發(fā)射角度。
這是一個難題。
“用那個。”季瑤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臺廢棄的起重機。
起重機已經(jīng)銹跡斑斑,但吊臂和纜繩看起來還很結(jié)實。
“你能啟動它嗎?”她問。
“只要有電?!?/p>
“跟我來?!?/p>
她又帶著我,跑到了一個配電室。里面的發(fā)電機組已經(jīng)被破壞了。但旁邊,還有幾組巨大的備用電池。
我檢查了一下,眼睛一亮。
“有戲!”
我開始連接線路。季瑤就在旁邊給我打下手,遞工具,拉電纜。
半小時后,伴隨著一陣刺耳的轟鳴,起重機上的一盞指示燈,亮了。
我們成功了。
把載人艙吊進發(fā)射井,調(diào)整好角度,固定。
一切準(zhǔn)備就緒。
天色,已經(jīng)開始蒙蒙亮了。
斷崖那邊,傳來一陣喧嘩。似乎有人發(fā)現(xiàn)了我們這邊的動靜,正朝我們跑來。
“沒時間了?!蔽铱粗粳帯?/p>
她點點頭。
我們一起爬進了那個狹窄的載人艙。
里面很擠。
我們兩個人的膝蓋,幾乎要頂在一起。
我坐在“主駕駛”位上,面前是一個簡陋的控制面板,上面有幾個開關(guān)和壓力表。
季瑤坐在我旁邊。
我關(guān)上艙門,用扳手從里面擰緊了門栓。
世界,瞬間安靜了。
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
我從急救包里,拿出了那支嗎啡針劑。
這一次,我沒有猶豫。
我把針頭,對準(zhǔn)了季瑤的手臂。
“準(zhǔn)備好了嗎?”我問。
她看著我,點了點頭。
她的眼神很平靜,沒有一絲恐懼。
“陳宇?!彼鋈唤形业拿?。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彼蛄颂蛴悬c干的嘴唇,“如果我們能活下去,你最想做什么?”
我想了想。
“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她笑了。
“我也是。”
她伸出手,忽然做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動作。
她把手伸到耳后,輕輕一抹。
然后,把手指湊到我的鼻子前。
一股淡淡的,卻異常清晰的香味,鉆進我的鼻腔。
不是薄荷味。
是一種很溫暖的,像香草和木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這是我最后一瓶香水了。”她輕聲說,“本來想留到游戲結(jié)束再用的?!?/p>
“現(xiàn)在用了,就不算浪費?!?/p>
我看著她,心跳有點快。
“好了?!彼栈厥?,把手臂伸到我面前,閉上了眼睛。
“來吧,天才?!?/p>
“帶我上天。”
我不再猶豫,將針頭刺入她的靜脈,緩緩地,將那管致命又給予希望的液體,推進了她的身體里。
我看著她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
然后,呼吸,漸漸變得微弱。
心跳聲,也在我的感知里,慢慢消失。
最后,我按下了那個紅色的,寫著“點火”的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