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過了多久。
可能是一分鐘,也可能是一個世紀。
我就那么抱著她,漂浮在艙室中間。
載人艙正在加速。
我們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
舷窗外的藍色星球,也變得越來越大。
我放棄了。
我不想再做什么心肺復蘇了。
如果她死了,那就一起死吧。
掉進海里,或者撞在山上,都無所謂了。
我只是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想在她徹底變冷之前,再多感受一點她的存在。
我把臉埋在她的頸窩里。
那里,還殘留著最后一絲香水的味道。
很淡,但很好聞。
我的嘴唇,無意中碰到了她的皮膚。
很冷。
但就在那一瞬間。
我感覺到了。
一個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C覺的……
跳動。
是動脈。
一下。
就那么一下。
像垂死的蝴蝶,最后一次扇動翅膀。
我猛地抬起頭,眼睛死死地盯著她的脖子。
又過了十幾秒。
又一下。
非常微弱,但確實存在。
她沒死!
她還活著!
巨大的狂喜,像電流一樣擊穿了我的身體。
我剛才的絕望和悲傷,瞬間被一掃而空。
我明白了。
不是劑量太大。
是在失重和低溫環(huán)境下,藥物的代謝變得極其緩慢。她的身體,進入了一種比假死更深層次的“休眠”狀態(tài)。
她的心跳,可能每分鐘,只有一兩次。
我必須救醒她!
我重新開始給她做心肺復蘇,但這次,我更加小心,也更加用力。
我還從急救包里,找到了腎上腺素。
但我不敢用。
在目前這種狀態(tài)下,強行用藥物刺激她的心臟,可能會直接導致心力衰竭。
只能靠物理方法。
按壓。
人工呼吸。
我捏開她的嘴,俯下身,把自己的氣息,渡進她冰冷的唇里。
她的嘴唇很軟,但沒有一點溫度。
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
載人艙外壁,開始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
我們已經(jīng)接觸到最外層的大氣了。
溫度,開始升高。
這是一個好兆頭。溫度升高,會加速她身體的新陳代謝。
但也是一個壞兆頭。
再入大氣層的地獄模式,要開始了。
我必須在她完全清醒之前,把我們兩個都固定在座位上。
不然,我們會在劇烈的顛簸和過載中,被甩成一灘肉泥。
我停止了急救,抱著她,快速地飄回到座位上。
我先用安全帶,把她牢牢地固定好。
然后,是我自己。
剛系好安全帶,一陣劇烈的顛簸就傳了過來。
載人艙像一個喝醉了的酒鬼,開始瘋狂地搖晃和翻滾。
舷窗外,變成了片火海。
空氣摩擦,讓我們的鐵罐子,變成了一顆燃燒的流星。
艙室里的溫度,在急劇攀升。
我感覺自己的皮膚,像是被放在火上烤。
我旁邊的季瑤,依然沒有反應。
但我看到,她的手指,動了一下。
只是輕微的抽搐。
但她動了!
“季瑤!”我大喊,聲音在劇烈的噪音里,顯得微不足道。
她的眼皮,似乎顫動了一下。
有效!
高溫和顛簸,正在刺激她的身體機能復蘇!
“醒過來!”我用盡全身力氣吼道,“我們快到了!”
顛簸越來越劇烈。
我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一塊焊在艙壁上的鋼板,被震了下來,擦著我的頭皮飛了過去,在另一邊的艙壁上,砸出了一個凹痕。
再這樣下去,不等我們落地,這個鐵罐子就要先散架了。
我掙扎著,伸出手,去夠那個我之前安裝的,姿態(tài)控制系統(tǒng)的開關。
我必須穩(wěn)定住載人艙。
讓它以一個正確的角度,沖向終點。
我的手指,離那個開關,只差幾厘米。
但我夠不到。
巨大的過載,讓我的手臂像灌了鉛一樣沉。
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只手,很冰冷,但很有力。
是季瑤。
她睜開了眼睛。
眼神還有些迷茫,但她確實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我,又看了看我伸向的方向。
她明白了。
她沒有說話。
只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我的手,向前推了一把。
我的指尖,終于碰到了那個開關。
我按了下去。
“嗤——”
幾股壓縮氣體,從載人艙兩側的噴口噴出。
瘋狂翻滾的艙體,猛地一震。
然后,奇跡般地,穩(wěn)定了下來。
我們像一枚標槍,以一個完美的角度,朝著那座越來越清晰的浮空島,筆直地沖了過去。
顛簸減弱了。
我松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季瑤。
她也正看著我。
嘴角,扯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
“嗨?!彼f,聲音沙啞得像砂紙。
“嗨?!蔽倚α?,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睡了多久?”
“不久?!蔽艺f,“剛好趕上好戲的結尾。”
她順著我的目光,看向舷窗外。
那座浮空島,已經(jīng)近在咫尺。
我們甚至能看到,島上那些華麗的建筑,和終點線上,那個巨大的,閃著光的拱門。
“我們……成功了?”她問,語氣里充滿了難以置信。
“我們成功了?!?/p>
我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還是很冷。
但我知道,它正在一點一點地,恢復溫度。
就像她這個人一樣。
“抓緊了?!蔽艺f。
“我們要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