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東西。
痛苦。
“你卡住了時間，也弄丟了記憶。而我，被留了下來，被白教授抓住。他把我改造成了系統(tǒng)里的‘殺毒軟件’，派我來一次又一次地……獵殺你。”
她轉過身，看著我。
“現(xiàn)在，你都知道了。”她說，“那個卡住系統(tǒng)的‘沙子’，不是你，而是你身上的‘火種’。一個能重啟世界，也能毀滅世界的……能量核心。”
“它在哪？”我問，聲音沙啞。
“我不知道?！彼龘u頭，“它和你融合了?？赡茉谀闵眢w的任何一個地方。我們必須找到它，在白教授之前?！?/p>
我看著她?？粗@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我試著去回想?；叵胝掌锏哪莻€擁抱，那個笑容。
但什么都沒有。我的記憶，還是一片空白。
我只知道一件事。
眼前這個女人，我們曾經(jīng)是戀人。
而我，把她給忘了。
“我們怎么找？”我問。
“火種是高能量體，當它接近不穩(wěn)定的空間節(jié)點時，會產(chǎn)生共鳴?！眴桃琳f，“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去幾個地方。通過你的反應，來定位火種的位置。”
“我具體要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她說，“你只需要……跟著我?！?/p>
她的計劃很簡單。帶我這個“人形探測器”去幾個預設的地點，看看我身上那個所謂的“火種”會不會有反應。
第一個地點，是城市中心的歌劇院。它已經(jīng)被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半個穹頂，像個巨大的、被敲開的蛋殼。
我們站在廢墟中央。
“感覺怎么樣？”喬伊問。
“沒什么感覺。”我說，“就是覺得有點冷?！?/p>
她皺了皺眉，拿出個平板電腦看了一眼?！斑@里的空間讀數(shù)很低。我們去下一個地方?！?/p>
第二個地點，是城東的跨海大橋。橋面斷成了好幾截，掉在下面的海里。海是黑色的，一點波浪都沒有，像一整塊凝固的瀝青。
我們站在斷橋的邊緣。風很大，吹得我衣服獵獵作響。
“有感覺嗎？”她又問。
“除了想上廁所，沒什么特別的感覺?！?/p>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點失望?！翱磥磉@里也不是。”
我們接連去了好幾個地方。廢棄的游樂園，坍塌的體育館，被水淹沒的圖書館。
每一次，她都問我有沒有感覺。
每一次，我的回答都讓她失望。
我感覺自己像個廢物。一個連自己身體里藏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廢物。
我們最后一個目的地，是我們曾經(jīng)工作過的那個實驗室。
它在一個很隱蔽的地下工事里。外面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倉庫。
喬伊打開了暗門。我們走了進去。
里面和我腦海里的碎片一模一樣。燒焦的墻壁，破碎的玻璃，倒塌的儀器?？諝饫飶浡还蓧m封已久的焦糊味。
我們走在廢墟里，腳下踩著碎玻璃，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這里……”我看著周圍的一切，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了上來。
“想起來了？”喬伊問。
我搖搖頭?！爸皇怯X得……好像來過?！?/p>
她把我?guī)У揭粋€巨大的、已經(jīng)碎裂的玻璃容器前。
“這里，就是你啟動傳送裝置的地方。”她說，“也是我們……分開的地方?！?/p>
她伸出手，輕輕地摸著玻璃容器的邊緣。她的手指上，有一道很淺的疤。
“當時，白教授的人已經(jīng)沖進來了。”她的聲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語?！澳惆选鸱N’塞給我，讓我先走。我不肯。”
“你打了我一拳，把我打暈了。然后把我塞進了傳送裝置的休眠倉?！?/p>
“我醒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在安全屋了。阿哲告訴我們，你為了引開追兵，自己帶著‘火種’，跳進了另一個不穩(wěn)定的傳送門?！?/p>
她轉過頭，看著我?！澳泸_了我，徐來。你說好我們一起走的?！?/p>
我看著她?？粗劬镩W爍的光。那不是水光，是比水更悲傷的東西。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照片里的那個徐來，做出了他的選擇。可我不是他。我沒有那些記憶。我無法感同身受。
“對不起?！蔽易詈笾荒苷f出這三個字。
她笑了，笑得很苦澀?！澳愕朗裁辞?？你什么都不記得了。”
她又轉回去，看著那個破碎的容器?！斑@里的空間極度不穩(wěn)定。如果火種真的在你身上，這里應該是反應最強烈的地方。你再感覺一下，仔細感覺。”
我閉上眼睛。
我努力去感覺。感覺我的心跳，我的呼吸，我的血液流動。
但是，什么都沒有。
還是和之前一樣。我就是個普通人。一個被困在循環(huán)里的倒霉蛋。
“沒有?！蔽冶犻_眼，對她說，“什么都沒有?！?/p>
她的肩膀垮了下去。
我看得出來，這是她最后的希望?，F(xiàn)在，希望破滅了。
“怎么會……”她喃喃自語，“不可能啊……”
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心里突然有點堵得慌。
我不知道是出于同情，還是別的什么。
我走上前，從背后，輕輕地抱住了她。
她的身體瞬間僵硬。像一塊冰。
“你干什么？”她的聲音又冷又硬。
“我不知道?！蔽艺f的是實話，“就是……想這么做?！?/p>
我能感覺到她身體的緊繃。她隨時都可能給我一個過肩摔，然后用匕首頂住我的喉嚨。
但她沒有。
她就那么站著，一動不動。
我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離她的臉很近。我又聞到了那股味道。青草，硝煙，還有一絲……她頭發(fā)的香味。
“喬"伊……”我鬼使神差地叫了她的名字。
然后，我吻了她的側臉。
就在我的嘴唇碰到她皮膚的那一刻。
轟隆——
整個地下實驗室，不，是整個世界，都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
天花板上的石頭和鋼筋像下雨一樣往下掉。我們腳下的地面裂開一道道巨大的口子，深不見底。
我看到外面的天空，變成了一種詭異的血紅色。云層像漩渦一樣旋轉。
“這……這是怎么回事？”我驚恐地大喊。
喬伊猛地推開我，她臉上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震驚和狂喜。
她死死地盯著我，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找到了……”她顫抖著說，“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火種的觸發(fā)條件！”她抓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不是空間！是情感！是你對我的……情感波動！”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情感波動？就因為我親了她一下？
“你對我做了什么，再做一次！”她對我命令道，語氣急切。
“什么？”
“再親我一次！”她吼道。
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在天崩地裂的世界末日背景下，我們對視著。
然后，她不等我反應，猛地拽過我的衣領，主動吻了上來。
她的嘴唇很軟，帶著一絲涼意。
而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了。