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七點就醒了。
沒有鬧鐘。是心里那點事把我給叫醒的。
我刮了胡子,換了身干凈的衣服。一件黑色的夾克,一條牛仔褲。鏡子里的男人看起來精神了一點,但眼睛里的東西沒變。還是那種死過一百多次的疲憊。
白塔廣場在城西,離我的診所很遠(yuǎn)。我得穿過大半個淪陷區(qū)。
我拿了一把手槍,別在后腰。又帶了兩個彈匣。這是前幾次循環(huán)里攢下來的。我還拿了點食物和水,裝進一個背包里。
出門的時候,天剛亮。街上空蕩蕩的,只有風(fēng)卷著報紙和垃圾在地上跑。我走在街上,腳步聲很響。
我討厭這種安靜。這種安靜背后,藏著東西。
果然,沒走多遠(yuǎn),就遇上了“清道夫”。
那是一些人形的怪物,皮膚是灰白色的,像水泥。沒有五官,腦袋上只有一個巨大的口器,里面是螺旋狀的牙齒。它們是這個末日世界里的常駐居民,靠吞噬有機物為生。
我沒躲。我經(jīng)歷過太多次了。我知道它們的弱點。
我側(cè)身閃過一只撲過來的清道夫,手槍從后腰滑到手里,對著它脖子和身體連接的地方,開了一槍。
砰。
子彈打進去,怪物僵住了,然后像一袋面粉一樣癱在地上,化成一灘灰色的液體。
我沒停,繼續(xù)往前走,對著另外幾只沖過來的清道夫,接連開槍。砰。砰。砰。
槍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
殺光它們,我花了不到一分鐘。我檢查了一下彈藥,換上新彈匣,繼續(xù)上路。
我的心跳都沒怎么加速。
這就是循環(huán)的好處。你可以把一切都練成肌肉記憶。殺戮,逃亡,死亡。
等我到白塔廣場的時候,剛好八點。
廣場很大,中間有一座白色的高塔,塔尖已經(jīng)斷了,斜斜地指著天。喬伊就站在塔下。
她換了身衣服。黑色的皮衣皮褲,勾勒出緊致的身體曲線。長發(fā)扎成了馬尾,看起來更干練了。
“你準(zhǔn)時了?!彼吹轿?,說道。
“我討厭遲到?!蔽易叩剿磉叀?/p>
“槍法不錯。”她說,眼睛瞟了一眼我腰后的手槍。
“練出來的?!?/p>
“走吧?!彼龥]多說,轉(zhuǎn)身朝著一個方向走去?!拔覀円€地方。”
“去哪?”
“‘蛇眼’?!彼f,“銜尾蛇系統(tǒng)的核心數(shù)據(jù)庫。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那里。”
我們一前一后走著,穿過廢棄的街道和倒塌的建筑。一路上又遇到了幾波清道夫,都被我們解決了。她的身手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她用一把軍用匕首,動作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每次都能精準(zhǔn)地切開清道夫的要害。
她殺戮的時候,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我們來到一棟摩天大樓前。這樓很高,至少有七十層,外面覆蓋的玻璃幕墻碎了大半,像一張爛掉的漁網(wǎng)。
“蛇眼就在頂層?!眴桃琳f。
“我們怎么上去?電梯肯定停了?!?/p>
“走樓梯。”她說得輕描淡寫。
我抬頭看了看,感覺膝蓋有點軟。
“沒別的辦法?”
“有?!彼戳宋乙谎?,“你可以在這里等死,三個小時后,你就能回到你那張舒服的床上?!?/p>
我沒話說了。
我們走進大樓,找到安全通道。里面漆黑一片,全是灰塵和霉味。我們打開戰(zhàn)術(shù)手電,光柱在黑暗里晃動。
樓梯上很亂,到處是雜物和干涸的血跡。我們走得很小心。
大概爬到三十多層的時候,我有點喘不上氣了。
“休息一下。”我說。
喬伊停下來,回頭看我。她的呼吸很平穩(wěn),額頭上連汗都沒有。我有點懷疑她到底是不是人。
我們靠著墻坐下。我擰開水壺喝了一口。
“你……好像對這里很熟?!蔽覇枴?/p>
“我來過很多次。”她說。
“你也被困在循環(huán)里?”
她點頭?!暗腋悴灰粯印N夷苡涀∶恳淮窝h(huán)的全部細(xì)節(jié)。而你,像個被格式化的硬盤,每次都從頭開始?!?/p>
“為什么?”
“因為我不是‘沙子’。”她說,“我是系統(tǒng)的一部分。一個……權(quán)限比較高的殺毒軟件。我的任務(wù),就是找到你這顆沙D,然后把你清除掉。”
我的心一沉。
“清除我?”
“對。”她看著我,眼神很平靜,“殺了你。在很多次循環(huán)里,我都這么做了。我試過一百種方法殺你。在你睡覺的時候,在你喝酒的時候,在你給別人看病的時候。但沒用。你一死,系統(tǒng)就重置。我又得從頭再來。”
我感覺后背有點發(fā)涼。我面前這個女人,親手殺了我一百多次。
“那你現(xiàn)在為什么不殺我了?”我問。
“因為我發(fā)現(xiàn),殺你沒用?!彼f,“唯一的辦法,是找到卡住系統(tǒng)的‘東西’,把它拿出來。那樣,時間就能繼續(xù)流動,你也就自由了。當(dāng)然,是在這個該死的世界里自由?!?/p>
“那個東西,在我身上?”
“對。”
我們沉默了。我不知道該說什么。這個真相太……操蛋了。
“走吧?!彼酒饋?,“時間不多了。”
我們繼續(xù)往上爬。
越往上,遇到的抵抗越激烈。不再是那種沒腦子的清道夫,而是一些更高級的……東西。它們像是人和機器的結(jié)合體,身上有金屬的骨骼,手里拿著能量武器。
它們是“蛇衛(wèi)”,蛇眼數(shù)據(jù)庫的守衛(wèi)。
我們打得很艱難。我的子彈很快就打光了。我只能用一把撿來的消防斧,跟那些怪物肉搏。
喬伊的匕首像死神的鐮刀,不斷地收割著蛇衛(wèi)。但它們的數(shù)量太多了。
我們終于爬到了頂層。
頂層的門是金屬的,很厚重。上面有一個復(fù)雜的電子鎖。
“讓開?!眴桃琳f。她從靴子里拔出一塊пластиковые板,在上面操作了幾下,然后貼在電子鎖上。
幾秒鐘后,門開了。
門后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中間是一個懸浮在空中的、由光線構(gòu)成的巨大球體。那就是蛇眼。
但我們沒機會靠近它。
房間里,站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白色研究服的男人。他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
但他手里,拿著一把巨大的能量炮。炮口正對著我們。
“喬伊,你又來了?!蹦腥诵α?,聲音很溫和,“還帶了個……變量?!?/p>
“白教授?!眴桃恋穆曇艉芾洹?/p>
“你不該帶他來這里。”白教授說,“他是‘奇點’,是錯誤的根源。他應(yīng)該被銷毀?!?/p>
“他也是唯一的鑰匙?!眴桃琳f。
“鑰匙,是用來開鎖的。但有時候,把鑰匙毀掉,鎖就再也打不開了。這扇門,也就永遠(yuǎn)關(guān)上了。”白教授的笑容消失了,“對于系統(tǒng)來說,這是一個更穩(wěn)定的狀態(tài)?!?/p>
他舉起了手里的炮。
炮口亮起駭人的光芒。
“快跑!”喬伊對我大吼。
我腦子一片空白。我只知道跑。
但是來不及了。
一道白光。
我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